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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青卷

第三十五章(竹篇) 碎布、来信

长青卷 杨江梅 4030 2022-10-08 22:10:30

  正午时分,刘屠户枯坐在自家院子里晒太阳。

  周遭屋宇房舍悄静无声。偶有几只家雀儿在树上,蹦上蹦下,叽叽喳喳。

  人坐在凳子上,心里却一刻不得安宁。他手里抓着一根细长树枝,在地上胡写乱画。阳光落在身上,暖烘烘的,可心里头却近乎冰窖,阴冷孤寒。

  偏巧那几只家雀儿仍在叫个不停,愈发令他心烦意乱。他恼火,捡起近旁一个石子,朝枝桠扔去,惊得枝上的家雀儿扑腾着翅膀,慌忙飞走。

  看着落在地上的石子,他突然惶惑无措。人人都说他脾性粗犷,是个冷面屠夫。可哪有人知晓,除了宰杀牛羊,他险些不杀生,以往甚至连那几只家雀儿,都不忍心朝它们扔石子。

  此时的自己,让他感应陌生和惧怕。他丢下手里的树枝,奔到院墙下的水缸边,舀起一瓢水,泼在脸上,登时清醒,心头痛恨交并。

  呆了片晌,他用袖子往脸上一抹,正要将葫芦瓢丢回水缸中,霎时看到水面映出一张女子的脸,是柳氏!

  他吓得魂都飞了,满身僵住。水里的柳氏盯着他,满目怨恨,几近要从水里窜出来。他悚然惊悸,忙乱之际用葫芦瓢使劲砸向水面,柳氏的脸瞬时消失。

  他无力地背靠水缸,久久才从刚刚的恐慌中回转过来。额上和鬓角水珠晃动,早已分不清是汗照旧缸里的水。他朝屋里望了一眼,娘在睡晌午觉,幸亏没惊动她老人家。

  “沈妹妹,上我家坐会儿?”巷子里传来裴氏的声音。

  “不了,他日吧。我家相公病才好,得给他煮些吃的补补。”

  沈氏由外面推门进来,提着个菜篮子,里头是适才和裴氏从街上买回的食材。

  “相公,你怎么站那,身上还弄得湿淋淋的?”

  “哦……衣服脏了,洗洗。”他不敢对妻子说实话。

  沈氏被逗乐,笑道:“哪有人将衣服穿在身上洗的?湿衣服容易着凉,快些去换件洁净的。”

  刘屠户茫然点颔首,怕被妻子觉察,忙进屋易服服。待他出来,见妻子正坐在小厅里择菜。彷徨良久,他才走已往坐下,频频想开口,却又把话咽回去,只一味喝水。

  “相公,你是不是有话要问我?”沈氏觉察到丈夫心绪不佳。

  “没……没有!”刘屠户说出这话,便忏悔了,在心底琢磨了一番,才又开口,“那个时令郎,可还来找过你?”

  沈氏正在择菜的手顿住,脸色阴沉道:“相公,难道你仍觉得我与时令郎之间有私情?”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见妻子动怒了,刘屠户连忙哄了几句,待她气消,才又问:“听说时令郎那个红石子是你拾到的?”

  “是啊!”沈氏继续择菜。

  “你在哪拾到的?”

  “风回竹苑的后山。”

  “听说是在一处墙根下?”

  沈氏突然缄默沉静,低眼看向篮子里的菜,似有心事,道:“不是!”昨日对尤长安说的墙根下,并非实话,而是骗她的。

  刘屠户心一紧,忙问:“那是在哪儿?”

  沈氏不答话,放下青菜,走进卧房,过了一会儿才出来,手里攥着什么工具,接着将其放到桌面上。

  刘屠户低头看去,一块巴掌大的碎布而已,并无特别之处。他不清楚妻子这是何意,刚要开口问,恍然察觉这块碎布与自己一件衣服的样式相似。凝视了一阵,他确定碎布正是那件衣服的一角。

  他心中惊恐万分。原先那件衣服,前几日他已埋到院子的水缸下。此事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妻子是如何知晓的?不,她不行能知道!

  刘屠户装作不知情,问妻子:“这块破布哪来的?”

  “那日和红石子一同拾到的!”

  刘屠户惊得说不出话,却依然竭力冒充不在乎。

  那日,在风回竹苑的后山,树轰然倒下时,沈氏就在旁边。其时树根处飞出来一块红玛瑙石,石上勾着这块碎布。她一眼便认出这块碎布是丈夫衣服上的。她趁着没人瞧见,急遽将碎布藏了起来。

  看到柳氏的尸首后,她心里一直惴惴不安。回抵家后,她本想找出丈夫的衣物对比,可翻箱倒柜找了好几日,一直未找见。

  她不知丈夫与柳氏的死有何关系,心里已然有不详的预感。一直想寻机问清楚,无奈自那日起,丈夫就一病不起。

  “柳氏究竟是不是你杀的?”

  “小声点!你计划吵醒娘不成?”

  “若你真干了那事,你让我和娘往后的日子怎么过?”沈氏低声呜咽。

  刘屠户垂着头,不说话。

  沈氏心里愈发着急。无论如何她难以相信丈夫会杀人。

  “相公,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说话啊!”

  “你别问了!”

  刘屠户不耐烦地将手一甩,站起身来,欲往外走。此时,院门猛然被踹开,赵捕头带着几人闯进来。

  “刘胖子,随我走一趟吧!”

  “我犯了何事?”刘屠户目露慌怯。

  赵捕头冷哼一声,两眼射出骇人的凶光,威然喝道:“犯了何事,你自家心知肚明。来人,带走!”

  ***

  寝室里,尤长安正在整理被褥。

  松逸交织双臂,立在一旁,紧紧盯着她,好你个时不羽,竟敢彻夜不归!松逸憋了一肚子气,正愁无处撒,恰好趁此时机发泄,顺带挫其锐气。

  瞧尤长安被褥整洁,松逸找来几件衣物,随手扔到她的床上,道:“你这么会归置工具,顺便帮我归置归置。”

  尤长安虽知松逸有意为难,但念在他昨晚等自己到泰半夜,且不外几件衣物而已,也就懒得盘算。

  看尤长安既不气也不恼,松逸受惊,断定她做了亏心事,否则怎会如此心甘情愿替他做事。

  “你昨晚是不是去找那女子了?”

  “哪个女子?”

  “那天和你一块在船上喝酒的女子!”

  “弄雪儿?”

  “就是她!”松逸露出怪异的笑,“早看出你们关系纷歧般。你昨晚是不是留宿在她那?”

  “师兄想哪去了。我与雪儿女人不外萍水相逢……”

  松逸不等尤长安把话说完,便摆摆手,鄙夷道:“这话你就只能骗骗三妹,骗不了我!”

  松逸心想:若时不羽真去了那等烟街柳巷之地,身上免不了沾了那种地方的气味。这样一来,他就算再如何狡辩,也是徒然。

  想到这,松逸识趣凑已往,企图闻一闻尤长安身上有无胭脂水粉的气味。

  尤长安见状,急遽躲开,松逸一个趔趄,整小我私家趴倒在床上。偏巧这时松瑶从外面疾步走进来,见到此情景,愣道:“二哥,你怎会睡在时不羽的床上?”

  松逸瞪了尤长安一眼,赶忙起身,扯平衣裳,奚落松瑶道:“你一个女孩儿家家,总这般大嚷大叫的,没点矜持样儿,成何体统!”

  “我小声喊了,你没听见而已。”松瑶翘起小嘴,娇憨道。

  “找我何事?”松逸坐到桌边的凳子上。

  “听说找到杀害柳氏的凶手了。”松瑶有意高声,看向尤长安,知她一直心系此事,特地来告诉她。

  这话果真引起尤长安的注意。她望过来问:“凶手是谁?”

  “听闻是一个姓刘的屠夫。现已被关进大牢!”

  应是刘屠户。尤长放心想,忙又问松瑶:“他招了?”

  “听说严刑拷打了一顿,他始终不愿招。”

  “他自然不愿招。若是招了,那是死罪。他头上那颗脑袋估摸要搬迁。”松逸一边逗小木盒里的灵虫,一边漫不经心地说。

  尤长安陷入沉思。她没料到,官府竟会这么快将刘屠户缉拿归案。正思索着,松瑶突然“呀”了一声,对松逸道:“差点忘了说。二哥,姐姐有事找你,让你去一趟!”

  “我这就已往!”

  松逸起身将小木盒塞到尤长安手里,嘱咐她照拂好灵虫,尔后和松瑶出门。

  尤长安独自留在寝室,将小木盒放回桌面,坐到旁边,百无聊赖地往里瞟了一眼,只见灵虫蠕动着身子,目瞪口呆地望着她。

  尤长安甚感意外。从小木盒的左侧拿起一片叶子伸已往,只见灵虫挪近,嗅了嗅,紧接着低头啃了一大口。原来是饿了!吃过数片叶子后,它才显饱态,蠕动极重的身子到角落,安然睡了去。

  恰恰这时,一条红绫飘飘荡荡而入,落在尤长安面前的桌子上。红绫为信!这是离开无名洞府时,和古木他们约定好的。可她昨日才与古木二人见过,今日却来了信,莫不是碰上什么紧要事了。

  尤长安拿起红绫阅看,当中提及遇到易道一事,并从其口中盘问出一件密事。看罢,她心中又添了一团疑云。

  红玛瑙石明明是曹况的,为何易道却说是他的?他道身世上那一万两银子是曹家给的,可曹家为何无端给他那么多银子?若真如他所言,那些银子又是曹家何人所给,曹祥?曹况?另有,他说那一万两银子关乎一条人命,究竟是谁的命?

  尤长安正在默想,蓦然觉察身后站着人,转头一看,是竹涣!她吓了一跳,招呼竹涣坐下。

  竹涣瞥了瞥桌上的红绫,和他书房里的红绫一模一样。

  尤长安不等竹涣问,自行说道:“赶巧了,我正在看一位朋友的来信。”

  竹涣不是那种好探询他人隐私的人,此时却忍不住问道:“信上说了什么?”

  “谈到一桩奇遇。他日再同你说。”尤长安将红绫弃捐一旁,岔开话题,“竹少主可是来找我的?”

  竹涣一时迟疑,不知如何开口。他到此处来,是为昨夜一事,见尤长何在等他的话,爽性直问:“听容景说,你昨晚去找过我?”

  “是啊。”尤长安看出竹涣有几分不自在,手肘撑着桌子问,“你不记得昨晚的事了?”

  竹涣脸上掠过一丝窘态。他对昨晚醉酒后的事,影象模糊。曾一度以为是容景留在房中照料自己。可今早一问,容景却说并不知晓竹涣醉酒,更莫说整夜照顾。

  “昨晚发生何事?”

  “那种事,怎好当你面说。”

  见尤长安欲言又止,竹涣双眼睁得更大了,耳上泛红,心里忐忑,有些局促不安。

  “……我昨晚究竟做了什么?”

  尤长安看他如此紧张,感应惊讶,不禁想起昨晚他口中一直念叨的“她”,以及书房看画一事。兴许竹涣并不想让人知道此事。况且其中因果,自己尚且不知,照旧莫多管闲事为好。

  “昨晚撞见你时,你在睡觉,睡得可沉了,叫都叫不醒!”

  竹涣将信将疑。这话乍一听,像是戏言,可看尤长安的神色,又似实话。

  “仅睡觉而已?”

  “竹少主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尤长安抓起茶壶,给竹涣斟了一盏茶。

  也是,他与尤长安都是男子,能发生什么事。竹涣如释重负地悄悄呼一口气,端起茶盏,呷了一小口茶水,心下才平缓。

  吃过茶后,竹涣环视四周,工具各架着一张床。东边床上的被褥凌乱,西边的收拾得较为齐整,应是尤长安的。

  “那是何物?”竹涣看着床上一处问。

  “是松逸师兄的衣物。刚刚收拾至一半,和师兄打闹起来。让竹少主见笑了。”

  竹涣没说话。尤长安扭过头时,他已经起身,出了房门。怎么走得这么急?

  片刻后,尤长安想到一事,快步追了出去,一直追到外边的廊檐下。向竹涣探询,知他正要下山,到牢房找刘屠户。

  “他不是被押进大牢了么?你为何还去找他?”

  “此事只怕有隐情。需找他问清楚。”

  听完,尤长放心一动。对刘屠户被关进牢房一事,起初只是震惊,直至看了古木的来信,她才觉察其中疑团重重。

  “走,我随你一块去!”

  “你去做什么?官府指证刘屠户杀害柳氏的证据应是那把屠刀,是我呈上去的。若果真有冤情,我岂不是害了他?”

  “如此说来,那刀照旧我给你的。我更要随你走这一趟。”

  竹涣拗不外,只能由她随着去。心想,她执意要去,自然因那条红绫。只是她未曾料到,竹涣能看见红绫上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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