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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有座蒙古包

第2章 抹不去的影象(下)

草原有座蒙古包 牧人霖汐 2389 2020-07-17 07:17:00

  披着羊皮袄的阿吉奈在蒙古包旁边的仓储间找到一把铁镐,扛着就向河滨儿走去。他把羊皮袄往地上一扔,开始刨开河面给羊和马找水。

  随着阿吉奈而来的大黑狗“哈日”,一动不动地盯着主人,就像一个腼腆的拉拉队员,在心里默默地喊着“加油——加油——”。

  正在阿吉奈刨得起劲儿的时候,远方跑来一匹马,马上的骑手身着蒙古袍、头戴毡子帽,未到河滨儿就翻身下来了。他叫呼和鲁。

  呼和鲁就是“青龙”的意思。他家的牧点与阿吉奈家的牧点只隔了一座小山丘,但相差最大的就是河。他那里没有河,如果要饮羊或人吃水,都要翻过山丘来,到阿吉奈这里“借光”。呼和鲁和妻子郝春花也曾研究打一上眼井,可能是由于选址的问题,没有找到“水线”,打了几十米深最终照旧成了干井。夏天有时雨水大,会有小股山泉涌出,冬天就麻烦了,有时就得用大锅化雪水。所以,已往,呼和鲁对阿吉奈的牧点是垂涎三尺……

  “嗨,阿吉奈,刨冰呢?”

  阿吉奈抬头,说:呼和鲁,你起得够早的啊。

  呼和鲁:不早起不行啊,圈里的羊渴得咩咩直叫,比在嘎查里公鸡打鸣都响。

  “又没水喝了吧?把羊赶我这儿来吧。”

  呼和鲁欠美意思地笑了笑,说:那——就给你添麻烦了。

  “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咱们是好哥们儿,哪有那么多说道。”

  阿吉奈发自内心的一句话,说得呼和鲁脸有些发烧。他嘻嘻一笑,在手掌心里吐了一口吐沫,然后搓了搓,去抢阿吉奈手里的铁镐。

  “给我轮几下!”

  阿吉奈并没客气,退到一旁看着呼和鲁奋力地挥镐,笑了,心里说:这哥们儿,还真行!

  其实,就是这位好哥们儿,当初差一点儿“断送”了阿吉奈的“工业”。但是,阿吉奈不去想这些,这些年他觉得自己活明白了,那就是一句话:不忘记已往的不愉快,在世就会很累很乏,干啥都放不开手脚……

  …………

  院子里开始热闹了,萨仁台嘎查阿吉奈和托娅的家里,那几只“幸存”下来的小鸡走出木笼追逐着觅食。大以前有人给送来十多只鸡雏,却被野狗给叼去了不少,全家人特别呵护这仅存的“硕果”。远处有牛羊的叫声,偶尔也有狗叫,拴在院中的大黄狗“西日”便爱搭不理地应和几声,眼睛却始终没有离开房门。

  之前,“西日”是不拴着的,可以自由运动。自从小鸡被外边的野狗叼走后,托娅对大黄狗不能忠于职守很是恼火,甚至开始怀疑它了——“没有家贼,引不来外鬼”。通过一段时间的视察发现不是这样的,冤枉了它。托娅的父亲马额尔德木图说:“毒蛇见洞就钻、坏狗见利就贪”,就是因为“西日”这狗工具一天天在外疯跑,才给了野狗可乘之机。不行,得把它拴起来。

  额尔德木图在蒙古语里是“有才学”的意思,这么“有才”的人说的话,在这个家庭里和真理差不了几多。于是,马托娅的丈夫白阿吉奈在一次从牧点回家时,听了老丈人的话,找来一条铁链将大黄狗“西日”拴起来,就是为了让它好好收收心。

  外屋厨房靠门口儿的墙上有一块巴掌大的镜子,是用透明胶带牢固上去的。托娅随意照了一眼,用手挽了挽乌黑的头发,由于手指不太灵活,发卡掐了两次才把头发拢好。她伸手拿起准备好的牛奶瓶,推开了外屋门。

  主人出来了!

  “西日”首先兴奋得摇着尾巴又蹦又跳,打闹的小鸡们箭一样冲了过来。要说最兴奋的,还数拴在屋檐下的小山羊羔儿,冲着托娅“咩咩”直叫。这小工具出生才两个多月,一身洁白的卷毛,两只突起的小犄角。招人喜爱的它也有可怜之处,一出生就被狠心的羊妈妈抛弃了。二弟马苏合把这只小羊羔儿送给了二姐托娅,她每天早晚都要准备好牛奶来喂它,给予特殊的母爱。

  祖国北部孔雀屏草原陶格斯苏木的萨仁台嘎查,已在晨曦中醒来,阳光随之铺满了托娅家的小院,并为墙根儿和房顶洁白的冬雪涂上一层金色。温馨的冬日之晨,这个特殊的家庭将开始新一天平静的生活。

  雪是冬的精灵。没有雪的冬天,就少了情趣,就没了韵味。前几天的一场雪就为孔雀屏草原平添了情趣和韵味。土地由黑变白了,一条条田垄就是白色的音阶;草原由黄转白了,一片片山坡就是圣洁的银毡。河流冰封、群山驰象,冬天的冷峻孤苦,在这片草原上演绎得淋漓尽致。

  雪是永生天献给草原的哈达,是春女人到来前的美丽信使。乐观的蒙昔人,在冬天里就能够感受到春的气息。不信请看——月季花芬芳绽放,石榴树茁壮生长……

  …………

  娜仁图雅摸了摸屋里的暖气,感受到热度了,便把海日抱下炕。小家伙双脚一着地,便撒起欢儿来跑出了屋子。

  海日在院子里追鸡逗狗,托娅的目光又被女儿牢牢牵住——慢慢的,她的眼睛湿润了。在她的心里,又无法控制地想起一个名字——“阿斯根”……

  如果,那天不把汽油桶放在屋里该多好啊,这样的话就没有危险发生了;如果,那天再检查检查把油桶盖儿拧紧该多好啊,这样的话就算桶倒了油也不会洒;如果,那天先切西瓜后扫地该多好啊,这样的话孩子们吃完西瓜就能出去玩儿了;如果……

  然而,生活怎么会有如果呢?

  马托娅觉得,这一切似乎是一场梦。她又一想,要真的是梦该有多好啊?噩梦醒来,就一如平常了。可这一切,让她这位柔弱的牧民妇女,蒙受了太多的“生活不能蒙受之重”。

  托娅渴望过着平静的生活,命运却偏偏给了她一段不平静的、残酷到刻骨铭心、痛苦锥心的经历。曾经的那一场大火,带走了宝物儿子,更吞噬了她的“幸福”。

  此时,几个孩子背着书包,连跑带闹地从大门口经过。看着孩子们欢快的背影,托娅的心头竟然升发出一个奇怪的念头:如果——只是如果——如果当初先救自己的儿子阿斯根,他今天是不是也会和这几个孩子一样,背着小书包去上学了……

  托娅轻轻给了自己一个嘴巴,悄悄责怪自己:马托娅啊马托娅,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我瞧不起你!

  海日看到妈妈自己打了自己,她不明白什么意思。便跑已往投进她怀里,用小手轻轻抚摸妈妈另有着疤痕的脸庞。

  托娅亲了亲心爱的女儿,泪水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海日用小手帮妈妈擦去眼泪,并轻柔地说:妈妈,你咋哭啦?

  托娅没有回覆,而是把女儿抱得更紧了。

  母爱是无私的。如今的托娅把全部的爱都给了女儿海日,但她的心底从来没有忘记曾经拥有她全部爱的儿子——阿斯根。

  于是,望穿白雪皑皑的草原,马托娅的思绪回到了五年前那个刻骨铭心的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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