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深站起身，他说服了自己，他松开了握着秦鸾的手。
他转身大步出了屋子，正要让太医和医生进来，却一抬眼，看见了等在外面长廊上的步随之的背影。
白色的宽袖长袍罩在步随之清瘦修长的身躯上，配着廊外的风和雨，乍一看有些落拓，再一看却更显出尘。
不像是朝堂上手握权柄的实际文官之首，倒像是个会在夜里挑灯、勤勉苦读的书生，又像是个随时想去求仙问道的方外之人。
楚深盯着步随之的背影看了一会儿，不知怎么，他竟升起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他不知这直觉因何而来，但他的直觉向来很灵，于是他的手握上腰部佩着的剑的剑柄，将其朝外抽离，一截剑身露出，上面像是覆了一层白色的冷光与寒霜。
便在这时，步随之转身了。
步随之似乎没有看见楚深拔剑而出的手，他朝步随之俯身行礼，恭顺重敬隧道：
“见过上将军。”
步随之的声音是柔和的，没有任何攻击性，楚深声音的正相反，是冷硬的，如石如斧，甚至能让人联想到战场上的刀光血影，血腥生死。
“你我品级相同，并列朝堂文武两列之首，何须对我行此大礼？”
步随之摇头，他没有半点犹豫地将自己放在了卑位上，认真隧道：
“随之怎敢与上将军相比，吾国天下是天子与上将军的天下，而随之，只是个辅以治国的臣子而已。”
楚深盯着步随之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反推剑柄，将露出来的那截酷寒的剑身塞回了剑鞘中。
连带着将之前浓重的杀意也封了回去。
步随之看着楚深行动，神色稳定，接着道：
“臣幼时家族受难，有幸得妙法寺前方丈所助，与之结为忘年之交，昨日乃是前方丈的忌日，便上山来拜祭，未曾想突降大雨，不得离开，只好留宿寺中……
后与寺中一众高僧在客院后的亭子里论起佛法，却被见告将军夫人与侍郎小姐、巧小姐起了争执，一个昏厥已往，一个动了胎气……
正好随之前段时间感了风寒未痊愈，此次上山入寺带了医生来，这才急遽随着其他僧人领着医生赶过来看看情况如何……”
步随之条理清晰，简朴地将他为何来寺，为何在寺，为何带了医生，为何在客院的事全都说了个明白。
楚深听完，冷淡隧道：
“此处客房全是女眷所住，步大人一个男子，不应在此。”
步随之低头认下过错：
“是随之失礼了，随之这就退下。”
楚深满意步随之的态度，将视线从他身上收回，带着急遽赶过来的太医和已经等在廊下的老医生转身进了屋子里。
楚深离开后，从太过极重与诡异的气氛中挣扎出来的贴身小厮忍不住扭头看向步随之。
他不明白，为何自家大人在楚深面前要如此做小伏低，就算楚深权倾朝野也不应如此才对——他家大人亦是辅国重臣啊。
可见步随之脸上一派淡然，小厮只得欲言又止。
有些缘由远不是事外的人能弄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