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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观秘史

第七章 将离

贞观秘史 王度崖 3675 2020-06-07 09:30:00

  都督府二郎君见到自己阿爷来了,竟“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眼泪和着血水直直往下流,看起来倒似有十二分的凄惨。武士彟快步走到儿子身边,蹲下身来,抱起武元爽脑袋,又环视四周,看到地上晕死已往的另外两个华服郎君,失声道:“怎的惟良、怀运都成了这模样,这...这是怎么了?”

  那一边,张瑞达也跑已往拉起东方够胆的手,问道:“弟弟,这究竟是怎么了?”

  东方够胆想解释,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即不能说自己差点儿杀了武元爽,又生怕哪里讲的差池牵连到武儿和杨夫人。

  一时间,麻衣、锦衣两个吐着血的少年,都张着嘴巴想说些什么,却谁也说不出来。

  “唉,我来说吧。”院内几双眼睛齐刷刷看向了司盈,她终归是在红尘中飘荡过的女子,心思灵巧,以前京兆里的王侯令郎大打脱手的事情见得多了,深知与其隐瞒不如直说的原理。于是站出来将事情经过讲了。

  “刚刚,我和杨姐姐正在院里小弟和武儿玩耍,武二郎君便带着那两位郎君进来......”

  她不偏不倚,只是如实复述,甚至连东方够胆怒火攻心,何可去出剑救人的情节也说了。西域人和三两个躲在一旁的仆人听罢,都不禁悄悄颔首。

  可这一连串的争斗在武士彟听来,却如同晴天霹雳。东方够胆看向那颇为传奇的武都督,此时那神采飞扬的中年人,已面如死灰,眼神里除了震惊和愧疚,竟然另有一丝绝望。

  整个都督府后院陷入了一阵缄默沉静。良久,照旧武士彟自己打破了这缄默沉静。

  “阿杨,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他瞧向杨夫人,双目通红,看模样竟是要哭了。

  “便...便如张家妹妹所说...”

  武士彟愤愤摇了摇头,喝道:“我是问你元爽带他们欺辱你和武儿!是真是假!”

  那边,杨夫人握紧了拳头,心中方寸大乱。平日里,她为了日后着想,总将武元爽欺负自己和武儿的事情瞒的死死的,那武元爽在武士彟面前也总换上另一副面孔,两人游戏人间,却也未曾被发现。可今天,半路杀出一个东方够胆,加上一个不怕人的司盈,竟硬生生将这事儿挑破了。

  武士彟终究和她多年伉俪,此时看到杨夫人神色,心中便已明了,司盈所说全下属实。

  心中的愧疚终于压过了一切,仰天闭目,长叹一声,两条老泪顺着脸颊便淌了下来。

  东方够胆看他如此模样,心中颇为不忍。直到现在他才隐约的明白,这世间的‘家’,并不都像他理解的那般。只是偏偏让他遇上了无牵挂的朝通润和心善无子的张瑞达,才使得他心中的‘家’纯粹如玉。

  “武都督,我...”想到这里,他便要出言慰藉。

  “先不要说了。”武士彟略一摆手,道“来人!”

  几名家仆应声而来。

  “把老二抬回屋里,再去寻个郎中把骨头接上。”

  “不必寻郎中了。”身旁的何可去说着,走上前俯下身子,握住武元爽的下巴微一使劲,只听武元爽“啊!”的惨呼叫一声,下巴便安了回去。

  “阿爷,那...”武元爽也顾不得疼痛,指着东方够胆就要起诉。不意武士彟一抬手,“啪”的抽了他一耳光,直抽的武元爽一愣。

  “闭嘴,给我滚回屋呆着!”说完,竟也站起身来,又付托道:“再叫几小我私家,把惟良、怀运抬到西边厢房里,让人照看着,没有我的话,却也不必让他们出门。”

  贵寓仆人们依言行动开来,擦药的擦药,搬人的搬人。武元爽捂着脸,揉着下巴,愤愤的独自回屋了。

  “多谢何兄弟今日救了我这儿子一命。”武士彟冲何可去道。

  何可去微微摇头,道:“武都督不必多谢,此事错在东方够胆,虽然,你也有错。”

  武士彟苦笑一声,点了颔首。向何可去又道了声谢,便转身朝东方够胆这边走来,一路走的极慢,倒像是在想些什么。

  “阿爷!”便在这时,后面的武儿挣开杨夫人的手,跑过来抱住了武士彟的腿,嘴上叫道:“阿爷不要处罚诶呦哥哥,诶呦哥哥是为了掩护武儿和阿娘。”

  武都督弯腰抱起自己幼女,看见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想到她这许多年受了委屈,禁不住便要哭了。武儿在他耳边小声道:“诶呦哥哥阿爷去世了,他好孑立,阿爷不要处罚诶呦哥哥。”

  “阿爷不会,你放心。”武士彟柔声说到。

  这边,张瑞达皱着眉,看着东方够胆道:“第弟不必担忧,大不了咱们去此外地方买块地过逍遥日子,咱们家有的是钱。”

  东方够胆心中一暖。却听身后抱着武儿走过来的武士彟急道:“二郎,你这么说又是什么意思。把哥哥我当什么人了!”

  张瑞达一转头,却见武士彟像受了极大委屈一般。他于是立刻解释道:“大郎,你我兄弟之间自然不必多说,可我这弟弟也是我的家人。你家元爽总是要在贵寓长大的,他二人日后对头相见,谁知道又会发生什么?”

  武士彟摇摇头,尔后竟然哭了,哭道:“东方老弟救了你的命,他虽然年幼,可我心里也只当他是我自家兄弟。只是你我一别多年,倘若你走了,下次相见谁又知道是哪年哪月?何时何地?大唐自兴以来,我虽历任淮南诸州,荣华加身,可若是当年在洛阳城中没有你剜心剖胆的信任我,这一切都无从说起啊!我又怎么能...”

  说着,哀嚎一声,竟也掉臂身份,任由眼泪肆意纵横。

  张瑞达听得他言语真切,竟也哭了,一把抱住了武士彟。

  肩头武儿见状,嘟起嘴巴,拥着两个男人的头,慰藉道:“阿爷不哭,二爷也不哭。武儿抱抱。”司盈也走已往,叹了口气,轻轻拍打着张瑞达的后背。

  看到这般情景,东方够胆也有些鼻酸。他忍不住想:这武都督有情有义,真是个天大的男子汉,倒不似他那歹毒儿子。

  末了,武张二人离开来,看见对方脸上的鼻涕眼泪,不禁相视大笑起来。武儿见两人笑了,也拍起了手。

  二人各自用衣袖抹去脸上污秽。随后,武士彟看着东方够胆说道:“东方老弟,今日之事我不怪你。”

  东方够胆有些羞愧,究竟自己差一点就失手杀了武元爽。于是急道:“武都督,我已知道自己错了。”

  武士彟却微笑摇了摇头,道:“你只道自己错了,殊不知在我看来,你会和元爽大打脱手,倒也正常。你二人一般年纪,不外十五六岁。我和你张哥哥也曾是十五六岁的少年郎,这个年纪的男人,激动,顽强,非但不平输,而且还总好勇斗狠。”

  “是啊,良人遇见姐姐的时候,不就是这个年纪吗。姐姐讲过的,那时候乡里上门给她说媒的可多了,别人讥笑你,说你蚍蜉撼树,可你偏偏不平输,硬是憋着一股劲把她娶过门了。”一旁司盈柔声说道。

  张瑞达听她提起亡妻,禁不住回忆起当年故事,也微笑道:“是了,这激动,顽强,什么的,现在听起来是个贬词,可仔细想想,却又像是好词了。”

  东方够胆心里奇怪极了。

  听到武士彟说“激动”“顽强”“好勇斗狠”时,下意识的开始自我反省,但反省到一半,听司盈讲起张窦氏和张瑞达的往事,又突然觉得自己这样挺好。可再一琢磨,又觉得欠好。到底是好照旧欠好呢?他自己也不知道。

  武士彟拍了拍他肩膀,又道:“元爽幼年丧母,见我娶了阿杨,心中一直愤愤不平。这些事情其实我原本都知道,只是心存侥幸,想着这么多年下来,怎么都该好了。哪知...唉!终究是我少了对子女看管,这才酿出了今日的事情。说到底,都是我为父不教之过。所以我不怪你。日后,你还在这里放心住下,我把元爽送到洛阳念书即是了。”

  “武都督这话却差池了。”不远处,何可去摇着头走了过来,边走边说,“贵寓二郎君既是为母亲打行侠仗义,你便应该多给他些敬服,他心中对杨夫人的恼恨早就种下,今日又浇了一壶水,若是再把他送到千里之外,只怕是又凭添了一堆肥。”

  张瑞达,司盈闻言,均悄悄颔首。一直不作声的武儿也点颔首,却不知道听懂没有。东方够胆心中也道:这蓝眼睛有时虽烦人,对他下手也不留情面,但说出来的话却总是有原理的。

  武士彟闻言一窒,脑中念头百转千回,却也不得不认可,何可去并非危言耸听。于是问道:“那依何兄弟之见,我却应该如那边置惩罚?要不,我将元爽唤来,让他二人握手言和?东方老弟,你可愿意?”

  东方够胆自然不愿意,可心中已经对武士彟有了十分尊敬,实在不忍驳了他的面子,于是强按下不快,便要颔首。

  就在这时,何可去却道:“握手言和就不必了。都督想必也知道他们这个年纪的品德,干什么都容易,就是低头难了些。”

  狗蛋面色一红,正要辩解。却听何可去继续说到:“都督日后怎么对二郎君,是都督贵寓的家事,我未便多言,只是您一定看管好他,莫要让他再伤着令爱。”说着,一双蓝色的眸子直直看向狗蛋,又道:“至于东方够胆,我和他不日便要北上京兆了。”

  “什么?”司盈、张瑞达、武士彟三人异口同声。

  “明日即是重阳,重阳过了再走也不迟阿。”司盈道。

  武士彟肩头的小女人瞪大了原来就大的眼睛,竟像是要哭了:“诶呦哥哥要走?哥哥不要走!武儿要你陪!”

  “哈?北上京兆?”狗蛋也懵了,“这么快便要...这...”

  “否则呢?”西域人一挑眉,“让你在这里继续跟人打架?”

  武士彟问道:“这又是为何?”

  何可去却不回覆,只是问东方够胆:“你若是现在忏悔,也来得及。”

  东方够胆环视四周,看到武儿委屈的模样,心里忍不住想,荆州究竟在南方,天府未必会到这里,在这里陪着张瑞达,司盈和武儿好好生活,难道不是一件幸福的事吗?可这念头一生出来,便又被他掐住了,东方够胆啊东方够胆,你学武功却是为了什么?

  想到此处,再看那一脸关切的张瑞达与司盈,二人的面目模糊间竟和朝通润与张窦氏重叠了。他只觉得心烦意乱,倒像是有人把他的脑子当擂鼓一样,“咚咚”的敲个不停。最后,少年竟凭着一股没由来的冲劲,大喝一声:“我叫东方够胆,自然是有十足胆子,怎么会忏悔!去就去,何时出发!”

  “明日便走。”说着,何可去嗤笑一声,看向武士彟,道“武都督说的认真不错,这个年纪的少年,总是激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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