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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观秘史

第十二章 新家

贞观秘史 王度崖 4915 2020-06-04 13:05:04

  哭了也不知多久,狗蛋终于掀开被眼泪蒸的湿润不堪的被子,坐到床边穿上了鞋。

  张瑞达出去的时候手里正端着汤,房门并没有闭严,透过漏洞,能看到外头的天上火烧一般的颜色,显然已经是黄昏。

  他拿起被角又抹了抹眼睛。只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干什么都提不起劲。

  便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他的房门“吱呀”一声开了,狗蛋抬眼,却是一个张家的老仆走了进来,双手递过来一封信,道:“东方少爷,今日驿站差人送来一封洛阳来的信,说是给你的。”看狗蛋双手接过信,那那仆人又道:“主家已经差人准备饭菜了,好了我让人叫您。”

  狗蛋颔首致谢。老仆退出去带上了门。

  他展开信封,里面儿整整齐齐折叠了两张信纸,第一张上歪歪斜斜的写着。

  “义之吾弟:

  不知你身体如何,是否醒转。那天事后,我随两位禁军官员去了京兆,面见圣上禀报当日之事。后经圣上见告族叔尸首已被送往洛阳,权衡再三,心系族叔幼子,这便来了洛阳。这里果真有不少事物需要我帮衬,三五年内是不回去了。”

  看着看着,狗蛋的泪水便打湿了信笺。

  他被朝通润收养,平日里常随朝通润收支王仁表贵寓,见王耳的次数多了,徐徐便熟悉一些,一直管他叫“王年老”。那日若不是王耳带他逃命,他只怕早都脑子一热跟两名蓝袍人拼命了。虽然刚刚已经听张瑞达说过,王耳可能不会回来,但看到他来信,照旧难免有些惆怅。

  然后他拿起第二张。只见王耳写到:

  “那凶徒已被你所杀,灰尘落定,我怕你过于忖量朝明府,反而误了自己。朝明府收你为子,定然是想要你一改前陈,无论从文,习武,只要是成了一番本事,他在九泉之下也自然开心。我念书不多,不会许多贴心话,只在心里祝你前途坦荡。”

  东方够胆长长的呼出一口气,便把第二张信笺放到了一边。

  王耳讲的这些原理,他自然明白。通过朝通润这么多年对他谆谆教诲言传身教,纵然狗蛋平日里性格有些贪玩,容易激动,经常情感用事,但他也深深的明白,阿爷一直希望自己活出点人样,事实上,阿爷希望每小我私家都能活出人样来。

  狗蛋禁不住扭头看了看自己刚刚躺过的褥子,上面的泪痕早已晕开了一大片。想到自己刚刚躲在被子里哭的模样,突然自嘲的笑了,这一笑,已经哭肿的眼睛另有些隐隐作痛。

  东方够胆喃喃道:“真是的,像个什么样子。给阿爷丢脸了。”

  然后他忍不住想,如果死的是自己,阿爷会怎么样呢?阿爷肯定也会痛苦一阵,可能也会大哭一场,但阿爷总照旧要开堂服务的,究竟,另有偌大的雍县在等着他呢。

  “对啊,另有偌大的未来在等着我呢”最后,这十四岁的少年终于站起了身子,脸上带着微笑,自语道。“这可是阿爷给我的未来阿。”

  半个时辰之后,当东方够胆顺着张家仆人走到主厅的时候,张员外和两个女人已坐在了桌子旁边等着他。那两个女人围着张瑞达,左边的看起来四五十岁的年纪,微胖的脸上已经蔓出了皱纹,全身上下并没有什么华美的装扮,只是耳朵上坠了一对儿木头做的耳饰。右边那个女人年轻极了,看起来最多二十出头,容貌娇好,身态苗条,可除了脑袋后头一柄镶着宝石的银簪子,却也没有其他任何的首饰了。

  狗蛋是见过左边那妇人的,那是张瑞达的正妻张窦氏,平日里经常在街上采买些工具,早先狗蛋在街上乞讨的时候,张窦氏还让人给他送过一次冬衣。

  “坐吧。”张窦氏见到他进来,笑眯眯的招呼他入座。

  “谢谢窦姨。”狗蛋施了一礼,便在张瑞达劈面坐了下来。

  张瑞达和张窦氏都看到了狗蛋的异样,见他眼睛红红的,另有些肿胀,猜到狗蛋是才哭过了,两人对视一眼,都担忧他陶醉在伤心之中无法自拔。然后那张窦氏微笑道:“嗯,再别叫姨了,你救了我们家老张,老张都不知道该怎么酬金你,他前两天还嚷嚷着要跟你拜把子呢。”说着,站起身来给狗蛋盛了一碗汤,然后端到了狗蛋面前,“以后我家就是你家,你就叫我大嫂就行。”

  张员外乐呵呵点了颔首,道:“东方老弟,我都叫你半天老弟了,以后就叫我年老就行!”

  狗蛋连忙道:“万万不行,张员外跟我之间究竟差着辈分。”

  老张却道:“这又怎么了,你阿爷之前就不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人呐,我也从来不喜欢被规则束缚。咱们大可不必盘算什么年龄。你就是我弟弟!”

  闻言,狗蛋心头一暖,站起来接过了汤,然后叫了一声。“谢谢年老大嫂。”伉俪二人看他如此反映,相视一笑,心里的石头半落了地。

  “这是我的小妾,名字唤做司盈。”张员外拉起右边年轻女子的手对狗蛋介绍道,“平日里不让她出门,你应该也未曾见过。”

  “东方小弟。”司盈站起来,冲狗蛋施了一礼。

  “呃,见过二嫂。”狗蛋也慌忙站了起来,回了一礼。

  只听那司盈说道:“老张不让我提,但是我还要说。斯人已去,便由他去吧,你阿爷肯定也希望你开心快乐不是么,那凶徒已死了,小弟你也莫要再为此伤心了。一直这样你阿爷会失望的。”

  狗蛋闻言,神色一黯,但立马又好了。抬头微笑道:“二嫂放心,我明白的,只是不能亲手安葬阿爷,我有些愧疚,刚刚已经哭过了,现在许多几何了。”司盈点颔首,看向张员外,张员外宠溺的对她笑笑,又摸了摸她的手,并不避忌席上的狗蛋。

  另一边张窦氏坐下来后,照旧关切的望着狗蛋,思忖了一会儿道:“弟弟,你阿爷在城中是不是未曾给自己置办屋子?”

  狗蛋点了颔首,道:“阿爷一直带着我住在县衙后头官府给县令专住的屋子里,这么多年但凡有些钱财,也都拿出来救济别人了。”

  “朝明府真是个好官。”司盈赞道。

  狗蛋听他夸赞朝通润,冲她笑了笑。张窦氏和张员外现在见他提到朝通润也并无异样,那半落地的石头终于完全落了地,相视一笑。然后张窦氏说道:“以后就在这里住下吧,就把这里看成是自己家。”

  听到“家”这个字,东方够胆不由的一愣。

  对一个从小没有家的人来说,这个字就像是全天下最珍贵的宝藏一样,只是听说过,却从来摸不着。上一个对自己提到这字的人即是朝通润,可朝通润一走,他便今后没有家了。

  但面前这三人,却又跟他提到了这个字,他抬头看到张员外一家都一脸真切又眷注的看着自己,他忍不住想,我一个路边乞儿,无德无能,为什么总是遇到这些有情有义之人呢?这些人应当长寿百岁,我祝他们长寿百岁,不!我一定要让他们长寿百岁。

  想到这里,狗蛋禁不住的眼眶又酸了,他知道自己失态,急遽又低下头来。可这一低头,豆大的泪珠便落在了桌子上。

  张窦氏以为自己说错了话,便要作声慰藉。狗蛋却快快的抹掉了泪水,开心的笑道:“谢谢年老大嫂二嫂。那我真的就不走啦。”

  “傻瓜,谁敢让你走,他倒试试!”张窦氏掩嘴笑道。

  就在这个当口,门外仆人引着赫拉克多西进来了,张瑞达有些不满,冲那仆人道:“早就让你去接赫拉...西大侠,怎的这么晚才到。”

  那仆人一脸委屈,正要回话,赫拉克多西却道:“不怪他,我刚刚在房顶看夕阳,他自然找不到我。”

  张瑞达和狗蛋张了张嘴,无话可说。西域人径直坐到了狗蛋身边,狗蛋还在生他的气,把自己身下的交床往边上挪了一挪。

  照旧张窦氏让人给斟了茶,然后徐徐道:“小弟另有这位赫.....对不住,大侠的名字我...”

  “赫拉克多西”西域人道。“不怨你,这名字确实拗口。另有,我真的担不起大侠二字。”

  “是了,是我的错。赫拉克多西兄弟,另有东方弟弟,”张窦氏正色道,“谢谢你们救了我家老张,他要是没了,我们姐妹两个真的不知道如何是好......”

  “好了好了,别说不开心的了,我老弟睡了三天,肯定饿的不像话了,咱们直接开吃吧。”

  张员外招呼各人动了筷子。

  吃了一会儿,狗蛋突然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事情。老张的两个老婆,似乎跟往日在街上和其他人聊到的妻妾差异。

  其他人说到男子有妻有妾之时,往往都说妻不容妾,妾不容妻,家里总是会喧华个不停,还会有许多相互欺负争风嫉妒之事。但今日这饭桌之上,劈面那三小我私家却一反常态,正妻张窦氏一直给那小妾司盈夹菜,而那小妾总是笑眯眯的接过致谢,反手又一直在给张瑞达夹菜,张瑞达只顾埋头吃,时不时跟狗蛋聊上两句。

  那三人是何等的其乐融融啊!而且看那两个妇人的心情,完全不似作伪。狗蛋越想越好奇,禁不住脱口而出问道:“张老哥哥,两位嫂嫂为何对你如此之好?”听到这话,张瑞达一口饭没咽对,猛烈的咳嗽起来。张窦氏急遽放下筷子,轻轻给他拍打着背,另一边司盈也急遽端起老张的水杯递给他,一边看向狗蛋,哭笑不得地问:“弟弟,你这问题没头没脑的。我们跟了他,自然便对他好啊?”

  狗蛋也觉得自己问的问题有些丧眼,欠美意思的挠了挠头。一旁一直不说话的赫拉克多西突然说了一句:“张员外确实治家有方。”

  东方够胆默默的冲西域人翻了个白眼,可同时却一脸好奇的看向张员外。就算他对西域人说出的话并无好感,他也不得不认可西域人刚刚那个词用的很对,真是“治家有方”。

  张瑞达喝了一口茶水,清了清嗓子,又咽了一口唾沫,才道:“我能娶到她们都是我的福气啊。”

  他先是看向张窦氏,用宽厚的右手,握住了张窦氏的手,张窦氏便也看着他,张瑞达含情脉脉的道:“我弱冠之年才遇到阿窦,那时她已经是扶风一带有名的美人,又是一个尺度的各人闺秀,想我当年没什么本事,就是一个小木匠,可阿窦不光不嫌弃我,还资助我白手起家,帮我做起了木头的生意,那时候她天天跟我东跑西走,买地,雇人,运木。厥后要不是阿窦求他家里人,许多几何官家的生意我基础都沾染不上,自然不会有今天。”

  一旁的司盈显然不是第一次听了,可却依然面带谢谢,伸过手去,把手搭在了二人手上,谢谢道:“那么多年,真是辛苦姐姐了。”

  张窦氏面带微笑,转身看着他们俩,又看向狗蛋和赫拉克多西,道:“瞧见这耳坠了吗。那时他说他没钱为我买金买银,满身上下只有木头,便自己做了对耳坠送我,我心里实在欢喜得紧,便悄悄下了决心,说什么都要跟了他。”

  司盈道:“是了,姐姐这么多年一直戴着这耳坠,良人再给她买许多金银玉器,她也都是封存起来,看都不看一眼。”话音未落,张瑞达却又用右手牵住了司盈的手,道:“阿司也是个好女人,那年关中初定,我随我一位老友到京兆,夜晚去喝酒时,便在平康坊遇上她。这一眼啊,就把我的魂儿勾去了。”

  司盈羞羞一笑,脸上飘起一抹红晕。

  狗蛋心道,原来这小嫂嫂是青楼身世,那就没什么奇怪了,老哥哥那么有钱,二嫂自然是跟了她。却听张员外继续道:“那时候,城中几多俊逸令郎都愿意出钱为她赎身,可她偏不,只是跟了我。”

  东方够胆却有些好奇了,这又是为何?只听司盈小声道:“我自小就在那风月场中过活,金银财帛见得多了,人心却见得少。那些个浪荡令郎,无非都是图我的身子,哪像你,每每只是看着我,跟你说句话,你都能出满头的汗。”

  张员外的老脸上流露出了几分欠美意思的神色,司盈又道:“原来我还怕良人只是装装样子,直到厥后,照旧姐姐悄悄来找了我,告诉我你是真心待我,我才应了你的。”狗蛋呆住了,原来,这小妾照旧正妻资助拉拢的。但见张窦氏夹起桌上一块猪颈肉送到了司盈碗中,道:“好了,妹妹多吃点吧,养好身子,咱们家现在都盼着你给咱们开枝散叶啦。”

  司盈敬重道:“谢谢姐姐。”

  狗蛋究竟才十四五岁的年纪,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此时看着张员外满面东风,左手拉着妻子,右手拉着小妾,三人其乐融融融情蜜意的模样,心里突然有些憧憬,若是自己以后也能找到一位这样的朋友,那真是今生无憾。阿爷在天之灵应该也会开心的吧。

  想到这里,前一日的血腥,伤痛,似乎都淡了不少。

  “啪!啪!啪!”他猛一扭头,却是赫拉克多西突然用力的拍起了手。“好一个伉俪情深,张员外真是天生有福之人。”显然,西域人也是有几分羡慕的。可他言语之间羡慕,脸上却依然没什么心情变化。

  狗蛋不由得又默默白了他一眼。

  张瑞达倒是一点儿不扭捏,反而是满脸自豪之色,大手一挥,道“好了好了,不说这个,用饭用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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