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梅瓦兄弟

　　车夫言辞恳切，不愿再谈。

　　又不能把他抓起来严刑逼供，看来是问不出此外工具了。

　　“我只是好奇，你不必紧张，不想说就算了。”温特斯出言抚慰略显忙乱的车夫，不再逼问。

　　车夫谢谢地颌首致意。

　　珂莎从正门口走了出来，她换下了舒适的居家服装，换上了一套以刺绣和蕾丝装饰的深绿色礼服，搭一件淡紫色丝绸披肩，戴了一顶装饰繁复的帽子。

　　“不外是去一趟成衣铺，这也太夸张了。”温特斯惊奇地朝珂莎走了已往：“不热吗？小姨你不会还绑了束腰吧？”

　　“傻孩子，成衣铺可是女人的战场！”珂莎瞪了一眼外甥，欢快奋兴地挽着温特斯的左臂走上了马车。

　　她矜持而礼貌地给了车夫目的地：“巴托先生，请带我们去梅瓦家。”

　　马车粼粼行驶在石板街道，车轮经过石缝时发出有纪律的磕碰声，马蹄铁有节奏地敲击着在路面。这辆马车的车厢用皮带吊在车体上，所以并不颠簸。

　　珂莎挑起窗帘，欣赏着街景，看来心情大好。

　　但温特斯却心事重重，他心中想的都是这位似乎加入了某个秘密团体的马车夫，以及他口中的兄弟会。

　　珂莎用小折扇轻轻打了一下温特斯的手：“在想什么呢？这么入迷？”

　　“没想什么。”温特斯回过神来笑着回覆。在马车里把自己的担忧见告小姨显然不合适，这事还得和姨父说。于是他岔开话题，问道：“对了，怎么没见到艾拉，她不在家吗？”

　　只要提到伊丽莎白，珂莎就头痛，她轻扶额头无可奈何地说：“她去安圭索拉夫人的画室了。唉……你妹妹可太让我犯愁，都已经十六岁了，可言行举止照旧像个疯丫头一样，没半点淑女仪态。”

　　“学绘画不是很好吗？”温特斯很敬佩那些擅长绘画的人，他虽不信宗教，却总是在教堂精美的壁画前流连忘返。

　　珂莎的情绪变得有些降低：“她哪是去学绘画？就是找个名头和她的小女伴们能在一起游嬉而已。我和你母亲像她这么大时，每天都要替你外祖父点账，哪像她现在这个样子？女红不会，看账也不会，一点持家的本事都没有。”

　　温特斯觉得小姨有点过于贬低妹妹了，伊丽莎白可是难得能让他认可比自己智慧的人，他必须得替妹妹说话：“您要是教她看账，她也一定能学的很好。她的心算本事我可是心服口服。”

　　“我教过，我虽然教过。”珂莎语气越发极重：“可是你妹妹一点常性都没有。教她看账簿，不到两天就开始叫苦。无论是什么工具，刚刚学到一点点皮毛就没了兴趣。这可怎么嫁人？哪有好人家肯娶她？不是早晚要受骗吗？”

　　珂莎缄默沉静了一会，突然满怀希望地问温特斯：“你在军校的同学里面有哪些比力优秀的男孩子吗？”

　　温特斯想了想自己同期，突然泛起一阵恶寒，全身哆嗦。从陆幼开始，快要十年旦夕相处的军校生活，军校同期们已经见识到了相互最粗鄙的一面。

　　所以无论是从情感上、照旧从理智上，他都无法接受任何一个同期娶走自己妹妹。哪个同期要是敢来娶自己的妹妹，温特斯非一剑捅死他不行，无论是谁。

　　所以他语气坚定地回覆：“绝对不行，我的同期没有一个配得上艾拉，你绝对不要从他们中间给艾拉找夫婿，想都不要想。”

　　“是这样吗？”珂莎失望地叹了口气，她突然看着温特斯是双眼，伸手握住了温特斯的右手：“照旧别说你妹妹了，说说关于你的事。”

　　珂莎的态度一下子变得很是正式，让温特斯有些奇怪，他也正襟危坐，严肃地听着。

　　珂莎十分认真地说：“这件事六年前你去联省时我说过一次，这次你回来我还要再说一次。你的外祖父过世后，他的工业被均分为两份，划分作为你母亲和我的妆奁。我的那一份带到了塞尔维亚蒂家，你母亲的那一份则因为你还没有成年，所以由我作为监护人保管。明年你正式成年后，我就把你母亲的妆奁交给你，了结我的这桩心事。”

　　温特斯原本还以为小姨是要说什么大事，没想到又是关于遗产。温特斯是遗腹子，他的父亲以少尉军衔阵亡于二十年前，他的母亲也早逝。

　　虽然一直以来，珂莎严令禁止任何人和外甥提及姐姐过世的详情，只称是疾病所致。但温特斯打小心思剔透，频频旁敲侧击就获得了真正答案：他的母亲、珂莎的姐姐，死于产后急症。

　　但他对此其实并没有太多触动，在他看来，小姨就是他的母亲，姨父则像看待亲生儿子一样待他。

　　相比于素未谋面的生身怙恃，他更在意抚育他长大的至亲家人。既然小姨不希望他知道真相，一直以来他也就佯装不知。

　　“小姨，我都说过好频频了，这笔钱你来处置就可以，你把它合进家里的账册，或是拿去给艾拉做妆奁，我都没有任何意见。”温特斯很是阻挡珂莎坚决不动用一份自己名义工业的态度。

　　珂莎也许是担忧外人风言风语，但在温特斯看来，把一个呱呱落地的婴儿抚育成人，其中花费的心血用再多的黄金也换不来。

　　“傻小子，你还要立室立业，要用钱的地方多着呢。你母亲的妆奁我换成了港区的地产，这二十年来还增值了不少。”珂莎说着说着眼眶又湿润了，她慈祥的帮温特斯理了理头发：“我的大外甥已经是巨细伙子了，伊丽莎白[指温特斯母亲，与温特斯表妹同名]在神国中看到你长大成人，也一定很兴奋，以后我与她相见时，也能骄傲地亲吻她的脸。”

　　谈话间，马车停下了，车夫轻声提醒：“夫人，梅瓦家到了。”

　　珂莎擦了擦眼泪，又恢复了主母的语气：“有劳您了，巴托先生。”

　　温特斯先行离开车厢，然后扶着珂莎走下了马车。

　　马车停在了一个体致的店面，在整排的石质衡宇里，这店面占据了约莫五米的宽度。

　　店门被漆成了玄色，洁净地让人似乎能闻到尚未干透的漆味。门上用金色颜料画了一把铰剪和一套针线，图案下方用花体字龙飞凤舞地写着[梅瓦兄弟家]。

　　而最夺人眼球的设计还不在于店门，而在于墙壁。

　　店门两侧不是砖墙，是用木制框架牢固的一片片小块透明平板玻璃。玻璃后面用木制人体模型展示了一套套雅致的制品服装。华美女装为主，雅致男装为辅。

　　这种小块透明平板玻璃价钱不自制，一般市民最多只是买几块来做窗户，大部门人家用的照旧木制百叶窗。拿这种易碎的质料做墙面，设计者堪称大手笔，想象力惊人。

　　用金色颜料绘制招牌同样奢侈，而且用的不是金箔而是金粉。颜料是昂贵的耗材，金色颜料更是。温特斯虽然没有学过绘画，但也知道除非使用金粉否则调不出金色。

　　梅瓦兄弟成衣铺的这等做派让温特斯瞠目结舌，他不禁想问问店家：你难道不怕晚上有贼来把你店门拆走吗？

　　“是不是很不错?”

　　“可是这些玻璃和颜料最后全都要主顾掏钱呀？”

　　“走吧。”珂莎挽住了温特斯的左臂，把温特斯拖进了店里。

　　门框上的铃铛被撞响，店内有几位盛装妆扮的贵妇和年轻女士正在挑选衣料。和她们一比力，温特斯就再也不觉得小姨这套衣服夸张。这里哪是成衣铺，明白是赛场。

　　一名成衣模样的英俊青年快步迎了上来，这人肩头搭着软尺，在这一片争奇斗艳的花海里穿着少见的简练工装。

　　他热情地笑着走到珂莎身前脱帽行了一礼，用略带责备的语气说：“塞尔维亚蒂夫人，您也太久没有惠临小店了。见不到您，我的灵感都枯竭了。”

　　如果换一个普通人说这句话，一定会让人觉得虚伪和恶心。但这英俊青年的心情、体态和语气拿捏的恰当利益，纵然知道他在说客套话也让人生不出厌恶。

　　珂莎却不为所动，微笑着反问：“那您的灵感来源可不少，您究竟和几位夫人说过这句话了？”像这种水平的马屁，她已经有了相当高的反抗力。

　　“但您是其中最美丽的那位。”这位不知道是梅瓦兄弟中哪一位的成衣见没有感动塞尔维亚蒂夫人，开始侧翼进攻，转而赞美她身边这位男青年：“这位帅小伙是您什么人？简直是天生一副衣架子。”

　　这种话，温特斯听着都脸红，但这青年成衣却能面不改色用真诚的语气说出口，可见生活之不易。

　　但效果也极佳，珂莎眉开眼笑：“这是我的外甥，刚从联省军校结业，现在在陆军总部任职。”

　　青年成衣又是一大堆巧妙的恭维话，夸得珂莎心花怒放，温特斯看到店内的几位女士在偷偷瞟向自己，只觉得越发怕羞，赶忙开口：“我们不是来做衣服吗？”

　　“好，先量尺码。”青年成衣领着温特斯到了店面后方一个清净的小房间里，开始给温特斯量尺码。

　　温特斯的视察力一向敏锐，店内多是女客，应该是由另一位女性成衣量体。只是这店肆前面只有这么一位男成衣，剩下的只有几个童工，似乎是学徒。

　　而温特斯听到了店肆里屋有细微的剪裁布匹声。他暗想：说不定这家梅瓦兄弟实际上是梅瓦兄妹。

　　“您要做一套什么用途的衣服？”男成衣抓住了要点，基础不问温特斯，而是问向了珂莎。

　　“两套常服，一套礼服。”珂莎考虑了一下，又开口道：“再做一套尉官制服。”

　　在军校时，学员的制服由校方统一量身定做。但出了军校，军官制服则要由军官们自己出钱。

　　联盟军的军官阶级照旧不行制止地受到了旧贵族阶级的影响，就像旧时代自带装备和侍从的贵族，新时代的军官们也要自备军服、马匹、佩剑等等。

　　这些不成文的划定组成了一道无形的门槛，巴德说如果不去外洋他连军服都做不起，不是虚言。

　　“我现在还不能穿尉官军服。”温特斯急遽提醒小姨。

　　珂莎却不以为然：“你明年不就能穿了吗？提前做好，省的未来还要再做。”

　　温特斯知道在生活方面自己没有讲话权，也就不再阻挡。

　　珂莎坐在旁边翻阅一个对开本，似乎是梅瓦兄弟的设计图册，男成衣在温特斯身边忙活。

　　但温特斯想起了码头那桩案子，心念一动便装作随口一问：“你这里做斗篷吗？”

　　“斗篷？左右要做斗篷吗？您如果需要我们可以代庖。”男成衣边量温特斯的腰围边说。

　　“听这个意思，梅瓦兄弟似乎平时不做斗篷？”

　　男成衣笑着回覆：“小店平时做的都是更精致一些的衣物，斗篷的话确实没做过。”

　　“海蓝城里或许有几多位成衣？”

　　“不多，不到一百号人。”男成衣又增补了一句：“许多人家不会到成衣铺找我们做衣服，大多是把衣料买回去自己做。”

　　听到这里，温特斯就明白试图从成衣这里找到黑袍人的想法并不现实。那几个刺客的斗篷纷歧定是找外部成衣定做，雇个懂针线的女仆也能缝出来。

　　不外就算有一丝线索，温特斯也不愿意放弃，他客气地托付了男成衣：“您能帮我探询一下，最近海蓝城内有哪位成衣接到了订做玄色斗篷的活吗？”

　　“没问题。”男成衣客气地问：“您是要找什么人嘛?”

　　温特斯淡淡地笑着回复：“想找几位穿着黑斗篷的朋友。”

　　“您要找衣服，不如找衣料。”男成衣把尺寸记到小本子上，随口说道。

　　“找衣料？”

　　“这海蓝城里有四十多位缝纫供应商，每家的料子都有细微差异。您把衣料拿来，我就能或许看出来是哪家的料子，再问问那家布商都给谁供货，继续往下找就简朴许多。”

　　这确实是个好措施，但可惜温特斯手里并没有那几个刺客的衣料。他想了一下其时的情形，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什么材质呢？麻？棉？羊毛？丝绸？”男成衣问。

　　温特斯努力回忆着和黑袍人扭打时那件斗篷的手感：“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应该是好料子，布面很密实，但没有丝绸那么平滑。”

　　“那就应该是羊毛或是棉花。”男成衣下了判断：“我帮您探询探询，不外城里卖棉毛布料的布商许多，您别太指望我。”

　　“有劳。”

　　尺寸量完，剩下就是挑布料。这个历程温特斯完全酿成了木偶，在珂莎的指挥下，男成衣拿来了一种又一种布料给珂莎挑选，一次又一次让温特斯站上小台子，把布料披在温特斯身上看实际效果。选定了布料，又开始选款式。

　　温特斯原本以为只是去成衣铺量个尺寸，很快就能结束。

　　但当筋疲力尽的温特斯和尽兴而归的珂莎回抵家中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

　　府邸里，安托尼奥已经等了很久，正在会客厅里逗猫玩打发时间。温特斯才刚进家门，就立刻被安托尼奥叫住，姨父严肃地说：“跟我走，有急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