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幼幼的菱角

　　申时末，京城北门在夕阳下吱呀呀关了起来。

　　望着城门上闪闪放光的铜钉，高夫人暗叹一声，今日侄儿穆寒迟又没有回来。按书信上的日子推算，昨天他就该回来了。

　　北境该不会又起战乱了吧！

　　高夫人正准备转身上车，突然听到城门外传来连声召唤：“等一下，等一下……”

　　一位身着鹅黄轻衫的少女从即将关合的城门缝里钻了进来。

　　“咣哐”一声，城门在少女身后严严实实地合拢，连续落下三道大铁拴。

　　看见少女，高夫人眼里的燃起的期望黯然而落，就像城门楼旁突然坠落的日光。

　　天暗了下来。

　　见自家夫人照旧依依不舍地盯着城门，两个大丫鬟上前一左一右挽起高夫人的手臂扶她上车。

　　高夫人坐进挂着淮王府漆牌的翠盖朱缨车里，忍不住掀起窗帘探头瞧那个刚进城的少女。

　　她觉得少女身上恰似笼着一层光，看起来仙气飘飘的。如果让这个女人给侄儿生几个小世子，保证像太上老君身边的仙童一样灵气可人。

　　慈心庵有位白衣尼姑曾让她惊鸿一瞥，也似这般身上笼着仙气，可是和这少女比起来，白衣尼姑身上白亮亮的仙气可能是因为她身上白衣禅服的缘故吧。

　　高夫人想再多瞅两眼，那少女已经走进一间酒楼瞧不见了。

　　也不知是谁家的女人，得差人探询探询去。京城里真能配得上侄儿的女人实在不多啊！

　　高夫人放下车窗帘子，又开始为侄儿的亲事提倡愁来。

　　赵幼菱顺着香味走进路边的酒楼，一楼客满，二楼窗边有一个空位。

　　窗边的位置是极好的，她快步走了已往。

　　“客官且慢，这位置客人已经订下了。”

　　店小二急遽上前阻拦。

　　“那我坐哪里好？”

　　一楼已经满座，二楼唯一的空位不让坐，赵幼菱原地转了一个圈，忽闪着睫毛一脸疑惑。

　　酒馆进来一位美丽少女，已经引得食客们纷纷注目了，美丽少女又原地转圈，飘飞的衣衫似乎翩翩飞翔的蝴蝶，引得好几桌男客抹去嘴角边滑出来的口水。

　　“我劝女人照旧早点回家吧，这里不适合女人用饭。”

　　店小二审察着少女，玉一样的人儿，身后没有丫鬟随从，身上既没装钱的荷包，看模样气质像世家小姐，可该有的玉坠、步摇一样也没有。

　　他美意凑上前小声说话，一是想给少女提个醒，世道动乱天黑不宁静；二是不想少女在店里吃白食，再引起更大的惊动。

　　“我肚子饿了，你说的…那什么预定的客人也没来，就让我先吃吧。我吃工具很快的，吃完就走，肯定不延长你……那个预定的客人。”

　　酒馆里诱人的香气已经勾起了她肚子里的馋虫，赵幼菱边说边坐到了窗边，一脸认真地指着邻桌上的菜盘让小二照样来一份。

　　蛮不讲理的壮汉无赖见多了，这么精致貌美的少女也跟他装傻充楞。酒楼中菜品价钱不自制，遇到吃白食的，倒霉的照旧他们这群小伙计。

　　店小二甩起搭在肩头的毛巾走上前，抬手要去抓赵幼菱的胳膊。

　　赵幼菱一个灵活的走位，躲开店小二的手，一脸奇怪的望着他，似乎在奇怪这人为什么阻拦她吃工具。

　　赵幼菱在店小二再次抓过来的时候，往他麻穴一捏，店小二的手还没挨到少女的衣袖，手臂突然一麻，整个左半边身体似乎不会动了，神情痛苦，脸挤成了苦瓜。

　　“我战胜了你，现在可以坐这里了吧。”

　　赵幼菱矜持的扬起下巴笑吟吟地说道。

　　“你个丫头这般横不讲理，我说这位置有令郎订……”

　　小二的胳膊恢复了知觉，苦瓜脸还没抹甜。

　　“小二让她坐吧，难得有人跟我拼桌。”

　　楼梯口上来的人打断了小二的话。小二马上迎了上前。

　　“沈令郎，这……”

　　“下去准备上菜吧。”

　　原本喧哗的酒楼，因为沈昭的到来变得平静下来，食客们的目光齐刷刷地注视着沈昭的一举一动。

　　镇国公府世子沈昭向来喜欢收集美人，凡被他收入府中的美人，个顶个对他死心踏地爱得死去活来。

　　也难怪，沈昭相貌俊朗脱手阔绰，一品风骚而不下流。更难得的是，他为人还谦逊低调，出门从不前呼后拥，一向轻装独行。

　　面前突然来了一位锦衣束冠的令郎，赵幼菱预计就是那什么.预订位置的客人。

　　人家同意她拼桌用饭，她无所谓，礼貌的分享刚占领的土地。

　　起身款款施了一礼，目光却是落在旁桌的饭菜上。

　　“女人客气了。”

　　沈昭笑着抬手请赵幼菱一起落坐。

　　“镇国公府世子怕是看上这女人了……”

　　“这么漂亮的美人搁谁谁不得看上，别流着口水说你没看上。”

　　“沈令郎能看上的女人那是女人的福气。”

　　……

　　小声议论窃窃私语声不停。

　　食客们马上将全副精神关注在窗边一对男女的消息上。

　　这种议论声正是他想要的。

　　沈昭笑着拎起南瓜紫砂壶，往面前的梅花杯里倒满，放下茶壶端起茶杯递给劈面的少女。

　　“女人尊姓芳名？”

　　沈昭的声音优雅淡定，听在食客们的耳里自是一股风骚撩人。

　　“赵幼菱。”

　　同桌用饭欠好不理人家，况且说话的人并不让人讨厌，眉目之间另有几分亲切的感受。

　　赵幼菱原来在默默地听着周围的喧哗声，努力的从中罗致有用的知识，填补空白的脑袋。突然被叫到，下意识的回覆了脑海中唯一属于她的名字。

　　随后抬起眼睛看着沈昭增补道：

　　“是幼吾幼的幼，菱角的菱。应该是幼幼的菱角，没有长成米粒的那种。”

　　“噗！”

　　沈昭没笑，周围支楞着耳朵倾听的食客们忍不住笑了。

　　这女人说话挺逗！

　　“嗯，不错，好名字。”

　　沈昭面上不笑心里笑。

　　这么单纯可爱的女人真是少见。

　　“那你叫什么？”

　　来而不往非礼也。

　　赵幼菱扬着小巧的下巴，双手捧着梅花杯，一脸认真听讲的俏模样。

　　“在下沈昭，沈昭的沈，沈昭的昭。”

　　沈昭计划逗逗眼前的少女。

　　“噢，这名字平平无奇。”

　　赵幼菱随口说道。

　　“噗嗤！”

　　敢这么说镇国公府世子，这小妮子是不想好好享福了。食客们骚动起来，感受今晚会有好戏看了。

　　第一次有人这么跟他说话，照旧一位十五六岁的少女，沈昭哑然失笑。

　　这时店小二端着托盘泛起在楼梯口，赵幼菱的眼神马上亮了，目光一刻也不离开店小二托盘里的菜。

　　店小二把菜一盘一盘摆在桌上，赵幼菱伸筷子就要夹。

　　“这菜是沈令郎的，你……”

　　“没关系，去把招牌菜都端上来。”

　　沈昭挥手，决定今晚要好好招待一下说他名字平平无奇的“小浑球”。

　　店小二扁了扁嘴没再说话，再多话就真是讨客人打了。

　　沈昭脱手阔绰，可以一掷千金买下花船头牌女人到府里唱曲，请一个看上眼的小美人吃顿饭基础不算什么。倒显得他一个跑堂的小伙计不知道深浅，似乎觉得沈令郎抠搜似的。

　　饭菜这么香，不趁热吃出好味道都对不起厨子的妙手艺。

　　等沈昭将目光投向赵幼菱时，她面前的饭碗里已堆满了菜，一双薄厚恰到利益的嘴唇油汪汪的，咀嚼饭菜的脸蛋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增。

　　“不急慢慢吃，另有菜。”

　　“太多了吃不完浪费。”

　　赵幼菱咽下嘴里的饭菜开心地说道。

　　这时小二又端上来一盘切得薄如蝉翼的白水肉片。沈昭伸筷去夹，赵幼菱也伸筷夹去，两小我私家的筷子碰在一起。

　　沈昭收回筷子示意少女吃。

　　赵幼菱不客气地夹起来放进嘴里，眯目咂摸一脸陶醉。

　　真是一个有趣的女人！

　　看对方吃比自己吃还要感应满足，沈昭放下筷子望着赵幼菱。

　　“真好吃，要是能天天吃上这样的饭菜做梦都笑醒了。”

　　赵幼菱见沈昭看她，抬起眼帘呵呵笑，随即又埋头专注在新上来的菜品上。神情自然模样天真没有一丝尴尬。

　　“你从哪里来？”

　　城门口的这间大酒楼一向招待的都是外来客，因为厨子手艺特别好，才引得城中食客纷纷慕名而来。沈昭来此是为了迎候他儿时挚友镇北上将军穆寒迟。

　　城门已关，今天是迎不到穆寒迟了。十年未见，他在心里设想种种重逢的情景，却没想到莫名其妙跑来一位贪吃的少女，还如此这般有趣。

　　“我……”

　　赵幼菱迷糊了，她真想不起她是从哪里来的，脑海中一片空白，就似乎被什么将已往的影象抹掉了，只剩下她的一个名字。

　　看样子少女不愿意透露来处，想必又是一个有苦衷的女人。沈昭的眼里透出一抹怜惜。

　　“那你计划往哪里去?”

　　“我……”

　　沈昭又问了一个令赵幼菱不知所措的问题。赵幼菱也不知道她要去哪里。

　　“去哪里都可能吧。”

　　赵幼菱伤脑筋，实在想不起她怎么突然就泛起在了城门口，眼看着城门将要关闭，心里有个声音催她赶忙进城。

　　沈昭眼角浅笑望着劈面的少女。

　　“瞧见没，沈令郎不吃只看着女人，那样就叫秀色可餐！”

　　探头探脑的食客们关注着沈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