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如梦初醒。

　　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黛色的天，掺杂七彩的云，有些凄凉。一阵风拂过，飘落了几朵西府海棠。

　　我木木地沿着人行道向前走，不经意地抬眸，一辆挂着红色“空车”字样的出租正向我迎面驶来。我抬了抬手，那车便打了偏向灯，徐徐停在了路边。

　　我上了车，报了住址，陷入沉思。

　　记得那年，我刚刚知道自己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的时候，似乎也是这么一个大好的晴天，碧蓝如洗，一望无际。

　　老安和我刚刚庆祝完我们两个考入了同一所高中，回抵家，静悄悄的，正当我以为家里没人的时候，爸妈的卧室却传来了低低的说话声。

　　第一反映，家里进贼了。

　　我悄咪咪的靠着墙，耳朵贴在卧室的门上，仔细的听。

　　“医院那边说有志愿者捐了合适的心脏，让我们抽闲带她去做个配型......”

　　“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幸亏这么多年都没有病发过，希望一直这样下去......”

　　“我们一直瞒着小雪她心脏的事，可现在她已经高中了，马上就要成人了......”

　　诸如此类。

　　那一刻，我突然明白，天塌了是什么感受。

　　原本紧握着奶茶的左手不知为何突然失了力，另有泰半的奶茶杯就那么笔直的摔在了地上，霎时，变得满地都是。

　　许是奶茶掉落的声音太大，里面的人突然没了声，三秒事后，卧室的门被打开了。

　　一脸惊恐地妈妈和满目失神的我四目相对。原本坐着的爸爸也在看到我的一瞬间猛地站了起来，他们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怪物。

　　空气似乎在这一刻凝结，缄默沉静了许久，是妈妈先开的口。

　　“小雪......你听到什么了？”

　　她有些心虚般的手足无措，似是自己的什么丑事被人听了去，现在跑来质问。

　　我仰起头，绝不避忌的对上她的眼睛，明明不是自己的错，我却瞬间酿成了一个哑巴，说不出一个字。

　　然后我知道了，因为隔代遗传，所以爸爸没有心脏病，而我却有，这种情况的概率只有百分之十。

　　现在想来，我有点忏悔那天在房间里待了一天，而不是出去买彩票，说不定这辈子都不愁吃穿了。

　　我拒绝了去医院做心脏的配型，因为我不想靠别人在世；开始在课上睡觉，从重点班前十名酿成无人问津的的垫底，既然我的命运已经注定了，又何须挣扎呢？

　　真的没须要。

　　出租车停了下来，司机的一声“到了”让我从模糊中回过神，我付了钱，下了车，上了楼。

　　“你是因为这个原因才酿成这个样子的吗？”

　　我一愣，这是事实，却完全没料到他会这么问。

　　苏北宸说这话时的语气十分认真，我甚至听出了几分责备的意味。自那之后，有许多人都说我自甘堕落，却从来没人问过我为什么。

　　如今有人问了，却让我有些措手不及。

　　我险些是发了疯一般逃离了医院，因为他厥后的那句话如同一把刀扎在我的心上，见血便开了光。

　　“行尸走肉的在世，不如痛痛快快的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