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云玉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望着头上挂着种种腊肉的屋梁发呆,这里不是他熟悉的小屋,不温馨、不冷清,却让他感受到很宁静。
他转动了一下酸疼的脖子,发现自己的腿被木板夹着,上面绑的绳子看着眼熟,撑着自己做起身,靠近看了一下……这不就是自己藏银子的腰带吗?
慌忙的翻找起来,无论正面、反面、里面……都没有!
因为手上被缠了一圈圈的绷带,翻找个腰带,累得他满头大汗……心凉的想到,自己的银子怕是要不回来了。
“你的腿不想要了?计划做个瘸子?手也不想要了?手脚都不计划要了,你计划干吗?”
徐飞花端着一碗骨头汤进来,见他把夹板都拆了,手上白色的绷带也渗了血,好奇的多问了一嘴。
究竟,人各有志,做残疾也是他的选择,应该尊重!
心里虽然这么想,但照旧上前将他的伤口重新包扎,是她太久没养宠物了吗?这么感受自己似乎心软了许多?
昨天把他洗白白,发现他长了一副男狐狸精的脸,即便闭着眼睛,也有勾魂夺魄之能。
想着自己养过那么多宠物,狐狸还从来没养过……想试试!
“我的银子呢?”姬云玉将腰带往她面前一送,满面怒容,“偷一个重病之人的银子,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咳咳!”徐飞燕被他的芙蓉面晃的眼晕,收转意神,觉得自己有须要解释一下,“第一,我救了你,是你的救命恩人,你不谢我就算了,还诬陷我偷你的银子?
第二,银子不是我偷的,是我灼烁正大的拿的。我为你接骨、找药、熬骨头汤……难道,这些都是从天上刮下来的?不要钱?
第三,我没有良心,自然是不会痛的!”
良心这种工具……太多了,反而是负累,不如不要!
哎?
等等!
天啊!
她竟然一溜儿气说了这么多话,还不结巴,果真对着树洞不白练的,给自己点个赞。
“没有良心?”
姬云玉冷哼一声,看着她洋洋自得的脸,心中的郁气无处宣泄,喝了一大口骨头汤往下压了压,出乎意料的是味道还真不错!
“你的良心……受不了你,所以都离家出走了吧!”
没了银子,他要怎么上京赶考,这是个问题,且很难解决,他得想个什么法子让她把银子还给他?
“不!不!不!”徐飞花郑重其事对着他左右晃动着手指,“我的良心被狗吃了!”
天下那么多没良心的市侩、富豪……都没事儿,她要良心做什么?给这些没良心的割韭菜用?
“噗!!!”
姬云玉一口汤喷到了地上,这么贴切的形容,她是怎么想到的?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语言实在是太过匮乏了些,没她精彩、富厚、准确,难道是因为她太了解自己了?
“虽然我家没养狗,但不延长它把我的良心叼走了!”
徐飞花看着他憋笑的心情,眼眸划过一道幽光,怕是没人会信,这其实是一句真话!
自从那条大黄狗被村里人打死了之后,她的良心也随着不见了。
当天晚上,动手打狗的那几家,有狗的,死狗,没狗的,死鸡……血淋淋的挂在他们家大门口,早上开门便收获一箩筐的尖叫声。
“山大王……”姬云玉可怜巴巴的看着她,“那些银子是我要上京赶考的路费,可否先借给我,日后我再还你,可好?”
他在心里唾弃这种小女儿撒娇的姿态,但为了那几块儿银子,他也必须把腰折下去!
徐飞花看着他大大的眼睛,眼角微微下垂,睫毛长长,盖住了泰半的眼眸,水汪汪的向你往过来,总有一种让人想要怜惜的感受!
让她想起阿爹送她的狗狗、山里的小鹿……临死前,都是这样看着她的!
“日后?”她眼眸之中逐渐冰封,勾起僵硬的嘴角,“只怕你连我在哪座山头儿救的你都不记得了吧?”
在她这里没有日后……永远都没有!
“怎么会?”姬云玉微微心虚的躲开了她的视线,“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下辈子我当牛做马也是要酬金女人的!”
只要能从这野蛮女手里跑出去,他说什么都不会转头来找她了!
谁说念书人就不能骗人了?
那些当官儿的,哪个不骗人?
骗的好的,就加官进爵,骗的欠好,才会被人撅出新老旧账,抄家砍头的。
“哼!
我听说,女人们被男子救了,如果长的英武俊俏,就说‘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小女子愿以身相许!’
如果长的矮穷矬,就说‘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下辈子当牛做马再行酬金’
小书生,你说……你是属于哪一种呢?”徐云飞冷笑了一声,伸手拍了拍他头,“踏实的养伤吧!”
她还不想放手的动物,若自己想逃,便把命也留一留吧!
他看着她离去被背影,用袖子蹭了蹭鼻子上的油,能不能不要每次拍他的脑袋都跟用了鼎力大举金刚掌一样?
上次给他按土里了,这次给他按碗里了,下次计划按哪里?
他是文弱书生不假,但他也是有脾气的!!!
于是,有脾气的文弱书生将碗小心翼翼的放到桌子上,又悄咪咪的躺了回去。
徐飞花来到陷阱处,计划清理一下,再重新弄好,以抵御那帮不长眼闯过来的猛兽。
低头往里一看……
“嚯~~~”
什么叫老虎变大喵,就是现在这个情况,她抱着肩膀看着里面被插的伤痕累累的大虫,正哼哼唧唧的喊疼呢!
只可惜,老虎皮子扎坏了,否则能卖更多钱。
用绳索套住老虎脖子,将绳子的一头穿过最粗的树枝,左腿向前弓步,右腿绷直,全身借力给手臂,一点点的将老虎从坑里拖上来,虎血也洒了一坑子。
对于两个死人,她是弱女子,再闪亮亮的银子面前,她就是千足金的纯爷们!
“啧啧啧!”
徐飞花看着地上还敢跟她瞪眼睛的大虫,绝不客气的补了一招无影脚,乐成将失血过多的大虫踹晕多去了。
“让你馋……该!掉陷阱里了吧!照旧百兽之王呢!就为了两块儿臭肉,你就掉进去了,有没有脑子啊?”她伸手点了点它的大脑袋,“这么大的脑袋,里面装的是豆腐花啊?”
没人知道,为了不让自己的语言功效缺失,她支付了几多努力?
树洞、兔子、狐狸、狼皮……只要是她能遇见的,她都市唠叨一番,嘴碎、没有重点,只为了说而说。
她倾诉的这些工具,没谁会在乎她说的是什么,相反,她遇到了人,反而不知道怎么聊?
最多也就是有事儿说事儿,话少的可怜。
等她拖着老虎回去的时候,看见家里的院门开着,房门开着,她将绳索扔到了一边儿,拿起了匕首,小心翼翼的靠近……
“贤侄说的哪里话?”
阿爹的大嗓门从屋里响起,她收回匕首,抱着肩膀,靠着门框,看着里面俩人聊的热火朝天的。
从她出去到回来,连一个时辰都不到,到底发生了啥,能让自家永远对着她都虎着脸的阿爹笑成这样?
“飞花,你回来了!”徐志勇见姬云玉往门口看,他一转头,就看见她那张太过冷静的脸,半天才憋出一句,“吃了吗?”
“阿爹,正好你来了,门口有只快死的老虎,给我留下四个腿儿,其他你带走,有空把银子送给我!”
她家老爹特别逗!
自己在牛家村买了地、买了房,给她那个从未谋面的年老娶了媳妇儿,却总喜欢来她这里打秋风。
一张狼皮可以卖三两银子,等给她的时候就只剩一两了。
这种事情不胜枚举,她也懒得跟他们一一盘算,生养她一次,权且当买身钱了。
“你要留下那么多?”徐志勇把眼睛瞪的溜圆儿,四条虎腿能卖几十两银子,“不如都卖了,还能多得些银钱……”
“给谁多得?”徐飞花歪头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阿爹,我也是下山卖过工具的!”
“你!!!”徐志勇老脸挂不住了,转头看了一眼,姬云玉似乎是睡着了,头一点一点的,他便压低了音量,“你这丫头莫要不知好歹!让人知道你是天煞孤星,谁还会从你手里买工具?人家不嫌晦气?”
“阿爹,现在另有谁不知道你有一个天煞孤星的女儿?另有谁不知道你现在不狩猎了?另有谁不知道你拿出去的野物都是我打的?”
徐飞花冷笑了一声,“阿爹,莫欺少年穷,也莫欺旁人傻啊!”
被逼无奈之下,只得妥协的随着花花出去疯,每每他站在一边冷眼旁观的时候,他的衣服总是会被她当成擦手布……
问她为什么不用自己的擦?
人家理直气壮的展示了一下自己灰扑扑的衣服,反问他,哪里另有洁净的地方?
这照旧她有理了呗?
为了能早日挣脱她的淫威,他央求着阿爹带他进武学,等他学成文武艺,就再也不会被她拖着去玩儿了。
结果,他刚进武学没两天,她也随着进来了。
一问才知道,是阿爹资助让她一个丫头片子进了武学。
他感受到前途一片昏暗,跑去问阿爹的时候,阿爹说,你们关系不是挺好吗?进武学也就是一句话的事儿,正好你们也有个伴儿!
谁跟欧阳花花关系好了?没见他恨不能躲着她走吗?谁要跟她有个伴儿?小时候为她背的锅还不够多吗?
他欲哭无泪的跟她做着武学的同窗,每日被她名正言顺的“欺负”,回去告诉阿爹,反而被说男子汉连个女娃子都打不外,还美意思回来起诉?
欧阳花花是女孩子吗?
她就是只成精的母老虎,金身罗汉在人间,好欠好?
“我是不是女人?”欧阳花花想了想,伸手扒了一下衣领,是有点儿平,“要不我脱给你看……让你验证、验证啊?”
是男、是女……天注定!
如果她能选……她情愿做个男娃子!
至少她在做今天这个选择的时候,阿娘的反映不会这么大!
别人家成员比例,如果男多女少,都是女的比力受宠。
这事儿落到他们家,受宠的只有阿娘一小我私家,她或许被算作,大于即是个男人了!
“验证……”项明朗面红耳赤的拍掉她的手,“验证你个大头鬼!!!”
他气得转身就往回走,刚进家门,迎上了要出门的阿娘,“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找到花花,问清楚了吗?”
“呃!”他一拍脑门儿,适才被她气忘了,“我回来拿件衣服,马上就去找她!”
他小跑回到自己的房间拿出一套洁净的衣袍,又转身跑了出去。
出门没走多远,果真看见欧阳花花背个手,迈着二八步摇头晃脑的在街上逛,嘴里恰似叼了个狗尾巴草,和人打招呼,草随着嘴唇的开合而上下哆嗦,幅度那么大,愣是没掉下来过。
“你一个女人家家的,能不能走的不那么难看?”项明朗将她嘴里的草拔掉扔到了一边,嫌弃的上下审察了一下,拉着她进了一个成衣铺子,“李伯,借用一下你家易服服的地方啊!”
“哟~~~”李伯从柜台中抬头,见是这俩小娃,直接招招手,“去吧!去吧!易服间里没人在!”
他这个小成衣铺子,也是卖布匹的,邻里间照应着,也算是能生活过活。
“你……”他将衣服放进易服间,“赶忙进去换下来!脏死了!”
欧阳花花看着他紧皱的眉头,无语的翻了个白眼,就这小子事儿多!
衣服必须穿的干洁净净,书本必须摆的整整齐齐,鞋面儿上稍微有一点点脏……要不是怕自己雪白的袜子踩地上会黑,预计他能直接脱下来洗……就这样,还报名去参军?
明朗小哥哥哦!
从小您连鸡都没杀过一只,赵屠夫家杀猪,听见消息,您连路过都要捂着耳朵绕路走……上了战场能干啥?跟西蛮子将原理?
跟他们说:你们衣冠不整、不洁,不配跟我打仗?
一刀下去,脑袋瓜儿都可能没有了,好欠好?
唉!
昨天项明朗的阿娘和她阿娘还说起这事儿,俩人哭的那叫一个凄惨,恰似他们已经战死沙场、马革裹尸了一般,这辈子都回不来了一样……
当娘的就是爱瞎费心,怎么就不能对自家孩子多些了解、多些自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