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寝阿身死
要走到妖境,就要穿过人族军队。
妖生数十载,寝阿第一次灼烁正大泛起在凡人面前。
“你要做什么?”妹衣突然明白崽崽要做什么,可她却已完全失去了对这副身体的控制权。“妖怪,竟敢偷袭!”
阵后突然泛起一只样貌极丑的妖怪,攒着一股气的各路身着蓝绿紫黄道袍的羽士和伏妖人像是找到发泄口一般,齐齐施咒。
寝阿却不躲,仍直直地往前走,将所有招式硬接了下来,每受到一次伤害,身体便膨胀一些。
玲姬与冷桐也有些惊愕道:“小妖,快跑!“
“停下来!崽崽!”妹衣喊着,她能感受到崽崽的元神正飞速燃烧着,再这么下去......
修士之中有一人见着寝阿只觉得眼熟,又不愿相信短短数年它竟沦为这副模样。
他想起自己年幼时一时心软救过一只妖,结果全家人被那只妖怪所害。厥后他拜入师门,决心诛灭天下妖邪,结果竟又对一只小妖心生恻隐,妄图驯化其为灵兽。他带它下山,途径一村,村民囚禁年幼熊精取胆,招致熊族来犯。小妖为了掩护熊族竟不惜与自己作对。未免门主将它正法,他自行废了小妖的妖力,让它沦为杂役,却不想它会受其他徭役欺凌。于心不忍,他叫醒它体内残暴的另一半,惟愿它下山后能往沼南妖国安度余生。如今眼前这副景象,不是他为它期许的安宁。
走出半程,凡人士兵恐惧地看着这个怪物,却不敢退却半步。终于,有人脱手斩断了这怪物的一条腿。
寝阿跪倒在地,再无法向前了。
那便从这里开始吧。
他将手掌按在地上,发出耀眼白光,周身回荡猛烈的气流。
妹衣自知无法阻止,只能将被明荼封印的仅剩一点的神力附着在患患的元神上,企图不让其散尽。
也是在这个时候,妹衣才第一次听见患患耳中的世界。
战场上的死亡之声尖锐难听逆耳,可为何无尽的远方又不停传来悲鸣?如海潮般涌来的悲怆,夹杂着恼怒与贪妒,使得新生与希望的声音渺渺如狂风雨中的横渡大江的一片草叶。
蚕土阵既成,崽崽身死,妹衣重回原身。
澄心镜中画面一转,一只小兔精套拉着耳朵在领土巡逻。
一个蒙面神仙从天而降,吓得小兔竖起双耳。
“来者何人?”
“阿柔。“
小兔精闪着大眼睛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你怎么世世都叫这个名字?“
“什么呀?你到底是谁?“
“我?我也不知道。”
“你……是不是脑子坏掉了?“
那个蒙面神仙闻言将小兔子拎了起来,小兔子扑腾着双腿,“啊啊啊啊你快放我下来!你到底是神是妖,蚕土阵怎么对你无效?”
“我送你个礼物,好欠好?“
“什么呀?”小兔子觉得这小我私家应是来收买自己的。
那个蒙面神仙掏出来一张纸,道:“将这个交给妖境内叫穹羽的那小我私家,往后他便会掩护你。”
小兔子打开那张纸,照着上面的咒术试着施展,却试了个空。
蒙面神仙摸了摸它的脑袋:“你的修为还不够。“
“哼,什么垃圾嘛,再说妖境里叫穹羽的我基础就不认识.…….“
“那你就行行好,帮我探询探询吧。”
蒙面神仙定定地看着小兔,小兔被看得有些不自在。
“行吧行吧,唉,我娘亲说不能白拿别人的工具,我送你根萝卜吧,真是亏大了.……“
蒙面神仙接过萝卜,一把将它抱进怀里,蹭了蹭她的脑袋,轻轻说了声再会,便消失了。
一芙收起澄心镜道:“如你们所见,蚕土阵所耗乃土神之身,地妖元神。寝阿到底是修为不足,耗尽所有甚至以身借力人族,也只能将蚕土阵勉延至今。”
如清道:“我不明白。难道不是只要知道蚕土阵的法诀,照施即是了?”
一芙摇了摇头:“寝阿死时心中有怨,失之毫厘,蚕土阵便会成为极其凶险的杀阵。”
翊拱手道:“不想女人对我妖族竟有如此大恩,失礼了。”
一芙苦笑道:“与我何关?其时年少,我满心想的都是打打杀杀。”
“王上!”小米小跑至门外,叩门道:“天界使者来访。”
翊道:“是来接你们的?”
一芙心中疑惑,天界中谁又知道他们的存在呢?“我等微末之辈,怎劳天界遣使。”
见他二人面露难色,加之初入沼南时他们乔装妆扮,翊便知他们现在应是未便与天界中人相见。于是他便同一芙、如清在殿后静听,让阿洁一人独自到殿上去。
一芙藏在殿后,只见来者竟是老相识了。
“臣使庞襄参见洁王。”
“不知神使莅临,有失远迎。不知神使亲临所为何事?”
“我此次前来,乃是奉司命上神之命,带误闯沼南的花灵回去。”
“神使怕是误会了,那位花灵是我沼南的座上宾,并非是误闯。”
“无论是何缘由,今日这个花灵都要随我回桃止山。”
一芙心中有些打鼓,她若非要翊呵护,翊未必不允,只是何苦因她让沼南再与桃止山起争执?不外曜央找她,难道是看穿了她的皮囊吗?
一芙对翊道:“翊王,如你们所见蚕土阵我爱莫能助,法诀你们既已知晓,便让他把我带走吧,免生事端。”
如清:“你回去不会被为难吗?”
一芙摇了摇头。“若是在此多做纠缠只怕届时你也欠好脱身,步兄还在外面,你定然挂心吧。”
如清想了想,道:“好吧,我先去找步知年,再想措施救你。”
“放心吧,曜……司命上神不会为难我的。”
见他二人如此说,翊一时也无两全的法子,便让一芙随庞襄走了。一芙走后,如清也出了妖境去寻步知年。
庞襄对着一芙左看右看,怎么也看不出她有何特别,不知司命大人怎么就让自己亲自走一趟将这个小花灵带回桃止。
离桃止山越近,一芙心中便越忐忑,忐忑之中还带着一丝莫名的欣喜。
庞襄修为见长,带着一芙乘风疾行,不多时便轻飘飘地落在了天府宫门口。
“眼下司命大人不在桃止山,请仙子在此稍作休息。”庞襄招了招手,“鉴心,让千愿好生安置这位仙子吧。”
于是便由千愿领路,将一芙部署在了客房。
一芙躺在床上,顿感疲惫,她一边想着不知冉殊可找到步知年了没有,一边沉甜睡去。
再睁眼时,她揉了揉眼睛,惊觉曜央竟端规则正、面无心情地坐在房内。
“司命上神……”
“昨夜休息得好吗?”
“很、很好。”
曜央追念起昨夜见她睡得牢固不忍打扰,结果她睡梦中竟然一口一个步兄。“那就好。”
“……不知上神找我何事?”
“我原以为将你留在凡间便可以让你免受纷争,怎知稍一松懈你就让妖国掳了去?还不如在我身边,我眼见着放心。”
“你……”他果真都知道了,一时之间一芙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曜央也不说话,静静地看着她。
一芙:“你是怎么发现的?”
曜央:“你随身还带着传音铃兰吗?”
一芙点了颔首,虽不与他人联系了,但她照旧留了一支。
曜央:“世间的铃兰都是存华的线人。”
一芙原以为存华研制传音铃兰是为了便利诸神,却不想另有这层用途,存华为什么要这么做?
一芙:“所以你们一直都知道我的一举一动吗?”
曜央:“不,琼蓁宴后她才告诉我的。”
一芙:“原来如此。”
天府宫很平静,除了不时传来两声却火雀鸣之外便只余风声。曜央看了一眼天色,外面已是天光大亮了。“你……好好休息吧。”他欲言又止,最后只留下这句话便走了。
一芙怔怔地看了房门一阵,心中怅然若失。刚刚脑子里冒出许多话,却又觉得一句都不妥说。但此等愁绪不值一提,眼下另有正经事。
六十年前她未免六界怀疑魔族野心不死,所以设计诈死。尔后身体状况急转直下,她总觉得楚荷当年话里有话却也无力追查。现在她又回到了天府宫,倒是有了诸多便利。
一芙轻车熟路摸到了曜央的书房,捧起一本又一本她最不爱看的史书。直看到日落西山,昏暗看不清字迹,她才闭上眼伸了个懒腰。
她尽力将与曜央扯得上关系的事件串成一线。
天地初开,十多万年前的那一场混战中,神族原有两支。后天下既定,两支神族约定以昭天令为督,由现今的天帝一支执政,而另一支则隐居岐山。若天界不公,昭天令便会黯然失色。
后岐山一脉的启灵神君与天帝之妹扶光神女缔结良缘,可惜曜央出生后不久,启灵神君陨落,曜央的母亲也隐居于仙山,曜央便由师父佑胜大帝抚育长大。天赋异禀的他战绩斐然,年纪轻轻便出任司命一职。
曜央所经战事不在少数,只一处让一芙特别留心。那一战的结果是妖族帝女筱夭被当众处刑,灰飞烟灭。
筱夭这个名字看起来没什么,但念在嘴里总觉得耳熟。
对了!沉魇之中,韩夏口中的小妖女人,莫非就是这个筱夭?
瓦解妖盟,封印舟城渊,打压魔族,这些所为目的很明显。这桩桩件件似乎也是曜央主动所为。既如此,天界之中暗助魔族的又是谁?又是为了什么呢?自曜央复生,似乎也再未遇到过阻碍了。系观十万两千年曜央受了重伤,同年却无战事。另有那个昭天令又是个什么神器,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存华,我自以为了解的存华,原以为她闲云野鹤一般……
越想越乱,一芙站起身来,眼前猛然一黑,便向后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