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寝阿被囚
寝阿的双手被困了七八圈的缚妖索,一点儿劲儿也使不上。
妋衣心中郁闷道:“什么鬼啊,我堂堂天界上神,被羽士囚禁数年还不够,现在普通凡人都能像买卖牲口一样处置我?”
“妹妹别急,既然是普通凡人,我们一定能找到时机脱身的。”
“唉,希望吧,普通凡人鬼点子多起来可比羽士还难缠。”
“听起来那个王府似乎经常买妖……”
“明白明白,你是想说走的时候捎上那些妖吧。”
“妹妹果真良善。”
妋衣想到自己寄身崽崽身体里这么多年,祸都是她闯的,架都是她打的,崽崽要救人她一般都还得先拦一拦,心虚道:“这话听着像骂人……”
笼车被送到一座豪华大院的后门,杂役现在外面熟练地给妖又上了新的缚妖锁、缚妖符、缚妖绳,总之在凡间有流通的缚妖器具都上了个遍。如此谨慎,看来院中确实没有降妖大能。
踏进门的一瞬,妋衣突然感受到崽崽心里一揪,就像初次踏入云清门的地牢时那样。不外在云清门自始至终她也没有见过地牢深处的样子。
妋衣问:“可是感受到了什么吗?”
泪水突然不受控制地滚落,崽崽慌忙调整好情绪,道:“没什么的。”
“哦……”看来王府的妖日子欠好过啊。
“妹妹。”
“嗯?”
“如果撑不下去,自尽也没关系,我不会怪你的。”
纵然妖力尽废,在妋衣苏醒前受尽欺凌,崽崽也从未说过这样的话。院中妖到底是有多绝望,才让崽崽一眼未见,便说出这样的话。
王府虽大,关妖的院子却不大。数十只妖被单独关在笼子里,密密叠在一起,寝阿也不例外。
空气中一股难闻的腐烂味,满地陈年血污,任杂役冲刷也洗不去。
寝阿草垫子还没坐热,一个男子隔着笼子拉过他的手,熟练划开一个深可见骨的伤口。行动行云流水,以至于他收刀走人时寝阿另有些没回过神来。
“这只怎么是死的?”
那个男人打开笼子,蜗牛妖绵软的身躯便滑倒在地。另一杂役道:“蜗牛精就是这样,死的活的看着也差不多,常就买到欠好的。”
“拖下去。”
“是。”
那个男人给每只妖都划开一个伤口,然后便走了。院中杂役清扫完也并未停留,整个院中居然无人看守。
妋衣原想跟周围的妖搭搭话,了解一下情况,可是他们都目光空洞,口齿含糊。新来的又和寝阿一样一无所知,于是只好作罢。
这个笼子是用桃木做的,自己居然不觉得难受,想来是这么多年在云清门浸泡灵泉的缘故。笼子上的锁看着都是厚重,笼子内发挥空间又小,不靠妖力,自内应该是打不开的。
不外缚妖绳和缚妖符倒是好解决
在几只新来小妖的注视下,寝阿蹭着他们一碰就难受的桃木,将绳子和符蹭掉了。
“年老,你是什么妖,皮这么厚?”
“你才皮厚。”
“我厚我厚,年老你是不是有法子出去啊,我老娘还搁家里等我呢。”
妋衣还未开口,妋衣另一侧的笼子传来咯咯笑声。“没用的。”
“你以为那些缚妖道具是用来束缚你的吗?其实,是用来掩护你的。”说话之妖的笼子恰幸亏阴影处,看不清真容。
“掩护?”
自那个偏向飘下来一缕毛发,在接触到地面的瞬间燃作灰烬。
妋衣略一思索,有如此效果的应是地火金光阵。可为什么那些杂役没事,自己刚进来的时候也没事呢?回首下午的事情……
对了,定是那刀上有离奇。
崽崽问到:“前辈,敢问那些人抓我们意欲作甚?”
“前辈?做阶下囚还坐出辈分了。”那妖怪笑了一声:“你可知道西北饥荒,凡人易子而食?”
崽崽还在为竟有人如此残忍而感应震惊,妋衣却道:“西北荒芜之地,饥荒时有发生,有所耳闻。”
“人族一直往南扩展领土,沼南妖国早已忍无可忍。因此要缓西北困境,要么与沼南妖国宣战,彻底征服南境领土,要么……就让北边的人有足够的食物,停止南迁。”
听闻此言,寝阿一身汗毛倒竖。
刚刚唤寝阿为年老的那只小妖不解道:“这跟咱有啥关系,咱也不住沼南也不住西北的,两边都犯不着啊。”
阴影里的那只妖腾了腾身子,将脸袒露在阳光下,“你说,有什么关系?”
那张脸圆涨得就像要炸开了一样,皮肤极薄,甚至可见皮下血管的跳动。五官就像化开了似的没有界限,他张嘴说话时,整个脑袋就像马车走在坑坑洼洼的山路上一样,给人一种摇摇欲坠的感受。
小妖惊道:“啊啊啊啊,鬼啊!”
寝阿也倒吸了口凉气。
尔后诸事妋衣不愿再细细回忆。
数月后官府饲养肉妖的计划终于有所突破,育成一只割肉可迅速再生的肉妖。该妖被秘密押往西北某镇,试行月余效果颇佳。黎民虽不知自己吃的是什么,但终究是不再饿肚子了。
可前几日那只肉妖却突然暴起,就地诛杀伏妖师十余人,后逃入荒原,途中总计杀害无辜黎民三百余人。
三百多条人命,系观十余万年间,少有妖犯下如此滔天恶孽。
不仅是各地的伏妖师、修士、猎妖人甚至连神也被惊动。一时之间,西北偏僻之地热闹了许多。可就这么多能人异士愣是没能找到那妖怪半点踪迹。
自踏入那个院子,八个月内妋衣实验自戕数百次,却因冥神的禁制死不成。熬过八月,被迫蚕食近百同类,受过数百道刀割,寝阿竟成了院中活到最后的那只妖。
但到了西北日子也并未好过,虽然不用再吃妖了,可每日都要受凌迟之刑,生不如死。直至那日一个伏妖师喂自己服下一个药丸,称能消减精神力,淘汰体力消耗,减缓疼痛。可药一入口,后脑一阵钝痛,周身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强鼎力大举量的同时,崽崽又感受不到妋衣的存在了。
笼子被这力量震碎时,十余名伏妖师迅速列阵。
崽崽拎起刚刚喂药的那个伏妖师,瞳孔哆嗦着,问到:“你给我吃的是什么?我的妹妹呢?”
那个伏妖师趁势一剑刺入崽崽眼眶中,崽崽吃痛,将那名伏妖师往地上一摔,红白之物流了一地。
其余伏妖师一拥而上,招招直指要害。数招之后,尸首各处。北境难得下起大雨,寝阿身上的伤口除了眼睛外遇水便徐徐愈合了。他踏出那个不见天日的囚牢,黎民也好,士兵也好,所有人都无比的恐惧。当有人兴起勇气射出第一箭后,后续的攻势便迅速密集起来。
我谅、我忍、我退,你们却步步紧逼,囚我、毁我、杀我。好,今日你们便给妹妹陪葬吧。
于是那条血红的街道,成了又一例妖蹂躏糟踏人族的明证。
崽崽奔袭许久,才找到眼前这么一小片水源,却不敢走到泽边,不敢看一眼自己现在的样子。
这个怪物是谁?无论他如何伤害自己,身体很快又会恢回复来的样子,就像一坨大肉虫。手上的人腥味大雨冲刷不净,脑海中回荡着尖嚣的死亡之音。
数百条人命。
数百灵魂似乎一路都跟在身后,似乎只要一转头,就会看见那一张张死相凄惨的脸。风声呜咽,如泣如诉。
为什么一旦获得力量,我就会酿成那个样子?
难道妖,真的生性本恶?
“不是的……”
冰凉的喧嚣中传来微弱但坚定的声音。
“妹妹?”
妋衣晕得不行,崽崽发作出的力量险些将她的神识震出体外,让她短暂重回被修明封印的状态。崽崽体内怎么会有如此犷悍的力量,险些就击破了明荼的往生咒。而且,这力量,是神力。
“那力量强横,原来就是杀伐之力,心绪杂乱时极容易受到影响。”
“但人到底是我杀的……”
“孽畜!”
一鹤发褐袍神君不知何时泛起,寝阿猝不及防挨上一击,吐出一口污血。
这股力量和崽崽体内的力量很相似。
“孽畜,你屠戮无辜黎民,本君今日便行天道,受死吧!”
“地广灵君!”妋衣猛然想起,这小我私家来访过蘅灵山,彼时他受的礼遇足证其职位。
“哦?你认得我?”
“认得,自然认得,有谁会不认得自己的生身父亲呢?”掌握不大,但可一搏。
崽崽心头一震,父亲?
“孽畜,休要胡言!”
“我不外杀了数百个凡人,天界派人追杀我信,但无论如何也不会劳驾你这样的大神。况且……”妋衣凭着偷看地广灵君与长蘅婆婆切磋的一点模糊影象,双手结印,使出了个半吊子地裂咒。“这招我生来就会,如果我只是只小妖,这样的本事从何而来?”
“不行能,自你成形我便封印了你的神力,你绝不行能无师自通!”
“你封我神力?”
“……牙尖嘴利,差点着了你的道。”地广灵君不再多言,数道土棱拔地而起,将寝阿困在其中。
妋衣一扬嘴角,现在这具身体里的神力可是已被解封了。
而我,最善用神力。
轰隆一声,土棱分崩离析,飞尘四起。妋衣轻轻一跃,绕到地广灵君身后,许久没有这种感受了,强大的力量在体内流淌,术法运用自如。
地广灵君一抬手,一根尖锐土棱刺向寝阿面门,数以百计根紧随其后。妋衣将手按在大地上默念咒语,一颗种子破土而出,迅速长成巨树挡在寝阿身前。趁烟尘未散,借由枝叶遮掩,妋衣在树干上疾奔,直冲到地广灵君上方。
她记得这个神君善远战,此击必成。“千叶掌!”
地广灵君却丝绝不躲,站定原处,以手接下这一掌。寝阿反受攻击被击倒在地,剧烈地咳了起来。
“你的力量来自于我,强用木系术法难道就能撼动我吗?”
地广灵君走到寝阿身边,用极其厌恶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手中结出光印,要结果了他。
“这么多年……你一直看着我吗?”
也不知为何,地广灵君感受眼前这摊肉泥似乎换了小我私家。
“因为怕别人发现有我这样一个孩子,所以一直看着我吗……咳咳,直到我无意间突破封印,你为了保全自己的名声,所以要杀了我吗?”寝阿费劲地仰起头,隔着眼前朦胧血红,想将自己的父亲看得仔细些。
“我早就将你忘了,不外是感受到你体内的力量,恐你为祸人间才来的。”地广灵君猛然徒手插进寝阿的胸膛,“安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