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游行排练
“对了王伯，花神在州容城为何是男身呢？”一芙记得自己从前在凡间见的花神塑像都是女身。
“神仙嘛，本就没人见过。在本城流传了六千多年的传说中，那花神就是个男子。”
“那传说是什么？”
“传说啊花神被百花节盛况所吸引，便下凡来到州容城，与城中花魁相恋。厥后虫妖为祸掳走了花魁，花神降服了虫妖，可花魁却死了，她化作繁花，四季常开。百花节夜游做的就是这出戏。”
剧情倒是简朴。凡人想象力富厚，这个故事已经算是中规中矩了。
“今日你们就先回吧，待晚上决出花魁，明天我差伙计去请你们来排练。”王伯唤来一个小伙计：“记一下三位的住处。”
一芙道：“王伯，我们还没落脚呢，定个时间我们明日自来。”
王伯眉头一皱，额间跟包子褶似的。
小伙计道：“近几日州容城热闹，三位爷没提早定的话现在住处怕是难寻了。”
王伯大手一挥，“这样，我另有个空宅子，三位不嫌弃可暂居。”
由小伙计领着，三人住进了一间老旧宅子。
“内院是花神故宅，刚重修完，过几日开放供游客旅行，三位若是好奇可进去看一眼，就是别上手。”
一芙道：“凡……州容城的屋子能屹立六千年？”
“修修补补的，虽维持外观，其实没一块板子是原来的了，不外名号立在这就不愁没人旅行。”
小伙计退下后，三人各自回了房，谁也没有注意一抹暗红身影潜进了内院。颜失看着内院西侧一个已沦为部署的小厨房，不解地倾了倾脑袋，一手覆上左胸口，这里怎么拧紧了似的疼？
就似乎不久前在琼蓁宴上见到那位花神大人时一样。
颜失作为六界仅存的一朵彼岸花灵，一直常伴冥神身侧，是明荼的侍女。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兮，赫兮咺兮。
颜失第一次在书上看到这句话便觉得用以形容明荼十分贴切。冥神大人温和宽厚，总带着浅浅的笑。虽然贵为上神，一呼百应，在冥界中也深受恋慕，可颜失偶尔却会觉得他有些孤寂。
听冥府中的老人说，大人从前不喜有人随侍，直到自己泛起，他的身旁才多了个侍女。
或许我对他来说有一点特别？颜失曾经这样想过，但也仅是一点特别，她并不敢奢望自己在明荼心里能有几分分量。
作为仅存的彼岸花灵，琼蓁宴每每都向她递了邀贴，但她觉得没有多大意思，从未去过。
今次却差异，桃止山上初见那位叫妋衣的上神，虽不识得，却心潮迭起。总想找个时机问问她，我们可曾见过？可没过几年竟得了她已殒身的消息，晴天霹雳一般。听闻她生前将绥岛视为在地界的家，颜失突然就想走这么一遭。
彼岸花以阴魂为食，数万年来仅有一朵修成人形，于是花界均视其愚钝毫无灵性。加之琼蓁宴连一贯避世的芙蕖仙子都加入，颜失却从未露过面，一众花仙都认为她毫无风骨且自豪自满，不屑与之同流。递交邀贴纯是走个形式，倒未曾想过她真会来。
因而那日颜失泛起在绥岛时，众花仙哗然。
眼前这个彼岸花灵，花灵之身却隐约带着仙气，不像是自行修练成形，反倒像被哪位仙人帮了一把。果真曼珠沙华此花既懒又愚，只知攀附摄取，一众花仙心下难免又生三分鄙夷。
“百结欠好好守着入口，这是将什么工具放进来了？”木犀仙子凑了上来，做出一副名顿开的样子。“哎呀呀，原是个花灵，叫我险些看岔了。”
鹿韭斥了木犀一声，命丹丹带颜失落座。
妋衣已死，可颜失看着隔着千灵百仙，坐在远处谈笑间自带光线的那人，不是妋衣又是哪个？
她掉臂众花仙惊奇的目光，一步一步向自己心之所向走去，走到存华身前，道：“妋衣上神？”
如果说存华降临时绥岛的静谧带着神圣的气息，那么现在的缄默沉静便如浓云集聚，暴雨前令人不安的平静。
连一向最有风度的令郎兰都摆不出好脸色。
倾慕存华者大有人在，直陈心意的不在少数，默然守护的不行胜数。可是妋衣已经死了六十年，今日此情此景，如何能认错？冒充单纯，暗表心意，借故接近，不愧是彼岸花，认真下作。
木犀讽道：“原来竟有花灵不识得花神的吗？”
“今后谁再拿妋衣玩笑……”对花灵素来温和的存华抬眼扫了一下颜失，徐徐开口：“即是与我为敌。”
这位上神与桃止山上跳脱亲切的妋衣差异。
五雷轰顶一般，颜失也不知自己是如何被明荼领回冥府的。明荼一掌击穿颜失的身体，她从未见过如此震怒的他。一闭眼脑海中即是存华看向自己时，那厌恶的眼神。
她虽知道看向妋衣的人眼前浮现的是心上人的样子，可初见妋衣看到的那张脸那么陌生，难道不是上神真容吗？
是花神同妋衣长得一样？照旧我喜欢上了素未谋面的花神？
“啊——倒霉倒霉！”一芙推开房门，觉得春景融融，身心愉悦，伸了个懒腰却把腰闪了。
颜失忙隐了身形，她竟不知不觉在内院站了一夜。
“怎么了？”步知年做好了早饭，正要叫一芙起床，只见一芙扶着房门一脸痛苦。
如清也被吵醒，无语道：“你多大年纪了，身子骨这么脆？”
“呜呜呜，别说我了，真的很疼嘛。”
妋衣惯喜欢逞强，除了对存华。
不知为何，一芙在步知年面前总容易觉得委屈巴巴。
“我熬了桂花甜粥，已经凉得差不多了。”
清如道：“我的咸粥呢？”
步知年：“也好了……”
待三人走过转角，颜失才长出一口气，切不行再分神了。
州容城除了百花节惹人瞩目，满城数十几家的风月之所也是该城经济命脉所在，年年选出来的花魁代表的是本城勾栏业的脸面。往常这个时节身为妓子守护神的杨戬总要来看上一眼，以免生乱。可今年川蜀地震频发，南北大运河开了一半连下几日暴雨，沼南妖国与人族摩擦不停，他是脱不开身了。
步知年今日又不是十分有精神，二人便让他留在宅中休息。
一芙期待了一路花魁是个什么样子，见到了反而有些失望。美则美矣，许是审美差异，只觉得美得太过规则，像个毫无灵气的书生凭空画出来的似的。不外一身轻纱霓裳，却是巧夺造化。
她叫媚语儿。
一芙换上花神装束，英姿飒爽，除了矮了一些，只略高媚语儿一点，倒是个清爽俊俏的少年郎。
她拿起道具剑恣意挥舞，刚刚还显得有些青涩的少年忽就有如天人风骚。媚语儿粉颊又红几分，暗夸王伯好眼光。
如清也换好了虫妖厚重的戏服，戴上了滑稽的面罩恰好遮住龙角，站到一芙身前衬得一芙越发娇小。
“戏是这样，花车载着戴面纱的花魁上自城西绕城南再向城东，经过万花楼时花神戴着面具自楼上跃下。有缎带，你放心，不会让你摔着。继而你们二人起舞一段，一会儿自有人教。到城南时虫妖从那座假山后面出来，一击击杀花魁，这个时候花魁的面纱要滑落，一定要注意心情。接着虫妖突袭，花神摘下面具放进花魁怀里，与虫妖打架，虫妖不敌，幻化为花魁……”
王伯指了指花车上的假山。
“虫妖仍是躲在这个暗仓里啊，到时会放雾气，媚语儿这里行动快一些。尔后啊虫妖在与花神温存的时候偷袭花神，这个时候重点来了。”
王伯忍不住拿起道具剑做示范。他的双手艰难绕过自己的前胸，抱住自己。
“两人相拥的时候，媚语儿从易令郎背后把剑穿过他的胸膛。这个时候易令郎咬破嘴里的血袋，血液一定得从一边流下，你不能两边一起流，那样太丑了。然后心情一定得是伤心，无尽的伤心，他知道怀里的不是花魁了，照旧舍不得放手。”
王伯的声音似乎有些哽咽，他被自己悔改的本子感动得不行。
“然后他一边不舍得，一边照旧要为民除害，他紧紧地抱住假花魁，口中念念有词，长剑穿过他的身体，刺进虫妖的胸口。接着放雾气，媚语儿也躲进暗仓，这个时候道具放蝴蝶，咱这出戏就算是完成了。”
王伯交接完剧情，便有三位精瘦高挑的人上来教授行动。
也不知为何，一芙与媚语儿共舞时她总是泫然欲泣的样子。
“媚语女人，是我不小心踩到你了吗？”
“不是的令郎，你不明白，在州容城当选花魁是几多女子的梦想，今日这支舞，我已经练了十年了。”
“原来如此，我就觉得女人似乎十分熟练的样子。”
“花魁来年不行再加入选拔，这或许就是我媚语儿的巅峰了，所以有些忐忑，令郎勿怪。”
一芙笑道：“不会不会，那我们配合演好这出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