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婶娘，不早了，佛经明日再抄，你早点休息吧。”五岁的许少东稳当当地举着一秉油灯推门进来，劝慰道。

　　何绵儿正在饭桌旁写字，看他过来，停下笔来，将油灯接了过来。少东这孩子虽然年幼，做事却极为稳当，总是像个小大人一般。

　　“少东，你先睡，婶娘很快就好。”何绵儿爱怜地摸了摸他的脸蛋。

　　许少东灵巧所在颔首，一本正经隧道：“母亲刚刚说，夜深天凉，要婶娘注意保暖。”

　　送走了许少东，何绵儿搓了搓手，早春时候，虽然天气转暖，但晚上写字，手照旧会被冻得冰凉。

　　明日即是需要前往朴慧尼姑庵送佛经的日子，但其实那份佛经她早已在白昼誊录好了。

　　她看着桌上的纸张提倡了愣，再过几日，即是清明，也是许云卿的三周年忌日。

　　许云卿是大萧国的征远将军，早已于三年前阵亡。何绵儿最后一次见他，即是在那新婚之夜，只看到了他一个急遽离去的背影。

　　虽然他一向讨厌自己，或许是不想看到她的。但少东尚且年幼，婆婆年迈，嫂嫂又卧病在床，除了她，怕是没人能前去他宅兆前，为他烧上一炷香了。

　　这份佛经，也是她为他尽的一点力，愿他九泉之下安好。

　　直到丑时，眼睛酸涩，她才停笔休息，却是不到卯时，公鸡刚叫，便又起来开始新的一天。

　　昨夜夜里，她睡得也不牢固，梦里，是许云卿知她非要嫁过来时，翻过围墙，将她堵在内室，掐着她的脖子威胁她的那一幕。

　　“若是嫁过来，一妻一妾，你休想让婉清做妾。”他双眼瞪着她，威胁道。

　　她被掐得声音都变了，却是不愿松口，道：“做妾便做妾。”

　　他生气于她的执着，气的是满脸透红，甩袖离开，临走前道：“你若是嫁过来，就抱着我的牌位过一辈子吧。”

　　谁曾想，竟是一语成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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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早春，大清早一出门，照旧有几分寒意。

　　现在她们一家四口住在京城城南的郊外，一户三个房间的小院子，四周都是种地的庄稼人，也是天刚亮便要下地的，整个街道倒也开始热闹起来了。

　　正所谓每天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何绵儿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劈柴准备烧早饭。

　　没有柴火，何来热水。她打了盆凉水，给自己痛快地洗了脸。

　　早春时候，凉水特别砭骨。何绵儿原来头脑中另有的几分困意，早已被凉水洗刷的无影无踪。

　　劈柴不仅是要烧热水，还要准备给许老夫人泡茶，给大嫂熬药。

　　谁又曾想到，三年前，何绵儿可是御史大人的宝物千金，莫说是劈柴，就是饭碗都不愿意多端一会。

　　大清早的，何绵儿劈柴竟是劈出了几分汗意。

　　纷歧会，何绵儿听到了大嫂房间的几声咳嗽声，接着即是有人起身的声音。便知大嫂和少东已经醒来。

　　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念书时。许家的男儿，从没有一个偷懒的。

　　许家的老太爷，曾是护国上将军，陪着开国天子建设这大萧国。许少东的爹爹许云昌，就是在五年前战死沙场。她嫁的许云卿，更是落了个尸骨无存。

　　即即是现在许家早已落魄，仅有五岁的许少东，也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婶娘，早上好。”许少东纷歧会便跑了出来。

　　“少东，来，刚热好的水，洗把脸。”何绵儿一脸慈祥。自许家落败后，少东可以说是她一手带大，说是她的亲生儿子，也不为过。

　　之后，她烧饭时，少东便在旁边摇头晃脑地读着《论语》。

　　何绵儿看着他，却很是发愁。转眼间少东已经五岁了，等到过了孟秋，便要到能入学的年纪了，可是，现在家里哪里有钱送他去学堂。

　　大嫂每日吃药是钱，一家四口衣食住行，租的屋子，这都是钱，单靠自己绣花与抄经的收入，只能勉强生活而已。

　　正愣神的功夫，少东却是突然问道：“婶娘，道差异，不相为谋是何意？”

　　何绵儿慌忙地解释，心中却是有些忏悔往日在闺中没有好勤学习。

　　按理说，何家也算是书香门第，何绵儿的爹爹何齐本人当年也是高中进士，一路高升，凭着才学才坐稳了官位。

　　只是，何绵儿一向骄纵，做爹娘的自然是痛爱有加，学业自然是好逸恶劳了。

　　早饭时间，许老太太和少东的母亲早已洗漱妥当，几人围坐在一起，听着少东讲自己最近学习的内容。

　　以往还在将军府时，每日规则许多，食不言寝不语，加上何绵儿的身份是妾，自然不能坐着用饭，要忙着来来回回资助布菜伺候老太太。

　　那也是何绵儿第一次意识到，妾的职位低下。

　　饭后，何绵儿正收拾餐桌，老太太却是在出了门后，又转头道：“一会到我房间里来。”

　　何绵儿一愣，赶忙允许。心中却是有几分忐忑，她与老太太甚少独自攀谈，不知老夫人是有什么事情要询问，莫不是，自己家里人传话了？。她心下一沉。

　　因着心神不宁，洗碗时，她还不小心磕伤了手，不外，她只是急遽将伤口冲洗洁净，倒了杯茶，便往老太太房间走去。

　　“老太太，你找我有事？”何绵儿边将茶往桌上一搁，边询问道。

　　“绵儿，不必拘礼，这个家，辛苦你了。”老太太倒是和颜悦色，何绵儿却是有几分受宠若惊。

　　何家历代男子，甚少有娶妾的。再加上她是自己执意要嫁过来的，其时还托了天子施压，故而老太太虽然不至于刻意刁难，但一直对她没有几分好脸色。

　　像是这般态度，实在是少有的。

　　“都是一家人，没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何绵儿有些讪讪道。

　　老太太却是从袖中摸出一个碧绿的镯子来道，“我估摸这几日你要去尼姑庵送佛经，不如找个时机将这个镯子当了。”

　　何绵儿连连推脱道：“不用的，怎么能去当您的工具呢。”

　　老太太却是强行塞到她手中道：“我知道你是个实心眼的，这也不是什么好玉，当年你爹还在草泽中的时候，跟人赌钱赢了回来，送给我的。”

　　“那更是不能拿出当了。”何绵儿着急道。

　　老太太却是执意不松手，只道少东该上学了，让她资助物色好一点的学堂。

　　手中揣着老太太的镯子，背上是抄好的几沓佛经，何绵儿徐徐地往城北走去，时间宽裕，午饭前她应该能抵家。

　　要到城北，必先经过城中闹市，三年的时间，何绵儿已经平凡到跟街上的一般人没有什么差异，自然也不用担忧会有人认出她。

　　“陈王府出巡，闲杂人等回避。”

　　前方有士兵高喊，何绵儿和各人都躲在路边，让开来路，看着陈王府的四匹马拉的大车咆哮而去，上面另有金玉撞击之声。

　　人群又恢复了热闹。

　　何绵儿却是望着远去的车辆入迷，她知道大车里面坐着的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