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皎如秋月

　　知酒想起了那个小乞儿，当年她的父亲还尚未被歹人所害，她也不叫知酒，家也还在。

　　那是一个晴朗的日子，父亲从外面领回来一个满身脏兮兮的乞丐，明明看起来连饭都吃不起，那家伙却一脸高屋建瓴的样子。

　　他在她家里住了整整半月，虽说洗浴易服之后这家伙看起来还挺像个世家子弟，但是那身俊秀的皮囊基础压不住他满嘴污言秽语，除了偶尔与父亲对弈看起来还人模人样，其余时间不是在调戏家中的丫鬟，就是跑来逗弄她，父亲也不管，甚至感受还乐在其中？有时更是有一股子看女婿的眼神。

　　知酒气不外，趁那个小乞儿在树荫下瞌睡的时候，就跑去捏住他的鼻子，或者用羽毛在他的脸上拂过，等他醒了回过神来，小丫头早已经跑的没了影子，明明每次都市被捉弄，那小乞儿却也从来不换地方。

　　小乞儿走的时候她也不知情，只是那日和往常一般醒来的时候，枕边多了一块玉佩，刻着“君子如玉”，这是父亲最喜欢的玉佩，她是知道的，她拿着玉佩去找父亲，父亲笑嘻嘻的说他已经把玉佩送给了那个小乞儿，可是他只带走了一块，另有一块就被他叫丫鬟放在了知酒的房间。

　　原来是那个讨厌鬼给的啊，可是他走了，就没人陪她玩了。

　　知酒有些伤感，“我知道的，你肯定不是一般人，否则父亲为何对你如此客气，但是我的家已经没了，去哪里都是一样的。”

　　“跟我回去，我会给你一个家。”知酒还想说点什么，姜若寒上前将手放在她的嘴前，示意她不要说话，“我的人昨日便到了，那些害了你父亲的人一个都跑不了，我随后便会与他们一同回到姜国，到时候就算是绑，你也得跟我回去。”

　　厢房的门徐徐打开，有人提了一壶誉芷走了进来，“殿下，该启程了。”姜若寒接过那壶酒，“辛苦了。”

　　一手提着酒，一手牵着知酒，姜若寒站在烟雨楼前，仰头灌了一口誉芷，示意知酒先上马车，知酒一动不动，姜若寒无奈的笑了笑，继续喝着誉芷，只是握着知酒的那只手，不由得更用力了些。

　　一袭红衣快马奔来，在姜若寒身前一丈停下，翻身下马后，低头说道，“殿下，当年加入的赵、彭两家都已杀尽。”

　　知酒听后似乎一下子没了力气，姜若寒将誉芷丢给那一袭红衣，轻轻抱起知酒，“皎皎，我们回家。”原来照旧有人知道自己真正的名字的，知酒趴在姜若寒的胸口嚎啕大哭。

　　还记的她很小的时候，问父亲为何给自己取名叫皎秋，父亲喝了一大口誉芷，“秋儿，你知道吗，你的娘亲啊，是这世间最美丽的女子。”

　　虞云江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可惜啊，你随你爹我，只有你娘一泰半悦目，但是现在啊，你就是全天下最悦目的女子了。”虞皎秋不明白，父亲一个隧道的江南人氏，为何独爱喝那誉芷，许多人对这酒的评说可都不太好，说北蛮子才喝这酒，辣的慌。

　　“你知道你娘告诉我怎么形容一个女子悦目吗？”皎秋抓着父亲的衣袖，摇了摇头。

　　她说啊，“灿如春华，皎如秋月。”

　　江南都护幸篁朴已经疏散了城门旁的黎民，命令数百士兵严正以待，由不得他不如此行事，半响之前接到衙门那边的消息，赵、彭两家皆被杀尽，若是一般人行凶也就而已，就算这两家在朝中有人撑腰，大不了多派些人将凶手绳之以法就是，又不是我幸某人干的。

　　可是随后又有消息传来，说纵人行凶的是姜国四皇子姜若寒，这一下子搞得他幸都护头皮紧绷起来，姜国实力远超璃国，这些年更是靠天子每年派使节送去各色金银珠宝、美女美人，才使得双方领土还算和气，要是姜若寒在璃国有了什么意外，就那么一个儿子的姜戎一定大发雷霆，到时若是挥师南下，他幸篁朴又有几个脑袋可以掉，可若是就这么放走了他，皇都大骊那边问责下来，他又如何继续的起。所以也就只能看能不能先将姜若寒请到自己贵寓小住几日，再等大骊那边决断传来，他再做计划。

　　在城外约莫半里路的酒肆里，老和正在一小我私家就着酱牛肉，美滋滋的喝着酒，他向来对酒水没什么要求，只要是酒，几壶下肚，一样醉人不是。

　　一袭红衣向老和走去，在他劈面的板凳上径直坐了下来，老和眯着眼睛看去，哟呵，照旧个俊俏娘们，“这位娘子，不知有何事相求，若是家中缺那主事之人，我即是吃点亏，入赘你家，随你一同即是了。”说完还摆出一副吃了好大亏的心情。

　　红衣女子说道，“我叫红槿，是殿下的丫鬟和死士，殿下说您是个可以结交之人，所以付托我来请温剑仙一同去往丹阳，还说若是您愿意同去，在此期待即可，若是您不愿意，少爷也说了，善结善缘，好聚好散。”

　　温和想起那个叫姜若寒的小子，“他是何时知晓我的身份的？”红槿不语，“随处都是你们姜国的棋子，肯定早就知道了，也罢，那小子我看着顺眼，就随他去走走又何妨。”

　　“少爷说了，温前辈若是愿意同往，便将此物交给前辈。”红槿将一枚印章交到温和手中，“这是殿下闲来无事之时所刻，前辈可以拿去换取国库中任何一件物品。”红槿起身离去。

　　温和叫住红槿，“若是我不去呢？”红槿笑道，“陛下说前辈若是不去，以后随时拿着此章去丹阳找他，届时交给丹阳任何一家大酒楼的掌柜即可。陛下还说，如果是那样的话，就只能酒水管够了。”

　　温和挠了挠头，红槿想了想又说道，“陛下还说，温前辈当年的佩剑秋华也在国库中。”随后，红槿便消失在温和视野之中。温和灌了一大口桂花酿。

　　姜若寒没有和虞皎秋一同坐在马车内，而是独自当起了马夫，哼着小曲，驱车前往城门。

　　在离城门数里的地方便可感受到城门那边传来的肃杀之气，但姜若寒视若无物，就这么直愣愣地向那边驶去，在离城门约莫十丈的地方停了下来，士兵中冲出来一个高峻的白皙武官，向姜若寒快速跑去，“殿下，我是江南都护幸篁朴，过段时日即是江南一年一度的庙会，届时各家的才子美人都市出门加入。另有种种各样的工具售卖。殿下不妨小住几日，也悦目看到时的风物。”

　　姜若寒只是斜瞟了幸篁朴一眼，“家父着急见我，怕是延长不得啊。”

　　幸篁朴还想下令强行留住姜若寒，还未开口，“幸都护如此这般，莫不是想将我强行扣留在这江南？我倒是无所谓，江南这鱼米之乡，谁又会不喜欢呢，只是我那父亲，你是知道的，若是我回去的慢了，到时候一生气，亲自带人来和幸都护说道说道，我和你都是担待不起的嘛。”

　　姜若寒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在幸篁朴的肩上轻轻拍了两下，“咱哥俩都是胆子小的，遇到我爹那种吃人不吐骨头的老虎，可不能惹他生气啊。”

　　幸篁朴一番权衡之下，决定照旧放姜若寒等人离开，大不了跟大骊那边就说姜若寒身边死士妙手无数，基础拦不下来就是了，大不了就是落个羁系不妥，丢掉那顶官帽子，总比丢了命强。“都散开，放行！”幸篁朴转身吼道。

　　“幸都护这份情我姜某记着了，有时机我请都护喝酒。”姜若寒一步跨上马车，驱着马徐徐出城，幸篁朴满脸黑线看着那辆马车的背影，等到姜若寒远去，“都还在这里干什么，都他娘的给我滚，另有，今天的事情要是被其他人知道，在场的一个都别想跑，老子丢掉官帽子之前先干死你们这群小兔崽子。”幸篁朴骂道，随即气冲冲的向自己的府邸走去。

　　温和等了约莫一个时辰的时间，姜若寒便带着虞皎秋泛起在了酒肆的门口，随后小跑向温和，“老和，你也太不仗义了，给我就带又辣又冲的誉芷，自己偷摸喝桂花酿？”姜若寒伸手就去拿温和手中的酒。

　　“你小子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我的身份，才故意接近我的。”温和也不惯着他，拍掉了那只爪子。

　　“见外了不是，天地良心，我绝对是觉得你是个气宇轩昂、心胸宽广的人才和你做朋友的。”姜若寒讪笑道。

　　“看在你小子说话如此良心的份上，我就不与你一般盘算了。”

　　“温和，那酒可以分我半壶了吧。”

　　“妈的，以前当你不知道，以后得叫老子温剑仙。”

　　“好嘞好嘞，贱仙可否赏我点酒喝？”姜若寒一脸狗腿子的样子，那个“剑”字咬的格外的重。

　　“小二，再上一壶桂花酿。”温和笑得很兴奋，“差池，来两壶！”

　　虞皎秋看着眼前的一老一小，也不知道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觉得滑稽可笑，便捂着嘴没笑作声来。

　　许多年以后，姜若寒已经不再是姜国的皇上，身旁除了虞皎秋，似乎也再没有其他人了，姜若寒望向院子里的那棵树，是棵枫树，可惜叶子已经掉的差不多了，在那树根旁斜放着一把剑，那把剑的名字叫做秋华，陪了他姜若寒整整十六年。

　　姜若寒突然有些惆怅，“温老狗，你以前总说我娘们唧唧的，动不动就感伤个卵，可是明明就是你最喜欢念旧惆怅了，就是我打不外你，否则非跟你说道说道。”

　　皎秋摸了摸姜若寒的额头，又轻轻握住他的手，叹道，“昔人多秋感，今人何异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