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内，霜月正靠在床榻之上看一个话本子，见沈江蓠走进来，有些欠美意思地朝她笑了笑。
“身子好些了吗？”沈江蓠走到她身边坐下道。
“嗯，好了许多了。”霜月点了颔首，温顺得完全不似之前那个自称是她三嫂的女人，甚至还颇有些弱柳扶风的意味。
“你怎么病了一次，连性子都变了这样多。”沈江蓠不太敢提她的伤心事，便随意找了个话题。
“昨日是你三哥一直照顾的我，他陪我聊了许久，许多事情，我都想通了。”霜月低下头，温柔地笑了一下继续道：“昨日的事情，害你们为我忙前忙后，还担忧了那么久，实在歉仄。”
“你说这话就见外了，咱们可是好姐妹。”沈江蓠见她并不隐讳那件事，一直悬着的那颗心终于是彻底放下了。
“想不想知道，我之前为什么喜欢你三哥？”霜月见她一副松了一口气的模样，笑了笑道。
“想，你给我说说呗！”沈江蓠一听有故事，立刻又来了精神。
“我自小便在明月楼的戏班子里头长大，但一直都只是个打杂的，什么脏活累活都是我干，上台的时机却从来都没有我的份。”霜月笑了笑，眼里闪过一瞬间的失落：“小时候，班主不愿教授我基本功，我便拼命干活，把所有的事情都做完之后，便偷偷随着师兄师姐练习基本功，有一次被师父发现了，还被打得三天下不了床。
所有人都不喜欢我，所有人都可以随意蹂躏，讥笑我，只是因为班主说我的母亲是青楼女子。他们说青楼女子生下来的孩子，连血都是肮脏的，只配做最下等的事情。
我不平，依旧在每天干完活之后偷偷随着师兄师姐们练基本功，班主发现一次便会打我一次，厥后次数多了，他也就懒得管了，横竖也不会有话本先生将他们写的话本子给我唱。
你知道的，明月楼有专门的话本先生，他们写完话本之后便会挑自己中意的伶人来唱他们的话本子。就因为我的母亲是青楼女子，从来都没有哪一个话本先生愿意将他们的话本子给我。
你三哥来明月楼的那段时间，一个比我晚三年进戏班子的小师妹都已经上台了，只有我一小我私家还做着整个戏班子最脏最累的活，从未上过一次台。所有人看我的眼神都像是在看一个笑话，似乎有一个那样的母亲，就该被万人讥笑。
那段时间我经常在想，在世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呢？我用攒了很久的私房钱，偷偷买了一瓶鹤顶红偷偷带在身边，准备实在熬不下去的时候，就结束了这令人生厌的日子，只是我没想到，你三哥泛起了。
我记得你三哥刚来的那一日，戏班子里头都在讨论说明月楼来了个年轻的话本先生，容貌生得比女子还要悦目。我没有在意，因为那些事情从来都与我无关。
那日下午，你三哥便来了我们戏班子，许多师姐见他生的悦目，纷纷上前将他围了个水泄不通，我依旧干着手里的活，并没有理会那边的盛况，直到一双玄色的靴子突入我的视线。
我抬起头，瞧见他那张俊美无双的脸，一时间怔住了。
有师姐告诉他我是青楼女子所生，而且在此之前从未上过舞台。他丝绝不理会师姐的话，只看着我，笑得肆意而慵懒，眼神中没有我平日里看惯了的嫌弃和讥笑，只有一贯的漫不经心。他将一个话本子递到我面前，说让我先看着，有不懂的地方再问他。
那时候照旧早春，戏班子里头的一株海棠树正开了一树繁花，有一朵海棠落在他的脚边，他站在那里，宛若神袛。”
“停，我打断一下，你这一段……有点过于美化我三哥了。”沈江蓠忍不住打断正在深情回忆中的霜月道。
“也许在你心中，他不算什么，可是于我而言，他就是神。”霜月越说越激动：“若是没有他，我或许……早就死了。他就是我这十几来，生活里唯一的光。其实，我原本是那种胆小怯懦的性子，只是听说他喜欢那种直爽生动的女人，便逼着自己去玉成他的喜好，只是，我从来都没有问一句他到底喜不喜欢。
昨日我发现自己着了掌柜下的套之后，感受整个世界都要崩塌了，之前的那种不安和自卑的感受又回来了。可是你知道的，被那么多人追捧之后，我可能很难再接受自己之前的那种被万人讥笑的生活了，于是我又想到了死。
服下鹤顶红之后，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有一个很美的世界，没有那些肮脏和不堪。我陶醉在那个梦里不愿醒来，却突然听见你三哥在叫我，他的声音那样温柔，我舍不得。
你看，又是你三哥救了我，我已经，欠了他两条命了。”
“那个，再打断一下。”沈江蓠有些欠美意思地更正道：“这一次救了你的，是楚亦渊。”
“我知道，可若不是你三哥赶过来，纵然三王子的医术再高，我也是醒不外来的。”霜月小声争辩了一句，继而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道：“你放心，我不会再继续缠着你三哥了。待我的伤养好了，便找掌柜的结了这些年的人为，一小我私家出去闯荡一番。如今掌柜的算计我之事已经传得满城皆知了，他自是不敢再强迫我做任何事了。”
“好！”沈江蓠看着床榻之上温柔内敛的霜月，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道：“你现在这个样子也很讨喜啊，不要老是想着我三哥喜欢什么样的，我三哥这小我私家啊，反复无常得很。”
“不许你这样说他！”霜月似是有点恼了，将头上那只不循分的爪子拿下来，气呼呼道：“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我不许任何人说他的坏话，就算你是他妹妹也不行！”
“行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沈江蓠看着她气鼓鼓的样子，颇觉得有些可笑：“你这么喜欢他，怎么还舍得离开他一小我私家出去闯荡呀？”
“沈令郎说，我之所以会觉得他就是我的全世界，是因为我的世界太小了，他让我去明月楼以外的地方闯一闯，我觉得……只要是他说的，我都愿意去做。”霜月说着，低下了头，眼中闪过一抹羞涩。
“说来说去你到最后决定出去闯一闯，也照旧为了我三哥？”沈江蓠一时语塞，好半天才憋出这么一个问题。
“嗯，沈令郎说了，若是五年之后我照旧觉得他是我的全世界，他就会考虑让我留在他身边。”霜月说着，抱紧了手中的话本子，一脸甜蜜。
沈江蓠：“……呃，挺好。”
她三哥的嘴，骗人的鬼。这傻女人就不想一想五年之后还能不能找到她三哥？
“对了，昨日承蒙三王子相救，等我伤好了，要离开明月楼的时候，你们……另有沈令郎，一定要来替我践行啊，到时候我请客。”霜月依旧一脸甜蜜道。
“那是自然，你可是我的好姐妹啊，我们到时候一定到！”沈江蓠笑着替霜月理了理被角：“时间不早了，我先去看看我三哥他们，下次再来看你。”
“嗯，记得让沈令郎照顾好自己。”霜月拥着被角，一脸幸福道。
……
沈江蓠走出房间后，马上觉得连空气都清新了许多，霜月的煽情水平和她四哥简直有得一拼。
房间外，刚来时还在品茗的两小我私家早已不见了踪影，只留下一纸信笺，说他们在明月楼最大的雅间叫了酒菜，让她看见了就自己已往。
沈江蓠看着桌子上的信笺，想起她进来时二人对饮的场景，莫名觉得她三哥和楚亦渊看起来……很是般配。
难道……楚亦渊即是他三哥一直拒绝霜月的理由？
沈江蓠没想到这一茬的时候见他三哥和楚亦渊煮酒谈天并不觉得有什么，想到这一方面之后便开始觉得他二人随处都是疑点。
自从在明月楼认识她三哥之后，楚亦渊便时不时喜欢往明月楼跑，每次一来肯定是去找她三哥；
楚亦渊对于她三哥的情况，大多数时候比她还清楚；她在和她三哥一起用饭的时候，楚亦渊找借口遁了，简陋是嫉妒了罢；
她三哥自小只有在她面前才会乖乖听话吹一两首曲子，近来却时时喜欢与楚亦渊合奏；
楚亦渊平日里那么细心体贴的一小我私家，今天早上居然把她一小我私家扔在马车里，只是为了早些来同他三哥喝酒；
另有今天早上，沈江蓠还在觉得欠美意思的时候，楚亦渊的那一句“我与你三哥也有私交，很是担忧他”……
另有，今天她在体现担忧她三哥处置惩罚欠好霜月的问题时，楚亦渊说什么来着，“你要相信你三哥，他会处置惩罚好的”！
沈江蓠夸张地捂住了嘴，她这是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怪不得她三哥平日里不近女色，而楚亦渊也鲜少同哪个女子私交甚笃，原来如此！
此外不说，但就这二人的相貌来看，便已是极养眼的一对了，沈江蓠一边暗戳戳在心里想着，一边带着一脸的姨母笑准备去抓现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