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将晚，霓光下了第一场雪。
纷纷扬扬的雪花落在皇宫的院角，铺了满满的一层白。
“娘娘，您穿的太单了，我们照旧回去吧。”
慕容宛搀扶在孟莲的左侧，看着漫天飞翔的六角花瓣，心头在不知不觉间多了几分寒意。
孟莲却没有说话，而是径直往翠竹园走去。
今日的竹园看起来颓废了不少。
刚刚长出一节的小竹在霜雪的攻击下耷拉着头，一株株无精打采的立着。
“娘娘，我们照旧快些回去吧，若是让陛下知道了，可就欠好了。”
宛儿有些担忧地望着孟莲那双无神的杏眼，这世间最苦的莫过于痴情。
孟莲自是明白这个原理，可是明明无法在一起，她却照旧按捺不住的想他。
她抚摸着风雪中摇摆不定的小小竹叶，面颊浮现了一抹苦笑。
“他知道，他知道又如何？”
“他是一个不懂爱的人，即便他拥有这世间再多的金银，他也体会不到快乐。”
慕容宛不明白孟莲言语中的深意，却委婉地劝说。
“娘娘，已往的事情就让它已往吧，何须时时掂念着。”
孟莲不再说话，只是用纤指抚去了竹叶上的积雪，眸色中泛着几分疼惜。
午时，简昆与程启仁并排坐着，享用他们最后的午餐。
“对不起，师父，我终是辜负了您的期望。”
昆子的蓝眸泛着几分内疚，声音也软了下来。
“你有自己的选择，为师不怪你，又哪有辜负一说呢？”
程启仁却淡然地为简昆满了酒，原本不舍得他离开，现在却体现的极为平静。
“只要你心里安泰，为师就没有什么好说的。回了桐巷好好做你的打鞋人，这一世倒也牢固。”
简昆呆呆地望着杯子里的墨霄酒。
这曾经是他最贪恋的味道，而现在面前的酒杯竟让他有些举不起来。
“我知道您埋怨我不争气，可桐巷却是我来到这里最初的动力。”
“近日，我最名贵的影象缺失了，心里总是空落落的，我只想去寻觅一下那曾经的感受。”
程启仁并没未回应简昆的话，只是自顾自地往他的碗里夹菜。
“多吃点。离开了这里，就再也吃不上师父烧的菜了。”
他的眼眸中掠过几分不舍，却又巧妙地掩盖了已往。
“你踏踏实实地在桐巷安置，若是日后遇到什么棘手之事，尽管来找为师，我定会助你一臂之力。”
言语间举起了放在面前的酒杯。
“谢谢师父，师父的膏泽，门生没齿难忘。”
酒杯相碰，杯中的酒水一仰而下。
翌日，天还未亮，简承业就坐在门口吹着他的烟草。
这男子身着一件破旧的大衣，一如往常地望着不远处的巷口。
冷气铺面，他的口中冒出了些许的白气。
“阿爸，您怎么还坐在这里，快进屋呀，外面多冷呀。”
简航刚刚下了集市，就看见简承业低头耷脑地坐在门口。
“航儿，你说昆儿他会回来吗？”
那双混浊的老眼中夹杂着些许的血丝，却泛着丝丝莫名的期许。
“阿爸，昆儿总有一天会回来的，可您也用不着一直坐在这里等，当心着了凉。”
简航见简承业这般顽强，只得把自己身上的夹袄披给了他，希望能为父亲反抗一些风寒。
下一秒，简承业却忽而站起，污浊的老眼中泛起了些许的眸光。
刚刚披在身上的夹袄便毫无怔兆地掉落在了地上，“昆儿，你回来了，昆儿。”
简航一怔，父亲犯迷糊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近些时日只要见到人，就喊自家小弟的乳名。
他早已习惯，于是赶忙搀扶起坐在一旁的老父道：“阿爸，您认错人了，走吧，我们回家。”
“年老，是我呀，年老。”
彼时耳边忽而传来那再熟悉不外的声音。
简航一抬眼，触及到那双蓝眸的一瞬间，眸角湿润了。
半个时辰之后，简昆看着烧的热腾腾的米粥端上了桌子。
稀粥里还掺着些许的豆粒，这可是家里不常有的美食。
一向缄默沉静的他，眼眸忽而有些泛红，茅屋外飘着大雪。
茅草破了几个洞，耳边是呼呼吼叫的冬风，他们却围坐在一起。
简航冻得通红的手贴在碗边感受着热粥的温度，与简昆对视时则不失尴尬的一笑。
“家里就这些粮食了，我明个再去买一些。你先凑和着吃吧。”
简昆抬头看看简承业，一向强大的父亲须发白了不少，却用一种慈祥的眼神望着他。
他再看看叶音，阿妈的小碗里只有薄薄的一层稀粥。
她眼角的皱纹在不经意间泛起，简昆忽而有一种想哭的激动，却又强忍着将脸埋进了汤碗里。
“昆儿，你这次回来。”简承业似乎试探着想要说些什么，薄唇却微微轻颤，继而闭上了。
简昆却略略抬起了头，与阿爸四目相视。
“我不会走了，阿爸，我不走了。”言语间泛着几分笃定。
离开家时，他还只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少年。
而现在他满身的伤，时光磨去了他的棱角，对于桐巷外的世界，他再也没有了期许。
吃够了苦痛的他才觉察，原来他不需要出人头地，也不需要立几多战功。
只要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就好。
即便他们吃着毫无油水的饭菜，尽管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一碗稀粥，就这样也蛮好。
“昆儿，你这些年在外面受苦了。以后，就和年老一起把鞋摊经营下去。”
“有年老在，我倒要看看谁还敢欺负你。”
简航的话颇为硬气，简昆心头一热，将热腾腾在粥水灌进了嘴里。
他的胃贪婪地享受着米粥的香甜，甚至，他感受这是世间最好喝的粥。
经受了太多的不堪，彼时他没有了年少时贪图大风大浪的脾性，反倒更贪恋于这平平淡淡的温热。
“年老，你放心，我以后不会偷懒了，我一定会用心做草鞋，把简家草鞋摊越做越好。”
这样的话能从简昆的嘴里说出，着实让简承业惊奇。
他的面色有些泛红，有些激动地将碗里剩下的米粥扒进了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