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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督军

第三十四章 昔年华采 今日风骚

大督军 海令君 2217 2020-04-30 11:59:05

  如果说之前褚牧野痛骂金陵才子、拂衣而去时,画舫船舱里已是一片寂静,那等到名叫徐广陵的白衣令郎,身后随着一个怯生生的俏丽丫鬟、按着腰间剑柄、笑眯眯地跨过厅堂门槛时,近乎凝滞的空气中,就只剩下无穷的惊慌和……恐惧。

  而当徐广陵环视全场一周,略一沉吟,然后面带笑意,抬头望向人人漫不经心的诗社首席,温文尔雅地拱手一揖时,险些所有在场的金陵士子,脑海中都浮现出并不怎么令人愉快的回忆——

  那是正好五年前的春天,同样是金陵城,同样是华林诗社,只不外举办所在不是玄武湖上的画舫,而是秦淮河畔的「凝翠楼」——其时年仅十三四、险些比起所有参会者都年幼几岁的徐广陵,同样是一袭潇洒白衣,却姿势豪爽地侧倚在酒桌之上,靴子挂在脚尖,手里提着酒壶。

  于是,那一年的金陵士子们,就眼睁睁看着这个少年才子,举起酒壶灌一口淡酒,便张开绣口吐出一句新诗,最后,如连珠落地般冒出的奇崛诗词,就这么将所有平日里自诩学富五车的儒生们,彻底攻击得找不到北。

  至于再往后嘛……

  那简直是堪称金陵所有儒生噩梦的一个年头:险些每次诗社诗会、岂论巨细,都市有一个白衣少年兴高采烈地列席加入,然后用一首首独步古今的诗词歌行,把其余参会者的箱底大作映衬得活像乡间老农的醉里胡诌——白衣少年那张英俊面容,在金陵士子们看来简直比阎罗王还要凶神恶煞几分,即便时隔两年时光,还依旧影象犹新!

  最后让金陵士子们获得解放的,是一个既幸运又不幸的消息:

  那个名叫徐广陵的徐家天才,在徐家尊长的怂恿下加入了一次金陵城的乡试,排名扬州道第一,成了几多年来金陵城拿到的唯一一个扬州道解元……

  再然后,徐广陵便不再加入种种文人聚会,据说是在家中寒窗苦读了两年,还去北方的裴家、赵家借读了一阵,最后又启程前往国都加入人生中的第一场会试、殿试;至于结果嘛,人尽皆知:太平十三载的殿试第三,名正言顺的大汉探花郎。

  可以说,太平十四载的华林诗社,险些是正要挣脱那个杀人行凶、声名尽墨的探花郎的巨大阴影,可此时泛起在画舫上的一袭白衣,则彻底击垮了儒生们的美好理想。

  完全陷入死寂的画舫上,最先反映过来的既不是以胡岩为首的博学名士,甚至也不是完全陷入呆滞的叶家令郎叶参,反倒是那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许荣华。

  只见这位许家独子,腾地从诗社首席上拍案而起,伸手恶狠狠指着徐广陵,脸上手上均是青筋毕露,可最后也没说出一句囫囵话。

  徐广陵像是完全没看见许荣华的敌视姿态,微笑着拱手道:

  “金陵徐广陵,自作主张冒昧前来,不冒犯吧?”

  险些在场所有人都在心中暗骂了一句:你丫这冒犯可大了!

  虽然,没一小我私家敢真把这话说出口。

  人情练达的叶参也回过神来,同样从首席上起身,皮笑肉不笑地拱手还礼道:

  “既然贵客来访,敝社荣幸还来不及,又有何冒犯?”

  徐广陵放下双手,呵呵笑道:

  “免贵免贵,徐某一介闲云野鹤、孤苦伶仃而已,叶兄不必过谦……”

  叶参眯了眯眼,也徐徐放下手来。

  在场众人,突然有些回过味来:徐广陵这“闲云野鹤、孤苦伶仃”的自称,并非空缺来风,金陵徐家早已发过布告,将徐广陵逐出家族——如此说来,现今的徐广陵还真就是一个失去门庭荫蔽的无根蓬草!

  一时间,众人自觉腰杆都挺直了些。

  在江南扬州道、在金陵城这一亩三分地,谁还不靠着些家族的庇佑?君不见那些穷得揭不开锅的所谓“寒门士子”,论起祖上也不乏声名显赫的英雄人物,不外是最近家道中落穷困潦倒而已——真正意义上的平民黎民、农夫商户,从身世上就已被排除在文坛仕途之外,只会被名门大族当做笑柄而已!

  至于如今的徐广陵,被自己家族开革出门,处境恐怕比那些世代务农的贫民还差上几分!虽说他曾高中探花,但结果早已取消,金陵城中又有谁会认他这个杀人害命的案犯!

  于是,画舫上再度充满了快活的空气,人们看向徐广陵的目光,也从恐惧酿成同情、最后酿成绝不掩饰的幸灾乐祸和鄙夷不齿——居然干出杀人行凶的运动,你徐广陵的圣贤书,真是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活该!

  更有甚者,脑海中突然冒出些奇思妙想:

  这个徐广陵的才子名声,是不是都是被他们徐家吹嘘起来的?说来也是,小小年纪谁能有那般文采,或许都是徐家那些俊逸客卿的代笔而已!——让客卿代笔、让来宾造势、硬是塑造出一位少年天才,徐家真是好大的手笔啊……

  诸如此类的逻辑,在儒生们心中转上几圈,登时显得颇有说服力了。

  于是,他们眼中的白衣徐广陵,彻底酿成了一个欺世盗名的纨绔废材。

  小丫鬟碧桃站在徐广陵身后,感受着周围蔓延滋长的轻蔑和敌意,不觉揪紧了衣襟;徐广陵回过头,冲她微微一笑,眨了眨眼,于是小丫头一下子又放松下来。

  至于首席之上,更是展现出人生百态:列席的大儒名士们,虽说都是应叶家、许家邀请而来,但其中跟徐府友爱不浅的也大有人在,其中甚至另有两位徐家客卿;可问题在于,他们基础不知道,对于被逐出家门的前任少爷该拿出何种态度,于是只能低垂着头数蚂蚁。

  坐在首位的叶参,则已经重新落座,托腮审察着徐广陵,眼中神色幻化。

  最不安生的是许荣华。这个恶名满金陵的纨绔令郎,站在桌后,用几欲吞人噬骨的凶狠目光扫视着徐广陵,险些是低吼道:

  “徐广陵,你来干什么?”

  徐广陵笑道:“前频频的华林诗社我都来了,今年的怎么好错过?再说了,徐维扬徐姑苏他们有事没来,如果我再不来,只怕在场的诸位记性欠好给忘了,金陵城照旧有那么几个姓徐的……”

  许荣华“啪”地一拍桌子,起身怒道:

  “徐广陵,你他妈是来我们华林诗社捣乱的?”

  许荣华恶狠狠地瞪着徐广陵,可这个身穿白衣、腰挂佩剑的昔日探花郎,思绪却蓦然飞回前世某个战事暂缓的年头——那时,向来以战阵搏杀为荣、吟诗作对为耻的幽州道幕僚帐,破天荒举办了第一届也是唯一一届徐家军诗会。从少年起就身负才名的大督军徐广陵,铆足了心思要在诗会上震慑住手下那群眼高过顶的军师幕僚,谁知那个每日里围着白狐裘抱炉取暖、据说诗词功底不逊督军的雄师师柳长春,只用一句惊世骇俗的“作品”,就把诗会的气氛破坏全无:

  狗屁、狗屁、真狗屁,鳖装霸下,属君最无耻!

  其时的幽州道大督军徐广陵,同样也是恼羞成怒的一句:

  柳长春,你他妈来咱们徐家军诗会,是来捣乱的?

  于是,站在太平十四载的华林诗社上,徐广陵露出一个纪念笑容,然后向大发雷霆的许荣华,说出了和前世柳长春一模一样的回覆:

  “世道迷恋,人心烦扰,本是丧乱之年,又何须老子来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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