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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银烛

一百一十六 送入云端

点银烛 樊钰生 3748 2020-09-01 19:45:50

  我用一个上午,翻遍了草窠子烂木头。

  一直在寻找那种很像“腐烂死尸的玄色手指”的工具。

  这种植物,学名叫做「多形炭角菌」。一株在末梢开五个叉,形似整个手掌,顶端另有“指甲”。

  若是不知此物者,在林间碰见它,往往会误以为发现了死尸。因为它真的太像太像了。

  不负寻找,在我的裙摆被泥土弄脏之后,终于找到了一株。我把它摘下,拿帕子包好了,带着姐姐去了太医署。

  医官面露喜色,用小刀切下一块,清洁事后放在口中试验咀嚼,最终点了头,称可以入药之时,我和阿秋也同时精神奕奕起来。

  呼……

  心里的大石头暂时搁下了。

  医官又说:“此药实乃真奇少得,特别在北方,更是凤毛麟角。若再得一株,一个内服一个外用,想是更佳。不外无妨,此药我已派了医士,四处去寻了。”

  阿秋并没有见好就收,也绝不知此药难找,又应承下来,说再去找来。

  我撇撇嘴——要不你自己来?

  她见我昨晚之话所言非虚,在回去的路上,手搭上我的肩道:“小家伙,你要一直这么乖就好了。”

  我抬眸:“姐姐,是你对我有偏见。我其实喜欢说实话,做实事的。”

  她有些默然,随即又道:“姐姐纵然对你有不满,也是为了你好,更是为了姑姑好。你这样的祸精,我只怕你闯下什么祸来,牵连姑姑。”

  原来阿秋也不完全是为了一己之私,全凭一己喜恶。她心里满满装着姑姑。

  我似乎,也有一点理解她了。

  不外,随意打着“为你好”的旗帜,我并不认可。

  

  

  为了稳住阿秋不去密告,我一边乖乖舜畛的为她找第二株药材,一边殷殷勤勤待她两三日,还做奶茶给她喝。

  而她在我面前,也是摆足了长姐姿态。都好都好,你随便搭架子,只要甜甜猫和它的孩子宁静就好。

  这日晚膳,姑姑易服后叹着气入了座。

  恰似,在此间隙,还看了我一眼。

  这几日,姑姑不似前段时间尘务萦心。心事虽缓解,但情绪却依旧有起伏,而且看见我,总有些欲语还休。

  时下虽微微叹气,倒是在饭桌上神色舒缓了不少。但我知道,她眉间依然有工具凝在那里,没全然化开。

  姑姑开口问我:“菟儿最近的差事做的如何?”

  我回道:“嗯……圣人最近不是眼疾未舒,身子又不能多走动嘛。但政事历来就由中书省门下省独霸大局,因此需要御批的折子暂时压着也无妨。菟儿照旧每日完成简批的那一部门。”

  姑姑颔首道:“圣人经过数日将养,眼疾已无碍。”

  这样没头没脑的一问一答,我倒不知姑姑想说什么了。

  尔后她又问了阿秋的差事做的如何,可还适应,诸如此类。但语气却比和我说话之时松快了不少。

  气氛有些怪,我默默吃着工具,听着她们两个的笑谈。

  饭后饮茶是规则也是习惯,我端起茶杯放在嘴边泡着嘴唇,手指摩挲着杯子,眼睛视察着她们两个的粘合度。

  人心是变化无穷的工具,但阿秋对姑姑的态度,却很持恒。纵然前度遭了摔打,委屈一场,但于阿秋来说却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照样对姑姑是亲昵敬重。

  我觉得我做不到这样,可能我就比力记仇一点了……

  姑姑看见我的指甲,想了想说道:“小孩子家留那么长作甚,藏污纳垢。来,过来。”

  她伸手招呼我,又把我拉到她腿上坐下。

  突如其来的亲近使我在甜蜜之外有些不安。

  可她温柔的攥着我的手,这使我很快的安然下来。捋了捋手指,唤宫女拿来铰剪,开始小心翼翼的为我剪起指甲。

  姑姑的手是那么柔软,做起事来又是那么细腻。把着剪子走着弧线,不歪不偏,剪下来的部门是一个个完整的月牙儿。一个挨着一个,精细的剪。

  我感受着当下,感受到姑姑的凝神吐气,感受着坐在姑姑怀里的感受。如果可以,真的就想永远窝在这里。

  可是谁又能知道,在接下来一段不短的时间内,这是我最后一次清闲的在姑姑怀里了。

  剪完了,全部被剪的光秃秃。

  我翻转着手心手背:“哎呀姑姑,削葱指不秀气了,圆乎乎的,好幼稚。”

  姑姑笑我道:“手这么小,还削葱指!”

  姑姑又问:“菟儿上次沐浴是什么时候?”

  我眨眼:“昨晚呀。”

  “那今晚也洗一遍。”

  “好诶~”我开心极了。宫中划定,只能三日沐身一次,能每天洗澡再好不外了。

  

  

  于是这晚,宫女们提了许多几何桶热水,配着花瓣和精油倒进大澡盆里。

  而且照旧在姑姑的房间,被姑姑亲手洗香香,重新发丝到脚尖,都搓了许多几何遍。

  搓澡的时候还玩笑着捏了捏我的小屁屁,说肉挺厚的。逗得我咯咯直笑。

  澡盆水汽蒸腾,花香氤氲。我在里面泡着闹着,拨起水花洒到姑姑身上,她也笑着。

  洗完了,被硕大的浴巾包裹着。

  我躺在榻上,只露脑袋出去床沿儿,姑姑开始为我擦干湿淋淋的头发,用了许多条毛巾,将水湿全部吸走。然后就用木梳梳,重复的梳,直梳的全然干了,发丝像瀑布一样的滑了。

  同样滑的,另有绸缎床单。极其软的,是鹅羽枕。闻着特属于娘亲的味道,陶醉在无限被抚摸当中,只觉得万千痛爱不外如是。什么名闻利养,当下皆可抛却。

  我软糯说:“姑姑,好想每天都这样啊。好爱姑姑。”

  “会不会有一天不爱了?”

  “那怎么会,菟儿永远爱姑姑。”

  姑姑挨着我躺下,呼吸打在我的头顶上,我继续往她怀里钻,“姑姑,明天我们赶在一起休假。难得碰到一块儿,我们出宫去玩吧?”

  姑姑轻拍我的背:

  “明日事明日再议吧。不外明日午后,你可不要出去。姑姑有话和你说。”

  “好。”

  我什么没想就一口允许了,只觉满身如置羊水中,脑袋放空很快便睡着了。

  

  

  一夜很快快去,醒来之后,姑姑说临时出去一趟,很快就回,又嘱咐一遍让我不要乱跑。

  我开心的回到自己房间,拿出我的蓝天白云新衣裙穿上。

  既然要出去玩了,就要穿上最喜欢的衣服,这样才和心情搭配。

  再说了,穿在身上才算属于自己,我要把奕安哥的心意经常穿在身上。

  穿上此衣,有如身在云端。我是飞翔在碧落云烟里的人儿啊。

  就这样,所有的准备都做好了,只盼着午后谈完事情,一起出去。

  期待的情绪起初紧张兴奋,觉得时间过得太慢太慢。等久一点,越是觉得坐不住。可是等到午膳时间,还不见姑姑回来,就有些焦急了。

  啊呀啊呀,还要等多久呀……

  但午膳照旧要吃好的,否则哪里有力气好好玩。吃完了一头闷在床上,心里的运动是——嗯,睡一刻钟,睡一刻钟。姑姑就该回来了。

  可期待与期待交织着,哪里睡得着。

  这个时候,阿秋进来了。扯着我的手臂道:“妹妹,随我出去一趟。我在白湖边的石山上,瞄到了一株,恰似真的是那药材。”

  我的天,真的是烦死了!

  “姐姐,你不是见过吗?去采下来不就妥了。”

  她凶的很:“不行!你认得真切,快来!”

  说着便把我拽起来,往门外拖。我想着采一株药也费不了什么时间,就随她去了。

  那座石山约摸三米多高,顶上平坦,生着许多鉴赏树和青苔。

  正午时分骄阳当空,明晃晃的阳光往下直晒,像是要烤焦一切。而这座石山,却被绿植盖出了浓荫。

  阿秋指着上头:“我刚刚回来时候隐约看见的,要爬上去。”说话她带头踩着石阶往上攀。

  我无奈,只得把裙摆往上提提,手脚并用,选一个缓坡,把着石壁参差处,一点点的上去了。

  石山的另一边横断而止,一颗碗口粗的合欢花树歪在陡峭之处。

  严格来说这棵树是躺着长的,向阳的一面枝干肥硕,顶着的伞冠直蓬到了凌空处,满满淡红色的合欢花。

  曳曳婉约因风动,粉茸小扇扑清凉。

  而伸向地面的枝桠营养不良,孱弱扭曲,掺着杂草。就在这草木堆里,长着几根黑乎乎的“死人手指”,模样惊悚。

  我俩小心翼翼的走去石山边缘儿。

  因为石山上面满布青苔,滑溜溜的。

  我蹲下,仔细看了看,说没错。阿秋兴奋的采下包妥了。

  她认为大功告成,出了一口气。随即看向我,意味深长的说:“妹妹,你可不要怪姐姐。狞猫的事,我前日和姑姑说了。”

  我心脏一沉,不行思议的看着她。

  有如被五雷轰顶……

  她面不改色,绝不愧疚,继续说道:“那大狞猫每次都是从北边而来,再回到北边。我猜它该是在北苑驻了窝。昨天通知了看守北苑的侍卫,在鼎力大举搜查之后,于一处石洞里,抄到了几只出生未久的小狞猫。不外大的那只,照旧叫她逃了。”

  我咬牙切齿:“你把它的孩子怎么了?”

  阿秋不仅旁若无事,反倒责怪我道:“妹妹!这样的害人之物,你还惦念着做什么!”

  她不屑我的情绪,继续挑眉道:“把那几个小猫崽怎么样了?我也不清楚。你既然不依不饶,就自己去问羽林卫吧。”

  狂烈的担忧之后是遭遇叛逆的暴怒!

  这袒露如同电流滚过全身。滚的人身体发痛。

  我戏谑说道:“姐姐向来自比为好人。原来好人在你这里,竟是出尔反尔、背信弃义之徒。”

  她站起来,面色愠怒,教育我道:“你休要不知好歹。我竟然还在姑姑面前帮你说话,只说你是敬服猫狗才喂食频频。早知如此,就该免了。”

  我冷笑道:“那我,还要谢谢你这个小人咯?”

  她恼了,又猛戳我的脑门:“你什么态度?!”

  我带着半分晕眩,看着她背后的天幕,蓝的正好。正是天蓝云淡,一尘不染。

  可是,这小我私家永远像障碍一般挡在我的面前,我想要扫清障碍了。

  

  

  我的双手瞬间充满了力量,心火促使我往前一步,用尽全身之力,推向眼前的障碍!

  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她是小我私家也好,一片树叶也好,什么工具都好,往后趔趄一步就踏了空。

  双臂疯狂的想抓住什么,但这不啻于痴心妄想。一团声音在断崖处的天幕上咿呀呀闪了闪,便坠下去了!

  而我也因为用力过猛,重重摔在石山上,差一点就将自己带落下去。

  我激动的喘着气,扳住石山的边缘儿伸出头,漠然的看着地上那个满地打滚的人。

  她还发着聒噪的惨叫声。恶心。

  这时,一行人从树荫外现了身。

  我满身凉了。

  是姑姑,她后面随着大把的宫女和阉人。

  整整半日出宫游玩的期待,在现在付之一叹。

  裹挟着心痛,我转眸看回天际。余光处花叶疏疏,拥着那片空悠悠的蓝天。

  我欲穿花寻路,直入白云深处。只恐花深里,红露湿人衣。我为灵芝仙草,不为朱唇丹颜。长啸亦作甚,谪仙那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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