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中上下仆役,皆是皇上赏赐,倒是不用费心筹谋他们的去处。
只这满园刚洒下的芭蕉种子,以后开花长叶,怕是都见不到了。
当初来此,本就是小住,所以带的衣物物件也不多。随念着意挑了些苏寻用得上的带上,有抱了好几床软被、几件皮裘。他身子本就弱,在天牢里折腾了这么些日子,现在铁定又瘦了。幸亏有徐医生随着,应该出不了什么乱子。
对外么,也只说,苏寻的舅舅病重,危在旦夕。但苏寻身陷囹圄,不能尽孝道,只能由她代庖。
城外小树林里,随念已早早在马车旁候着。
借着月光,遥遥看向隐隐约约的巍峨城墙。雁城,这个从前她就不怎么喜欢的地方,也是她守卫了许久的国都。
小时候同爹爹带她来过几回,那时只觉随处新鲜,欣欣向荣。长大后,她自己来过不少回,却只看见钩心斗角,兵戎刀戈。
月华如水,过往种种,都如这水雾,真切又朦胧。
果儿递上一件披风,被她嘲道,“我就躺了几日,哪里就这般娇贵了?”
果儿不理,硬要给她披上。她昏厥不醒的几日,日日都如坐油锅,再也不想经受一回。
一阵马蹄声渐近。随念攥着披风领子的手,不由握紧。
这静夜中,唯有这阵马蹄声,震耳欲聋。
终于看见了人影。他果真瘦了,整小我私家看起来极为虚弱。在马上吹了些冷风,脸色发白起来。
随念抱着一件厚厚的皮裘迎上去。
马蹄声止,马上之人睁开了眼。那张一向明媚的脸,现在有些担忧得望向他。
他向她伸脱手。
随念立马接过。下马的瞬间,苏寻顺势倒进她的怀里。任由她摸摸索索给他套上柔软的皮裘,舒服得不想转动。
见他抱了好一会儿,也不见松手,随念忍不住拉着他的手晃了晃,“车上扑了很软的毛毯,用暖炉哄得热热的,我扶你上车。”
“嗯。”
嘴上允许得痛快,腿却是一点不动。面前还站着送他出城的御前侍卫,随念只得将他身子扶正了些,勉强回了个礼,再将人拖回车上去。
“他就没跟你说什么?”本以为他会亲自送出城。
苏寻冰凉的手,握着她的。“说了好些,改天说与你听。”他倦得厉害,一躺进马车里,便闭了眼,昏昏沉沉得睡了已往。
她想让徐医生进来号号脉,却被他扯住,“我没事,只是想睡,在牢里都睡不着。你别走,陪我一起睡。”
随念只得依言。她也很久没有睡过一回好觉了。身边空落落的,心也空落落的。见了他,才踏实了。请吻了下他的额头,尔后,也闭眼睡着了。
五日后,雁城传来消息,宁安王在牢中旧病复发,不愈身亡。消息一路传到南部,众人啧啧叹息:王爷是个好王爷,怎地年纪轻轻便去了。
而那个听说中已驾鹤回去的某人,正捏着鼻子在喝药。
“你若不喝,怕是会将听说坐实。”徐医生恶狠狠道。
苏寻可怜兮兮得看着随念,随念反手就朝徐医生的肩膀拍了一巴掌,“我家果儿还不定嫁给你呢。”
果儿不羞也不恼,只笑嘻嘻替徐医生揉揉肩,用嘴型告诉他:我想吃鸡腿。
徐医生得了美人令,领着常缺去镇上买工具。
“就快到沉溪谷了,我们替果儿张罗好了亲事,就可以随你一道回见南州了。”
“尔尔来信,舅舅已替我们准备好了婚房,到时候,你还得按着族中规则,再同我成一回亲。”玉朔族的规则,新婚匹俦需得在朔月之夜,对月神祈祷,祈求美满。
“那可真真是自制你了。头一回是赐婚,皇上替你操办了,这一回又是舅舅替你办了,你说,你成个亲,是不是就出了小我私家?”
“否则呢?哦,你喜欢钱,到时候我带你到南玉山去捡玉石。”
“捡?那是不是玉石各处都是?我原来还在发愁,你说我们没了公职,就只能坐吃山空。怎么就忘了,你那山,可是座玉山。看来,一时半会儿,是不用去我哥哥那儿讨饭吃了。”
苏寻无语。原来媳妇这么瞧他不起。
“其实,我会的工具挺多的。”
随念看着他,笑意盈盈,“我知道啊,你会莳花,你会品茶,还会吟诗作画。”
横竖,和赚钱养家,没有半点关系。
但是啊,这也没有关系。
只要携手,哪里都是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