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义在外头候着,跟在她身后。二人停在了陈琰帐外。
“我有事找你们小陈将军,让他来营外小树林找我。”
她除了眼睛有些肿胀,情绪倒还平静得很。只是一身血衣未换,看着有些狼狈。侍卫依言去传话。
陈琰其实有些忐忑,但觉得只是死了个丫头,随念再怎么咽不下这口气,也不至于做出什么特此外事。于是他来了。见随念只带了一个侍卫,心下稍安。
可万万没有料到,随念一见了他,便举剑相刺,他躲闪不及,右臂立马被划开了一道口子。血瞬间就渗了出来。
陈琰的亲卫立马上前,将人护住。
“你是疯了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是计划做什么。
随念向前,步步迫近。
“疯的人是谁?谁叛通敌国,出卖同僚?谁为了这北部的兵权,丧心病狂?”
陈琰不答,只说,“我只见你拔刀相向,皇上面前,自有公论。”
随念冷笑一声,将剑举起,“我有陈家通敌的证据,可我想现在亲自了结了你,这样方能告慰我月儿还未远去的亡灵。”
陈琰被她这番话惊得起了个战栗。
“去,将他身前挡着的人,统统拦住。今日,我要手刃此人!”
“是。”刘义领命而去。
她的语气十分笃定。可明明,两小我私家单打独斗,其实她也没有几分胜算。可那语气和神情,似乎眼前人,在她面前,已经死了一般。
陈琰不想陪这个疯子疯下去。他转头想跑。
可他忘了,这个疯子,是曾经的青羽营之主。
随念一箭射中了他的左腿,陈琰一个踉跄,跌在了地上。
随念拎着弓走近,“忘了说,如果你不逃,我们就单纯比剑。如果你想逃,我手中的弓,可不允许!”
看了一眼被没入皮肤的箭,箭头处,不停得渗出血来。
她彷佛看见了夏月中箭时的情形。于是,她将没有没入皮肉的箭身,也折断了。
“这样,就一样了。只不外,”她看了一眼被吓得直哆嗦的陈琰,“只不外,她中的,是当胸一箭。”说着,将剑举了起来。
“你就这么杀了我,你也活不成!”陈琰吼道。他是真的有些怕了。
随念并不理睬,只仔细看着手中这柄剑,“这把剑,是夏月的,比我的,要重上些许。如果交锋艺,你在她手里,活不外二十招。所以,你凭什么决定她的生死?”
她徐徐运劲,将剑尖徐徐刺进他的胸。
陈琰立马蹬着腿往退却。可没等他蹬两步,他那条受伤的腿便被重重踩住。
“嘶……”他疼得直抽气。
“疼吗?疼也别作声,我家月儿,至死,都没吭过一声。凭你也配喊疼?”剑又重新回到了刚刚那个位置。
随念又絮絮道,“你知道么,淳胥今日也被我这么以剑指着。他以一封信,换了一条命。”
陈琰吐了口唾沫,再也掉臂及脸面,“你大爷的,他明白就是想激得我们内斗,好坐收渔翁之利!”
随念却一派天真的样子,偏了偏头,问道,“是么?”
陈琰拿捏禁绝她的脾气,又缓和了语气,“咱们放下剑,什么都好商量。北部总兵,上将军,今后我陈家再也不会与随家争。”
这句话,却触动了随念深藏在心底的恨意,手中运劲,剑又深了寸许。
“呵,你陈家凭什么与我随家争?当年若不是你贻误军机,我爹基础不会死!”
陈琰直想抽自己几个嘴巴子。隐约听得有马蹄声,他又燃起一丝希望。就算叶璟再怎么不待见陈家,也不会任自己死在这个疯婆子手上。
却不意随念也注意到了。她看了眼远处的人影,又将目光投回陈琰身上。语气淡漠,“北部早已是一盘散沙,旁的人挑不挑拨都一样。你白白多活了几年,却一样毫无用处。这一次,谁都救不了你。”
马蹄声越来越近,叶璟一路厉声喝道,“住手!”
可终究是没来得及。险些在他到达的同时,随念将陈琰,直直捅了个窟窿。
叶璟气得暴跳,直冲到随念跟前骂道,“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陈琰是陈家独子,陈家这回,势必不会善罢甘休。
“知道,做了我想了几年的事情。”
“你!你这样,让我如何向苏寻交待?”
她竟然还笑了,“将我平安押送回雁城,即是对他的交待了。”
终于被气得无话可说。
身后的一群将领也纷纷赶到,眼前的这一幕,已无需多言。
随念跪在叶璟面前,将淳胥给她的那封信,从怀里摸了出来,“陈琰叛国通敌,罪证确凿。卑职在与他坚持时,发生争执,误杀了他。卑职有罪,请将军责罚!”
叶璟嘴唇动了动,终是收下了这封信。
“来人,将随副将收押,好生看管,待我禀明父皇,再做发落!”
一旁有侍卫将随念押下去了。临走前,她还不忘提醒,“烦劳王爷将那柄剑收好,那可是罪证。”她不想让夏月的剑,一直随着那个烂人。
叶璟只觉得头疼。
随年醒来后,便去见了随念。彼时,她被关在一处破破烂烂的帐子里,只面色看着还挺好,见了他,另有心情开玩笑。
“你许多几何了?许多几何年没见你这么狼狈了。”
随年摸了摸她杂乱的头发,嗓子另有些干涩,“这么多年都忍下来了,这回,为何不忍了?”
那一年,她一腔愤慨,去陈家大闹了一场。最终没落下什么利益,倒还让哥哥去陈家赔礼致歉,刚刚作罢。
尔后,被哥哥送去军中历练了几年。再然后,她嫁了人。这些年,她似乎都忍得挺好。而且,她也计划一直忍着,徐徐图之。
可夏月死了。那个冷冰冰的女人,那个从来挡在她身前的丫头,还没嫁人,还没好可笑过,就死了。
“或许不想忍了。况且,我有那封信,最多就是降个罪,不会死的。”
“是苏寻将你宠得太无法无天了。”才让她又变回了从前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
随念没有说话。她还不知道,苏寻若知晓得了此事,会不会担忧。他身子本就欠好,忧思太过可不行。
随年轻叹了口气,有些无奈,“我将你送去军中这么些年,总算另有些结果。至少,不会又着力又亏损了。”
见她照旧低着头不说话,随年有些不解,“我又没骂你,你为何耷拉着脸?”
“哥哥,可以请你替我好好安葬夏月吗?”
“虽然。她是为了救我而死,是我随家的恩人。”
“不止是这样。”
她的声音很小,但随年照旧听到了。只是他不太明白,这话里的意思。
随念抬起头,眼眶红红的,“她喜欢你,喜欢了许多年。”泪水从她眼眶中滑落。
随年有些困惑,他是真的不知道。缄默沉静半晌,抬起手替她将眼泪擦了擦,“你想将她葬在哪里?”
“在这里,她应该很想留在这里。”这里有哥哥,年年岁岁,都守着。
随年听懂了,点了颔首。
别了随念,他的心绪却一直难以平静下来。
夏月在他心中,一直是个可靠的丫头,能够替他护卫妹妹,遇事也足够冷静冷静。他险些没有见她有过情绪颠簸,但她确实很在意他的话。只是,他一直以为,那是基于家主的威严。
他又去停放着夏月尸体的帐子看了一眼。
那张时常冷冰冰的脸,宁静得不像话。他似乎从未这样,细细审察过她。看了许久,似乎也没有将那些情绪梳理出什么头绪,只能站起身来作别。
“歉仄,另有,你一直做得很好,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