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寒风凛冽,越往北方走这寒风就越发砭骨。
骑在马上的萧惊庭自觉已算穿得多的,也向来不惧严寒,但照旧止不住的打寒颤。
往后回望,长长的送亲队伍在官道上慢悠悠行进,目的地是往北最危险的领土之城——玉龙城。
“碧玉,揉揉肩。”
送亲的车驾内,此次被指婚的主角君瑶长公主正懒懒倚靠在软枕中,睡意昏沉。
碧玉跪在君瑶身后,力道适中揉捏着肩颈,舒服得她越发睡意上涌。
“公主在车中坐太久总是难受的,真得要多舒缓舒缓。”
碧云包好刚装的汤婆子敬重地递到君瑶跟前。
“公主,刚装的汤婆子,热乎着呢。”
君瑶掀开眼帘,顺着惯性将那汤婆子搂在怀中,本另有些寒凉的指尖很快就暖和起来。
冷了好一会儿的心头也随着暖了起来,君瑶忍不住一声喟叹。
“舒服。”
她这人体寒,就是面前放着火盆也不见得就能烤暖和,往年冬天都是窝在府中足不出户,没想到今年不光出了,还被打发到了这极北苦寒之地。
瞧着君瑶抱着汤婆子的热乎劲儿,碧云又是好一阵心疼,忍不住就落下泪来。
“公主本就是畏寒的体质,还被皇上指婚到这苦寒之地,也不知道往后冬日该怎么熬。”
听她哭声,君瑶难免叹息,她这侍女忠心归忠心,就是太过多愁善感。
“只要有条命在,哪里过活不得。”
君瑶长公主,先皇最痛爱的女儿,当今天子的胞姐。
单就身份来说,整个大夏国无人可出其右,可偏偏就是这么个身份尊贵无二的女人却被赐婚给了界限打仗的草泽将军。
碧云每每想到这里就觉得心肝儿、脑仁儿都疼得发紧。
“可公主是何等尊贵的人物,先皇在时从未让您尝过一点苦楚,偏偏是当今陛下......”
碧云说着还瞅了眼合眼假寐的君瑶,本想看她会不会生气。结果生气倒是没有,反倒是不在意的模样让更让人难受。
“偏偏陛下一点掉臂念姐弟情分,京中上下那么多贵女,非要用公主您来讨好那杀人如麻的杀神将军。”
碧云想着当初他们公主是怎么力保当今成为太子的,现在心里就有多恼恨。
“公主当初就不应帮他,狼心狗肺。”
“碧云。”
君瑶轻声呵叱,总算是止住了碧云的话茬。
碧云别开脸悄悄拭泪,眼眶哭得红肿,她是真的为公主心疼。
给君瑶揉肩的碧玉也低垂双眸,神色黯然。
“公主,碧云虽然斗胆,但话却没错。若是知道当今是如此狼心狗肺之人,公主当初就不应...”
“不应,不应如何?”
君瑶哂笑,拂开碧玉揉捏肩颈的手,直起身来。
“不应推他上位?照旧不应让他活下来?”君瑶勾唇一笑,眉眼娇艳勾得碧云直愣神。
“他是我一母同胞的弟弟,先皇儿子里除了他我还能帮谁?谁会信我?推他上位,只是我没得选而已。走到今天这个田地,也只不外是我看错人了而已。”
对她来说,皇位之争是一场赌钱,她只是下注的人,输赢却不由她定。
君瑶敛眸,掩下了心底的失落:“这话你们在我面前说说就而已,可别在外人面前犯傻。”
碧玉退到一边,转而又为君瑶揉捏起了腿脚,君瑶动了动腿,没拗得过便随她去了。
“我们哪里那么傻,公主真是。”碧云擦干泪,话里还瓮着鼻音,听着委屈极了。
君瑶不由得轻笑作声,点了点碧云的额间,指尖带着热乎劲儿,暖暖的。
“知道就好。”
这几个随身丫头自然都是贴心的,君瑶知道她们为自己鸣不平,可那又怎样呢。
“陛下是君,我是臣。就算心里再不如意,这些话也说不得。”
说着说着君瑶的话音就轻了,待碧玉再看时她又已经闭上眼昏昏欲睡。
“公主真是心宽。”
轻声嗫嚅着,碧玉不忍打扰她的安息,只将腿间的小毯子再往上搭了搭。
碧玉凝望着君瑶因赶路泛起的乌黑眼圈,心下一叹。
‘也不知这北上的艰辛路途还要走多久。’
送亲队伍仍在有条不紊往玉龙城靠近,虽沉闷但好歹清闲。
可此时身处领土的玉龙城却是战火纷飞,刀剑交鸣。
两天前北蛮突然发动攻击,玉龙城镇国上将军穆鹤清带兵迎敌。
时至现在,已然不眠不休拼杀了三日有余。
“将军,北国攻势稍缓,该不是被打怕了要退兵?”
赵余乃穆鹤请麾下副将,勇猛无双堪称当世穆鹤请之下第一悍将。但唯有一点,此人勇猛有余、战谋不足。
这不,他刚说完,旁边的军师符天就蹙眉反驳。
“整整三日不眠不休冲杀,我军已然力竭,北国又怎会轻易放弃这么好的时机?”
“我军力竭,难不成那些蛮子还撑得住?”
“自然不行,所以他们此时才假行退兵之计想让我们放松警惕,然后一举攻城。”
赵余听罢立即起了真火:“嘿~还在老子面前玩心眼!看爷爷不杀得他们俯首求饶。”
赵余扬刀大喝,又是一小我私家头落到脚边,只是颇有些力竭,砍下去时不够之前坚决,手一顿反倒溅了一身血。
“他娘的,死也不让老子舒坦。”抖抖满身鲜血,他冲将上去又是一条人命收割刀下。
穆鹤清绷着脸一刀一个,行动比赵余还要快上几分。
同时他也在分心一直视察着那些蛮子的消息,却有退意,但浮于外貌。
于是道:“既然拿出了诱敌之计,他们也撑不了太久。只要我军坚持下去,此战便能告捷。”
符天虽不比赵余这等勇将厉害,但在这战场上也不行制止要拿起刀保家卫国。
他高声长喝,扬起那只受伤不轻的臂膀狠狠给了面前的敌人致命一击。
“烦请将军带军阵前以鼓军心,带我等赢得此战。”
符天咬紧牙关,素日里文质彬彬的书生脸已被鲜血染红,哪怕身躯单薄也依旧在这吃人的战场迎击外敌。
此战打到现在拼的就是个毅力,熬的就是个士气。
穆鹤清长刀高扬,斩敌方一小将人头于刀下。重重落地的人头顷刻间便被乱马人海踩踏成泥,如山如海的战场之上,玉龙城兵士一直守着那条线半点未退。
“为了身后的怙恃妻儿、为了家国黎民的安宁,毋宁死,不休战。”
将军浑朴有力的声音传遍了玉龙城每个将士耳中,听到声音的那刻所有人精神大震。
随即磅礴的誓吼声响彻了整个大夏军队:“毋宁死,不休战。”
“不退北蛮、誓不休兵!!将士们,随我一道杀他个痛痛快快!!”
“不退北蛮、誓不休兵。”
“冲啊!!”
“杀!!”
一个个满身鲜血的身影、一个个面目狰狂的士兵带着满身的悍勇奋力拼杀在前线,生死置之度外,伤残无关痛痒。
只要另有一口气,他们就能提起刀继续拼杀。
前线没有懦夫,所有人都是悍勇无畏的真男人、大丈夫。
......
“长公主,另有半个时辰就到玉龙城了。”
护卫长萧惊庭在轿外传话,等了许久才听得轿内一声应答。
“知道了,退开吧。”
娇柔软语如一片羽毛轻轻挠过萧惊庭心头,他听令退开,策马去往队伍前方。
似心有所感,转头去看那越来越远的红车轿,突觉惆怅。
这么惊才绝艳的长公主,认真可惜了。
“公主,快快起身,奴婢为您梳妆。”
碧云挽发、碧玉上妆,碧烟和碧珠服侍易服。
不用多时,刚刚睡意朦胧、眼底泛青的懒公主就被生生捯饬成一位水眸含情、欲语还休的绝色新嫁娘。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我家公主认真天姿国色无人可比。”
将公主妆扮得美了,这几位侍女也难得露出个笑模样。君瑶也随她们乐呵,点了朱唇便不再多话,只等着行至城外和接亲队伍交洽。
却没料到,送亲一行人到了玉龙城外时那位本该郑重相迎的穆上将军基础未曾现身。
前来迎接的,只有一个年老体衰的穆府老管家,连一位兵士也无。
“公主,这镇国将军未免也太欺负人了。”
好不容易兴奋起来的碧玉立即气得面红耳赤,恨不能跳下车和来人理论。
“莫急。”
君瑶掀开车帘,发现这城门四周竟是出乎意料的平静,城楼上站岗的竟都是些未着军装之人。
不,与其说是未着军装,倒不如说这些人基础就不是军中士兵。
素闻玉龙城全民皆兵,因身处常年战斗不休的领土之城,城中的普通黎民也纷纷练就了一身克敌的好本事,随意挑个半大的小子出来都是对敌的妙手。
城楼上那些人虽然神情肃穆,但仔细看去却缺乏了军中士兵的纪律性,瞧见他们这行人来竟毫无忌惮随意审察探看。
这些人,应是城中的黎民。
若是正经兵士都缺席,到了要让普通黎民临时接替不太重要的境内城门。
怕不是...开战了?
思及此,君瑶原来平静的神色也难免有些凝重。
远远还能听到前方萧惊庭气极的怒声,君瑶放下车帘,沉声道:“碧玉,你上前告诉萧大人,马上进城。”
“公主!!”碧玉惊叫:“他们如此怠慢,明显就是在给我们下马威。”
君瑶凝重地摇头道:“穆将军向来忠心天家,断不行能做出这等事来。”
“可...”
“前方,怕是开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