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鸢离开的时候,没有对任何人作别。
村寨里与她一同长大的少年们,立在村头的土坡上,学着江湖游侠儿的模样拱手抱拳,高声喊道:“小鸢,我们江湖再见!”
召唤中,有少年的雄心壮志,有和黎鸢一样对外面世界的憧憬。
黎鸢没有转头,挥了挥手臂,默然前行。
这些小同伴,未来有朝一日同样会离开西凤寨,去往更大更富贵的地方讨生活,再见已不知何年。
江湖再见,说说而已。
……
抚宁镇,距离境北边陲最近的一座城镇,是周遭数百里最大的民众集散地。
镇上除了八千多住民,镇外另有五千驻北军镇守于此。
东岳王朝治下领土,自上而下以道、州郡、城/镇、村寨四级为制。
一道之地以节度使为首,统领军政大权,下辖州郡。节度使可谓封疆大吏,通常有爵位在身,一般为国公、国侯。
州郡以郡守/郡府为首,下辖城镇,一郡之地首官由朝廷三司任命,帝王颁旨赦封。
而城与镇,亦有区别。
住民万户之上者为城,设城主府;
万户之下者为镇,设镇守。
抚宁镇即是灵州郡下辖的一座镇,在这偏远边陲之地,规模已算不小。
黎鸢用了三天的时间,不停赶路,才栉风沐雨地来到抚宁镇。
沿着离开西凤寨的那条蜿蜒门路,向南前行数十里,绕过一座上无草木的小山后,入眼处的景象开始变化,徐徐可以看到山野间隐隐的绿色。
这座距离西凤寨足有百里路途的镇子,是黎鸢走出北地的必经之处。
通往镇子的宽阔官道上,行人熙攘,车马络绎不停。
抬头望向天空,差异于西凤寨常年都有阴云笼罩,那灰白之中透出的淡蓝色,令黎鸢的心情变得愉悦起来,不自觉加速了脚步。
抚宁镇呈狭长状,一条南北偏向的主街贯串整个镇子,主街两旁衡宇林立,沿街叫卖之声不停于耳。
追随着熙攘的行人入了镇子,眼见周遭一切,对黎鸢而言俱都十分的新奇,让她忍不住左瞧右看。
满足了一番新鲜感之后,腹中的饥饿感让黎鸢恍然回神,开始寻找落脚之地。
酒楼、客栈,以前只存在于想象中的地方,已经看过了。
怀里揣着一千多两银子的黎鸢,并不缺钱,她准备先找个地方住下来。
远宁客栈。
抚宁镇上最大的客栈酒楼,不光能够满足行人用饭住店,暗地里另有见不得光的皮肉生意。
多年来被老夫子、杨铁匠谆谆教诲,知晓这种地方最是鱼龙混杂。
当黎鸢背着破布包裹,踏入客栈的大门,马上被大厅热闹的景象吓了一跳。
宽阔的大厅内嘈杂喧闹,鼎沸人声扑面而来。
粗布衣衫上挂着补丁的黎鸢,与此地显得格格不入。
眼眸快速扫过,大致算了一下,光是这大厅里的食客人数,就比整个西凤寨的人多。
黎鸢暗自在心里惊叹一番,对此十分不适应。
向迎面而来、无比热情的店伙计,简朴快速的说明了来意,便准备在店伙计的领导下上二楼。
保持了多年清冷性子的黎鸢,自然不愿跟一群粗犷豪爽的男人们在一起用饭。
连杨铁匠那不拘小节的作风,都被她明里暗里鄙夷了无数次,况且是这些基础不熟悉的人。
离开了西凤寨,黎鸢一直谨记杨铁匠的嘱咐:远离生人,莫惹是非。
然而,黎鸢不想惹麻烦,麻烦却主动找上了她。
“哟!刚刚没看清,这不是个小娘子么?”临近门口的一桌人中,一个满脸横肉的壮硕大汉,直愣愣地盯着黎鸢,出言调笑。
黎鸢闻言脚步一顿,徐徐转身,那双越发显得凌厉的秀眉,微微蹙起。
熟悉黎鸢的人,见到这个心情就会明白,她发怒了。
不外,在这个没有熟人的地方,没人理会这一点,即便看得出来也不会在意。
三天时间赶路百余里,黎鸢的速度远超凡人。
如此一来,自然顾不上一些细微之处,模样有些狼狈,白皙的脸颊上也有不少灰尘,但这并不影响她那副与北地之人截然差异的相貌。
只要稍稍细瞧,便可发现眉目。
那人话音未落,立刻吸引了四周几桌的人的注意,都朝这边望了过来。
紧接着,与其同桌之人更是纷纷起哄。
“还真是个细皮嫩肉的小娘子!啧啧,这水嫩白皙的肌肤,手感一定不错!”
“哇,你们还真别说,这小模样端的不错!”
“小娘子,跟大爷我喝一杯怎样?要是能共度良宵,自是再好不外了!哈哈哈……”
有了一小我私家开头,周围那些食客立刻起哄赞同,种种粗鄙之言脱口而出。
只能在这一楼大厅中用饭吃酒,又是常年混迹于北地边陲,这些人当中基础没有知书达理之辈。
所谓民风彪悍,不仅仅体现在人人尚武、豪爽不羁,粗鄙举止一ㄇ特点之一。
或许,这般出言不逊的调笑一个女子,是此地常见的事情。
但,黎鸢无法接受。
那最先开口的壮硕男人摇摇晃晃地起身,带着满身的酒气朝黎鸢走来。
他口中嘿嘿笑着,醉眼熏熏,抬手就向黎鸢脸上摸去。
此人行动不快,可那抬手探出的行动颇有章法,明眼人一眼就看出这是擒拿技法!
擒拿技击之法,在北地流传甚广,寻常男子都市一两招。
看此人行动老辣,很明显手上功夫不弱。
黎鸢默不作声,冷冷地盯着那只不停靠近的手掌。这一幕落在大厅中众人眼里,就恰似吓傻了一般,忘了反抗。
有人叹息,有人兴奋,有人漠不体贴,人性百态莫不如此。
那名客栈伙计,在壮硕男人起身的时候,便行动麻利地闪到一旁,摆出‘事不关己’的架势,显然对此习以为常,见责不怪。
倏然,立在原地的黎鸢动了。
侧身,一步踏前!
白皙纤细的手掌抬起,五指如钩,瞬间扣在那人的咽喉处。
不远处,一众食客早就被这边的消息吸引了注意力,见此一幕,马上有人惊呼作声。
同样是擒拿技法,那名比黎鸢横跨一头有余的壮硕男人,被其一招锁喉!
“咳、咳……”
那名壮硕男人,被黎鸢打了一个措手不及,本就因为饮酒而涨红的脸庞,立刻由红转紫。
直袭心头的危机感,令他满身汗毛直立,醉意瞬间消散了泰半,立即要挥舞双臂砸向黎鸢的脑袋,想要以此挣脱束缚。
黎鸢右手死死扣着此人的咽喉,眼眸中目光冷冽。
壮硕男人惊恐地发现,那纤细五指之上,透出一股诡异的力量,令他满身无法转动分毫。
就在这时,黎鸢微微眯起眼睛,手臂上蓦地发作一股劲力,生生将之提了起来,猛然向地面砸下!
嘭!
陪同着对方痛呼惨叫,黎鸢环视四周,整个大厅鸦雀无声。
现在,黎鸢的脑海中浮现一个画面。
离开西凤寨前一夜,她去了铁匠铺拿‘宝物’。
在杨铁匠一脸肉痛的注视下,她抱着一堆工具即将走到门口时,突然转头问道:“杨大爷,你教我的拳脚功夫,真的没有名字?”
炉火映照着杨铁匠的面庞,他神色莫名,说道:“名字自然是有的,老子称谓它为擒拿手。可有一些人暗地里叫做截脉十三式。名字吗,怎么叫都行。”
是啊,名字怎么叫都行。
黎鸢却想到,老夫子生前曾提到过。
江湖上,有一门从朝廷某个隐秘府衙流传出来的阴毒功夫,令人闻风丧胆。
擒拿截脉,分筋错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