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烟深处,徐徐清影,梦摇曳。
芸玥阖着眼,悲雨,心伤。
任凭清雨划过脸庞,卷一帘幽梦,听一曲心碎。
把酒问天,蕴含着淡愁,今朝有酒今朝醉,怎奈明日依旧恍然如梦?
芸玥在被关押于忧思阁,禁闭一年。
在这里,她碰到了翼炎。
如此看来,他们竟是同病相怜。
只是,这一次,芸玥平静了许多,她的眼睛看不见周边的一草一木。
纵然是春花烂漫,她只能听着翼炎栩栩如生地描述。
赤灯节,天界热闹特殊,忧思阁内却是一片死寂,他们只能相互聊天解闷。
翼炎和芸玥背靠着背,坐于枯树下。
“芸玥,你看偏激山吗?”
闻言,芸玥不言语,只是摇着头,究竟她实在不想再听到与“火”相关的任何事。
“其实火山没有你想象的那般恐惧,火亦是,你不抗拒,就不会怕。”
芸玥依旧缄默沉静,翼炎却继续说着,俨然芸玥就是最好的听众。
“小的时候,父神总是怪我没个正形,究竟我总是偷懒。”
虽然芸玥看不见,却在他送来的话语中感受到淡淡的自嘲。
“兴许真的是天资不够,两千年来,我一直都在同一个仙阶彷徨。”
如此说来,他和芸玥还真是同道中人。
“父神虽严厉,却只是嘴上的功夫。细细想来,他都是为了我好。”
翼炎又向后靠了靠,清闲自在,而一旁的芸玥,虽缄默沉静不语,却耐心听着。
“可惜,父神最后...这只能怪我不够强大,不能再起火族...”翼炎叹然。
芸玥虽静默不言,却照旧用手轻轻拍了翼炎的臂。
半年以来,整个忧思阁只有芸玥和翼炎二人,听他分享他的忧,分享他的喜,芸玥是默契十足的听众。
半年以来,芸玥经常会遭到一些小仙前来算计,说是要抨击当年为了她的出生,自己却失了爹娘。
“你这个妖女!你凭什么出生?因为你,我一出生便无父无母!凭什么?!”
那小仙死死抓住芸玥的肩,摇晃着,欺负她眼睛看不见,甚至燃起手中的离火去烧她的脸。
“滚开!给我滚!”翼炎火冒三丈,直直将那小仙掀飞了。
“你再敢动芸玥一根汗毛,我定让你灰飞烟灭!”
那小仙从地上轻易爬起,嘴边依旧狂妄:“呵,就你?判贼之子?”
见翼炎的手已然抬了起来,那小仙一个哆嗦,撒腿就跑。
边跑还不忘记谩骂他们:“你...你们等着...你们都是一丘之貉!”
翼炎将芸玥从地上扶起来,眼角缀着心疼。
他用灵力帮芸玥疗伤,语意轻柔:“你看看,看看你都成什么模样了,你为何不懂还手?”
芸玥早已麻木,在世跟死了,究竟有何区别?她不明白。
既然自己是逆天夺命,害了诸多生灵才活下来的,现如今,为何,还要留存于世呢?
翼炎见她缄默沉静不语,抓紧了她的双肩:“芸玥!你究竟有没有听我说话!难道你就不想复仇吗?!”
“复仇?我如何复仇...”
芸玥终于开口了,面上仍旧生冷,了无生气。
“芸玥!你好悦目看,你没错!纵然你是转世王者,你也没错!因为你没法选择自己的出生。蹂躏糟踏生灵,并非你的本意!可是他们却将恼恨强行加到你身上。你在天界的名声,原先我也得知一二,你真心资助过他们,他们也很恋慕你。而现如今他们不仅视你如仇,更想置你于死地?转变如此之快,凭什么?”
翼炎猛然摇着芸玥的双肩,想将她从她自己脑中漫步边际的缥缈青烟中拉回来。
“芸玥!你睁眼看看,你究竟处在何等天界!”
“我...”
芸玥挪着嘴,那苍白的唇恰似再也经不起风吹雨打。
“我看不见...”
翼炎倏尔缄默沉静了,他知道,若真想唤回芸玥的斗志,必须让她重见灼烁。
“你等着,我一定帮你将眼睛取回来。”
翼炎真的去找醉凌了,待他回来时,果真带着芸玥的眼。
芸玥睁开眼后,第一眼却瞧见伤痕累累的翼炎,原来翼炎的发间竟染着几缕白。
“你没事吧?”
她抓紧翼炎的臂,言语之间溢满眷注和愧疚。
翼炎私自出阁,自然会被忧思阁门口的天兵们惩戒,他能顺利归来,已是万幸。
见状,翼炎却轻轻拂过她的手,拦下来,颔首之间,柔声细语。
“我没事,我只希望,你不要有事。”
在禁闭期间,嬛依倒是来看望过她一次。
“芸玥...”
闻言,芸玥先是一愣,见了嬛依熟悉的面庞,她眉间掠过一阵欣喜,忍不住上前抓住她的手。
“嬛依...”
哪知嬛依刻意退了两步,眼眸微垂,手裹着小腹。
“对不起...我...我以后不能跟你走得太近...我来只是想做个离别...”
芸玥立刻会了意,先前,天界放肆渲染她是个克星,专门惹灾招祸,蹂躏糟踏生灵,谁跟她挨得近,就肯定会遭到厄运。
嬛依已经有喜,自然不敢冒这个险。
芸玥只得冷笑一声,自己退了两步,离嬛依更远了。
“我很好,多谢记挂...”
二人对立,无言。
素檀也来过一次。
“芸玥,看到你现在住得如此寒碜,应当和你当年在水族做散仙时差不多,还挺习惯吧?”
“.......”
至于醉凌,他竟从未来看望过她,一次都没有。
她的盒子中仍旧收着当年他送的不染纤尘,时不时,她竟会拿出来,惯性般地抚一抚,其实只是徒增烦忧而已。
她恨他,只是有时,却又不知从何恨起。
碧心倒是来看望过她许多次,也不知她如何得知这里的供食很苛刻,每次前来,她都市带着许多糕点,甚至,会带糖葫芦?
“碧心,谢谢你。”
“公主不必言谢。”
“我早已不是公主。”
“可在碧心心中,公主永远都是碧心的主。”
翼炎倒是对芸玥越来越好,清辉斑斓的月色下,他会将靠在树边的芸玥揽到自己的肩头。
他与芸玥一同种下树苗,惟愿来年,它能顽强生枝。
花开花败缘散去,氤氲清寒中,卷着道不尽的凄凉。
原来,芸玥,早已心如死灰。是翼炎一步步点亮她心中的灼烁,他勉励她不要放弃,勉励她强大起来。
慢慢地,她一点点扯回飘乎的思绪,心中的伤口也徐徐凝结成痂,说来稀奇,在这般光景下,她竟徐徐学会如何准确操控琉瑆剑。
翼炎三年期已满,他终是可以自由收支忧思阁了。
很快,天帝为了牢固火族势力,照旧不得不立翼炎为新一代火神,究竟翼炎身在紫宸,好利用。
成为火神之后的翼炎,仍旧日日来忧思阁。
芸玥对他依旧不冷不淡,他终是忍不住了,一把从后面抱上去。
“芸玥,两个孤苦的灵魂,总是能够同病相怜,难道你一直不明白我的心意吗?”
可惜,芸玥不言不语。
“跟了我,日后我定然不会让你受委屈,可好?”
这句话,似曾相识...
“他曾经也说过同样的话,结果不是一样没有兑现。”
“他?”
翼炎徐徐松开了芸玥,又将她转了个身,凝视着她。
“你说得可是醉凌?我跟他纷歧样!”
芸玥依旧垂着眸:“可是...我...”
翼炎又将芸玥抱紧了:“今日我翼炎立下上神之誓,如若我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不得好...”
“别说了,”芸玥赶忙捂住他的嘴“我允许你...”
闻言,翼炎眼角爬满欣喜,一双凤眼中溢着难以言道的幸福。
时光荏苒,韶华易逝,岁月蹉跎,稍不留心间,一年悄然已往。
芸玥重新恢复了公主身份,翼炎提出娶芸玥的念想,哪知立刻获得了恩准。
只是价钱即是翼炎必须一直留在紫宸地带,不能回火族。
芸玥知道翼炎一直想回火族看看故友,他竟会为了她,留在紫宸,与她安然一世。
芸玥累了,她真的累了,亲人逝去,友人叛逆,周遭人言啧啧,多数照旧议论着为何她仍旧在世。
芸玥想过复仇,他们不应如此这般蹂躏她的初心,她从未想过伤害任何人,为何只因她的出生,就遭到众生唾弃?
幸亏,有翼炎做她的精神支柱,她只想与眼前的良人珍惜余生的时光。
翼炎要求尽快完婚,几日后,天界大婚,仙乐齐奏,凤凰绕梁而飞,彩蝶展翅起舞。
今日的翼炎面色红润,满眸星光。他头戴火龙发冠,嘴角边激荡起许久未曾见的梨涡,腮上拂过天边烂漫的霞光。
他庄重执起芸玥的手,转而温柔至斯,牵着她踏入天殿,决意渡那后半生的缱绻。
天界大婚不似人间那般,女子需要头顶喜帕。也因此,芸玥心中免不得一番忐忑。
可惜,她刚踏入天殿,目光仍然扫过了醉凌。
他端坐在旁,眸光并未投向芸玥和翼炎,却不停往腹中灌酒。
一时间,芸玥久而不动的心又忍不住乱颤起来,他,是难受吗?
只是,当芸玥的目光触碰到醉凌身旁的素檀,登时,她又平定了心口的嘈杂,嘴角爬上一抹深切的自嘲。
他,果真已是别人的新郎,先前他所言果真不假。
其实自己也找到了归宿,天陨琉瑆天生相克,本就不应强行在一起,现如今,各自安好。
只是,抬眸之间,芸玥觉察今日的龙椅上唯有天帝,天后呢?
“奏礼乐!”
霎时,天殿萦绕着曲曲天籁,伴着欢歌喜庆的意味。
“一拜天地!”
翼炎携着芸玥,向殿外的苍穹一拜。
“二拜高堂!”
翼炎双亲皆不在,所谓高堂应该也是天帝而已。
“伉俪对拜!”
翼炎而芸玥刚转身,就听得殿外一阵突袭而来的骚动。
他们双双定住,将目光投向殿外。
没承想,这一看,众仙眉目一跌。
殿外,天后袭一身五彩斑斓的凤衣,可她那眉宇间英气十足,俨然女中好汉?
而她身后竟然是无数天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