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火车上的偶遇
“借过,借过。”拎着玫红色大行李箱的楚云开狼狈地在挤满了人的车厢中艰难前行,试图找一个可以落脚的地方。
“欠美意思,大叔啊麻烦让一下。”终于,楚云开艰难地从车厢连接处,乐成地挤进了更拥挤的车厢,手臂却被旁侧一只突然伸出的手给抓住。
楚云开转头,不敢相信,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巧合,居然让她在一列车厢里遇见了项远。
项远拎住楚云开的箱子,“欠美意思哥们儿,稍微再挤挤,这我妹。”旁边的青年点了颔首,使劲儿往后缩着身子。
“谁是你妹。”楚云开白了一眼他,项远示意她站到自己身前,楚云开使出全身力气,挤到项远跟前,地儿太窄,她调式着姿势,侧身靠着项远,勉强站定后,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
“对,不是我妹,我girl friend。”项远嬉皮笑脸地跟旁边的青年打趣道。
楚云开拿胳膊肘暗自朝项远胸口顶了两下,以示不满。
项远夸张的叫起来:“咦,你的耳垂原来这么厚么?福气相啊。”
楚云开拿手捏了捏耳垂,“长了冻疮,肿的!”
项远一脸嫌弃地扭过头。
2002年,还没有动车,更没有高铁的年代,那时的火车,照旧所有公共交通里最慢性子的一个吧。
两个因为春运而没能买到卧铺票的人,因为机缘巧合,让原本期待中陌生、艰难的旅程有了一个温暖熟悉的陪伴。
十几个小时是长是短呢?全靠因人而异的感受吧,长得可以像一生,短的也许就像闪光灯的那么一瞬。
清晨的火车飘着方便面混杂地面腥味及种种未知气味的庞大味道。
靠在项远胸前半睡半醒的楚云开索性睁开眼睛,小心翼翼地缩起身体转了个身,面朝车窗外,不远处,沿路飞驰的稻田与农家像快进的影戏镜头,不时窜出几个孤零零、圆鼓鼓的坟包。
“我只能一再地让你相信我
那曾经爱过你的人
那就是,我
在远远地离开你
离开喧嚣的人群
我,请你做一个
流浪歌手的情人
……
我恨我不能交给爱人的生命
我恨我不能带来幸福的旋律
我只能给你一间小小的阁楼
一扇朝北的窗
让你望见星斗……”
百无聊赖的项远口齿不清地哼唱着某首歌,楚云开一动不动地听着。不知是过了早餐点儿,照旧项远的歌声,车厢的味道竟然变得没那么难以忍受,只有那整晚站立的双脚,依然无力又酸胀着像穿了一晚上灌满了水的湿裤子,沉甸甸又胀乎乎。
楚云开稍微正了正身子,换了换两脚的重心,余光下意识地瞄了瞄左侧。
隔着两排座位的过道上,两个高中生模样的女孩头挨头,目不转睛地远远看着:“好浪漫呐。”短发的女孩对扎着马尾的同伴说着,一脸的羡慕与憧憬。
意识到两个小女人的“误会”,楚云开抿嘴一笑,计划继续靠着项远看车窗外单调重复的风物。然而大脑却似乎与她有差异的意见,想沿着这个误会的话题继续想点儿什么。
“为什么不行能?”
“没有为什么。”
“为什么?”
“他是亲人。”
“他不是。”
“太怪了!”
“嗯,有点尴尬。”
“这小子没心没肺。”
“似乎说过暗恋晓玥姐。”
“晓玥姐不知怎样了。”
“过年应该能看到她了。”
“晓风哥也会回来吗?!”
“偷偷恋慕的人中最有范儿的男神呐!”
“不知道有没有找到女朋友。”
“想什么呢,怎么可能没找到,纵然没找到也轮不到你啊!”
一晚上没怎么休息好,楚云开头晕脑胀,想强迫自己休息,大脑反而却越活跃起来。正苦恼时,列车员喊道X市马上到站……
一路折腾,终于抵家。
院子里,两人正准备各自进家门,项远突然喊住楚云开,放下行李一路小跑着把两个马铁盒塞进了楚云开的提包。
“什么?”楚云开问道,包里一只圆圆的铁盒冒出来,盖子上四个清晰的小字:“西湖龙井”。
“茶叶!回家也不知道该带点儿啥,每家都有,你们家的正好给你,省得我转头再往你家跑一趟。”
“切!这到底是有几多步啊,还怕累坏了你项大爷的宝物猪脚。”
“猪脚?”项远一脸不行置信的心情,“我有猪手(粤语里’咸猪手’指耍流氓行为),”项远耍宝一样,左手抓住右手腕,朝楚云开夸张地转动着右手掌,“要来一只吗?”
“谁稀罕你的臭爪。”楚云开翻了一个白眼,顺势拎箱子进屋:“妈!爸!我回来啦!”。
“哎哟,爸的宝物女儿你回来啦。”楚云开一手搂着老爸,一手揽住老妈,撒娇地在老妈脸上轻啄了一下。伉俪俩抱着许久没见的女儿乐得合不拢嘴。
“车还蛮准点,正好,午饭也马上好了。你快去洗手,准备用饭。他爸!你摆下桌子啊!我把最后一个汤做完。”说罢,楚妈急遽转身进了厨房,稍稍发福的身体,因为女儿的归来,却显得突然灵巧、轻盈了许多。
屋内,不大的桌上摆满了种种荤素菜肴。楚妈一边把最后盛的一碗饭递给楚爸,一边对他说道:
“明天没事的话一起去送个礼,收发室小余的大女人出嫁。”
“小余的大女人?”楚爸皱眉兀自思忖,“那个孩子?和天阔、云开同岁的那个吧?这就嫁人了?”
楚妈颔首,夹了一块鱼给云开,“这块儿肉好。”
楚爸怒其不争地哼了一声,:“你另有你哥,等他回来你跟他说,明年过年要照旧一小我私家,就都别回了!”楚爸一脸黑线的斜瞪着楚云开。
楚妈热心地给女儿解围:“可以借一小我私家回来。”话音未落,楚云开一口饭全喷了出来,正劈面,一颗颗洁白丰满的饭粒,早已经稀疏所在缀于楚爸的脸上和发间,楚云开和楚妈忍俊不禁的偷笑。
“这个死丫头,还让不让人用饭了。”强忍着笑意,楚爸一脸黑线,佯装生气。
饭毕,楚云开强行赶着楚爸楚妈回房午休,自己摸着收拾洗刷完毕,回到自己和哥哥的房间。
照旧那张的熟悉的上下铺,照旧那影象中那张老旧的书桌;床上已铺上了崭新厚实的被褥;拿手指划了一下桌面,指尖一尘不染。
蓦地想起父亲用饭时的最后通牒,楚云开不觉无奈的苦笑。眼角余光扫过挂在床头的手提包,无意识地看着圆圆铁盒及西湖龙井四个字。
虽然很疲惫却不想躺下午休。楚云开踱步出门,在家门口独自坐了下来,对着空落的院子发呆。
2月初的阳光,炙烈中却透着根根蚕丝一般的寒意。
楚云开眯着双眼,仰面对着太阳,耳畔似乎能听见少年雀跃的嬉闹声;太阳的强光下,少年们生动的身影跳动在西南角的枣树下。
是呵,昔日的院子,像是每个角落都在欢笑,每寸空气都在嬉闹。
从牙牙学语到童言无忌;从无忧少年到青涩爱恋的羞涩,甚至眼泪、甚至亲人的离去……
承载了如此多细节、见证过几多生长的院子,依然有它墙头的芳草萋萋相依,而生长于斯的孩子现在却仍各在天涯。
时间啊,有人说它是最高明的窃贼,总在一不留意间,偷走你最珍爱的事与人。
此时现在,楚云开坐在童年时曾无数次坐过、走过、跌过、乃至爬过的这块地方,物是人非的失落与心疼的感受,充溢着这个21岁女人起伏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