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之客继续道：“我学剑法也好，学功法也好，看了书上文字或是师父示范，多是一瞬便明白如何去做。师姐让我说，我还真说不清楚。师姐，师姐莫为难我了。”
柏揽夕摇摇头，坐到院中树下，兀自发呆。
“那……荣令郎，不是给师姐讲过了吗？”水之客一拍脑壳道，见柏揽夕入迷，悄悄在旁继续练习。
柏揽夕不愿追念那天。她的回忆，总是聚不到他讲的话上。此时想来，她所见的，仍是他清朗的眸子，和他塞丝帕时传到她掌心的那点触感。
用力摇头，柏揽夕颇感困倦，便靠着那树睡了已往。梦中，她见了他，总也看不清他眉目，却将他的话听的一清二楚。
“不着意时方是意最全时。”
“航行本如用饭穿衣，无需想得那般高深。”
她索性默默背住这些话，忽听他话语顿了，正要相问，却是梦醒。
柏揽夕茫然地看着树叶飘落。
牧离生走来，蹲在树下，道：“若是有风，叶子就能飞出这院子。”
“风？”柏揽夕看向牧离生，“叶子随风，即是借力。御剑而行，也是借力？”
牧离生看看日头：“该烧饭了。哎，我的菜刀放哪了？”说着，她起身往厨房去了。
柏揽夕默念口诀几遍，徐徐明白其中要害。她试着运功，就见袍袖鼓舞，身子轻了许多。她抓过剑来，感应身子险些要飘飞出去。
经水之客重复指点，柏揽夕很快掌握御剑航行。
择了夜色浓重的一晚，柏揽夕和水之客驾起长剑，从八重山飞往关庭大山。他们走走停停，专捡阴暗之处，还留意华正门生。
到了关庭大山，水之客凑近柏揽夕，问道：“师姐可知晓这关庭大山的地形？”
“以前，曾追随师父路过。师父倒是曾让我熟记三座大山和秉彝山的地形。”柏揽夕带着师弟，从关庭大山的边缘找起，怎也不见哪处与众差异。
水之客边走边道：“平时，师父似乎没有提过关庭大山的地名。也是，九朦宫的递送多在八大山。”
柏揽夕仔细追念师父似有深意的话语，觉察没有那句话同这关庭大山的数个地名有关联。
走到一处山谷，柏揽夕拿出一本《丰雪》。这本书，是她到崇兰小院后默下的。水之客也凑过来看。
“‘满室幽香烟袅袅，重帘未启烛犹明。’师父不是喜欢房内通透嘛。”
“师弟，这是闺阁之诗。闺中女子娇弱，最是怕风。”
“‘垂柳依依眠水色，流云寂寂望银盘。’师父泰半夜赏月，不困啊……”
“师弟，夜半风止，万物静籁。师父可是最喜静。”
“‘檐边薄磬无声久，细雨如针映淡光。’师父把房檐下的磬做得极薄，就是要听声音，怎会‘无声’……”
“师弟，牛毛细雨直直落下，自是无风，磬才未响。”说到这里，柏揽夕马上愣住。
水之客推推她。
柏揽夕名顿开：“无风，师父想说的是无风。这关庭大山，恰有一处无风旷野。”
两人急遽赶往无风旷野。此地东北角连接起伏山脉，其余皆是一马平川，间有河流弯曲，连个藏身之处也无。
柏揽夕同水之客昼伏夜出，藏身在五十里外的山中，仔细搜寻无风旷野，却是一无所获。
水之客道：“师姐，你再看看师父的诗集中另有什么线索？”
柏揽夕拿出诗集，轻轻道：“是啊，‘庭’字正中即是‘丰’字的变形，‘雪’字下边转过来就是‘山’字。”
“师姐你说什么？”
鉴于找不出水谊歌的遗留之物，柏揽夕和水之客趁夜色赶回崇兰小院，正巧碰上回来养伤的牧清兰。
柏揽夕见到牧清兰，一时怔住，定定看着她，脸上似无喜忧。
牧清兰一把抱住她，哽咽道：“没想到，还能再见师姐。”
柏揽夕轻轻揽住师妹，红了眼眶。
牧清兰见过水之客和连遥，问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感伤唏嘘一阵。
“无风旷野？师父为何会将遗留藏在那处？”牧清兰听闻线索，亦是感应奇怪。
牧离生探身道：“十万年前，无风旷野曾是别界仙人与妖魔大战之地。”
这句话，让几位九朦门生皆是怔住。牧离生回忆起当年的情景。
那时，妖魔雄师攻破八大山，攻上三座大山。关庭大山较为低矮，地形又不甚庞大。其中的无风旷野，更因平坦开阔，成为别界仙人阻击妖魔的主战场。
那场大战，连续数天，没有白昼黑夜，无数性命前赴后继。纵使尸骨成山、血流成河，别界仙人照旧未能阻止妖魔可怕的脚步。妖魔照旧踏足最上的秉彝山。
待仙人终将妖魔赶回无尽海后，仙人才往无风旷野收拾尸骨。不少尸体本就血肉难辨，经过数月，或是腐烂无踪，或是为仙力妖气殒化。
妖魔的尸身，连续散发妖气，将无风旷野的每寸土地都染上死亡的气息。
无数的死伤，浸透山川的妖气，让这片曾经丰美的地方，渐成禁地，成为死亡之地。厥后，有传言说，无风旷野血腥之气太过浓重，会侵袭仙人体内功力。
故而，无风旷野少有仙人涉足。
柏揽夕轻叹道：“仙人皆远离无风旷野，以致不少仙人都不知关庭大山另有一处先人曾浴血奋战的地方。”
牧清兰将得知的事情，整理在忆境中，道：“师父早知九朦有难，留下这许多线索。眼下，妖魔雄师时刻会攻破无尽海防线，我们不方便又无诸多时间继续追踪师父的线索。”
连遥亦忧心忡忡：“如此说来，九朦昭雪，仍需时日。”
牧清兰请柏揽夕往屋中叙话。
“师姐，有一事，我须知晓你。”
柏揽夕静静聆听。
“我，有窥视他人忆境之能，岂论仙人照旧妖魔。我解开《丰雪》中关庭大山的线索，靠的即是看见字里行间师父留下的忆境。”
“师父嘱咐我，要护你里。因为，你是重振九朦的要害。”
“另有，我在华正宫中，发现盛家利用落花笛和风雪镜，亦可窥探仙人忆境，从而收集情报，监控众仙。”
柏揽夕侧头，半垂鸦睫：“看来，师父仍是要我们反抗盛家。而师父藏下的隐秘，应是同忆境有关。”
“师姐，该如何行动？”
“不如，请教牧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