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天见匪王走来,扒开了他的衣衫,死死地盯着自己胸前的伤势,问道:“你在想什么?”
匪王冷笑一声,他素来不敬天地,不畏鬼神,心道你既然未死,今日我便且杀了你,看是你的脖子硬照旧我的刀硬。
“我再想该如何杀你。”
“你不能杀我。”
易天截道。
匪王哈哈大笑,似乎并不相信他。
易天深吸口气,沉声说来。
“那日我回府时说是你故意放我的,目下我年老正派人剿匪,你若杀我,自己也必死无疑。”
匪王心下一凛,不禁瞄向桌上的书信。他自严寒北国而来,对南面的人素不信任。况且城主府大令郎已飞鸽传信,信里尽是责备言语,似乎已和他生出隔膜。
“臭小子。”
匪王震怒,一把抓起易天,恨不得立马将他杀了。
易天背脊生出冷汗,但神色不改。
“你若杀了我,如何威胁凤辽城?”
匪王到底是个粗人,听得此言也不敢贸然脱手,又见易天不外是个孩子,心想城主还在寨中,自己纵然受骗,又能如何?
如此一想,他反倒释然,开始吃肉喝酒。
一炷香的时间,匪王酒劲上头,怒骂了一声,起身拿刀要砍了易天,忽见外面有人急遽赶来。
“当家的,欠好了,程统领带兵杀上山寨了。”
匪王知道程统领是大令郎的人,心下一惊。
“几多人?”
“十个,不不...一百个...不,得有近千人。”
那小贼怕得腿肚子发软,说完话就一下子瘫了下来。
易天心中暗笑,没想到这小贼胆小如鼠,倒是帮了他。正想着,忽觉旁处生风,竟是匪王一脚朝他踢来。
“易老三,你干得好事。”
匪王怒骂了一声。
山上贼匪虽多但都是乌合之众,和凤辽城的士兵是莫不能比。因此,匪王也难免紧张起来。
他付托手下将易天绑紧,带人出寨抗敌。
一时间,屋外尽是刀剑相撞的声音。
易天死命挣脱着铁链。
摩擦声响使他满身难受,恨不得就此束手,但想到父亲被困,老九生死未卜,当下也顾不得什么。他猛一用力,一不留心,身子都栽倒下来。
这时际。
在他栽倒的刹那间。
整个屋子也随着哆嗦了起来,桌上的酒碗全都落在地上,屋顶喀喇一阵响,屋瓦一阵簌簌,倾倒泰半。
然后他就见到一道剑光。
现在是午时。
日光正盛。
但在易天眼里,那道剑光似乎比日光更为耀眼,也更厉辣一些。
隔着残缺的屋瓦,只见有两小我私家影在上空缠斗。二人过招极快,脱手凶狠,似乎必杀对方,才肯干休!
接下来,易天感受到了风。
疾风。
穹顶传来了尖啸。
过招二人,瞧妆扮似是一男一女。
男子左手握剑,右手掌刀。
在这苍穹下,他手里的兵刃越发像是一根在世的而又令人无法驾驭的事物。
那刀,像一条狂龙而这龙却旋舞在男子的手里。
那剑,像一条毒蛇而这蛇却纵控在男子掌中。
敌对者也不含糊,手中的长剑挥出。
易天便觉气浪扑面,闻得远处一声轰鸣。
“砰!”
这时,屋门撞开,老九冲了进来。
见易天被束缚,连忙帮他解开锁链。
“少主英明,他们果真打起来了。”
易天也不及兴奋,付托道:“快去救人。”
老九将地牢的位置打探清楚,二人不敢延误,连忙避开混战人群,闯进地牢。只见近百人被关押其内,里面既有他的门徒也有壮丁。
“少主。”
“三少爷,你来了。”
众人一见易天,登时大喜。
易天四下一看,见他们个个负伤,重者断臂,轻者也多是鼻青脸肿。
想到这些人都是为救自己而来,易天心中恻隐,他本想说些什么,但又觉太过矫情。
“是老三吗?”
人群里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正是老城主的声音。
“爹爹,是我。”
易天连忙答道。
众人向两边散开,老城主右腿拖地,急奔向前。他隔着牢门一把抓住易天的手,激动地说:“你没事就好。”
“爹爹...”
易天见父亲右脚僵硬,再一瞧地面水迹斑驳,石壁上挂着青苔,如此湿寒之地,不知遭受了几多痛苦。
念及此处,易天只觉心头一酸,他咬紧嘴唇,唇角渗出了血,但那泪却如断了线的珠,不住地往下滑落。
他退却两步,弯腰致谢。
“多谢列位相救,小子无能,来晚了。”
“少主,你这是什么话。”
“三令郎平日真心待我们,无需多礼。”
众人连忙开口慰藉。
目下虽然湿冷,但易天心中却涌出了一股暖流。
“老九,破开牢门,我们一起回家。”
老九连忙劈开牢门的枷锁,将众人放出,各人相互搀扶,易天架起老城主,走出地牢。
他们死里逃生。
易天救人功成。
所有人目下的心境都是喜悦的。
但他们没有料想到,地牢外的一切却在这瞬息间变了天。
四下一片死寂。
毫无声响。
“老幺,这是怎么回事?”
老城主身子一颤,他久经沙场,但却从未见过这般惨象。
身后有人已经忍不住呕吐起来。
只见筋骨带肉散落在地上,贼匪和程统领两伙人无一生还。
易天大惊失色,心想匪王若死,他的生死之谜如何解答?想到这,他将父亲交给老九,已往检察。
他蹲在尸体一旁,只见有的尸体被拦腰斩断,另有三两个自天灵盖处被人劈开两半。
——这是怎样的攻势?
——又是何等的兵刃?
竟能以力将人一劈为二?
易天猛地转头,望向远方。
天色已黯。
黑云盖顶。
大雨骤地洒落。
这雨使得地面血流成河,也使得易天清醒过来。
他这才惊觉。
能在短短时间内杀死数百人,除却修道者,试问天下又有谁人?
他想起才刚攻斗的一男一女。
不知这二人和自己胸口的伤有什么关系。
“易老幺,这些人是如何死的?”
身旁响起了一个稚嫩的声音。
“许是修道者...”
易天随口一说。
忽觉声音陌生,他扭头看去,只见一个衣衫破旧的小乞丐蹲在他身边。这小乞丐满脸都是泥水,但一双眼睛却极其灵动。
易天猜到这人是抓来的壮丁,心中愧疚,伸手搭在他肩上。
“别畏惧。”
见状,那小乞丐向旁侧了一步,易天身子不稳,头朝地摔了下去。
“别碰我。”
小乞丐起身喝道。
易天起身,气道:“你干什么?”
小乞丐不答反而撅起嘴来,狠狠地踩了易天一脚。
“若不是你,我们也不用遭这般罪。”
易天见他年纪比自己还小上几岁,便也不忍苛责,他付托老九认领尸体,带众人朝山下走去。
山脚下另有十余匹马,易天让父亲和重伤者上马,自己则步行在前,往南面的凤辽城走去。
他一边走一边想。
连日里,多次偶遇修真者,这一切难道真的是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