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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藏线

018 废弃道班

新藏线 甜水海 2187 2020-02-29 23:22:44

  我们已经是“强弩之末”,喘着粗气,处于极端虚弱的状态,这时候哪怕是一阵大点的风刮过来,我们都能跌倒在地上再也起不来。

  从茅厕到道班的二百米左右的上坡距离,我们推了差不多十分钟。

  幸亏天无绝人之路,终于在晚上十点到了K206海拔4540米的204废弃道班,此时我们绷紧的神经才逐渐舒缓开来。

  204废弃道班在一座光秃小山的山脚下。

  我们推着自行车拐进院子,院子聚集着垃圾,恰似疏弃已经很久。

  架在车头上的强光手电筒照向废弃道班的屋子,墙上的几扇窗户已经没有了玻璃,墙面昏暗。

  废弃道班房的不少地方已经剥落,黑漆漆的看不见一点亮光,显得阴森恐怖。

  我的心直往下沉,刚舒缓的神经又重新紧绷起来。

  我心里嘀咕,先上来的骑友们,应该不会冒着大雪直接翻过麻扎达坂了吧?

  我把自行车靠在墙边,然后踉踉跄跄走到门口,使出最后的力气,高声喊:“有人吗?”,然后爽性一屁股坐在门口的台阶上。

  花儿喊我:“哥”

  我有气无力地说。坐着喘息,差点起不来:“等下”。

  “手拿不出来”

  我实在太累了,没听清楚花儿说什么:“什么?”。

  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我站了起来。

  “你看我这手套”

  “怎么回事?”

  我一边走已往花儿的身边,一边掏脱手机。手指都冻僵了,好一会才打开手电筒照已往。

  我看见花儿的双手套在手套上,手套上的一层积雪已经结成冰疙瘩。手套上的冰疙瘩,又和车把上的冰疙瘩黏连在一起。

  花儿、手套、车把结成了一个整体,花儿像是从自行车上生长出来的一样,或者自行车像是从花儿身上生长出来的一样。

  我明白了,由于一直保持一个推车的姿势,雪不停落在手套上没有融化,花儿的手套结了冰,形状被稳固住,手无法脱落出来。

  雪落在车把上也没有掉落,越积越多,手套和车把黏在一起,手套也从车把上脱不下来。

  我一抬头,才看到花儿的眉毛上都粘了雪花,而花儿的一双眼睛就像是被吓坏的一对小鹿。

  这时,屋里有骑友披着衣服走出来,看到我们被吓了一跳。

  我赶忙跟骑友进屋,拿来一点热水,浇在花儿的手套上。

  转眼间,粘在车把上的手套就能拿开。脱掉手套,看着花儿发紫的双手,我马上眼泪止不住流下来。

  我拉开冲锋衣,拿起花儿的双手放在胸前的抓绒衣上暖和,嘴里说着一些我自己也不知道的词语。

  语无伦次,不能自制。

  花儿两眼泪汪汪,哭成了一个泪人。

  几位骑友们赶忙扶我们进屋。进屋后,我找骑友要了更多热水,我们喝了下去,胃里一股暖流直抵心房。

  正有气无力地坐着,骑友发现我们的头盔上也结冰了,头盔和头发黏在一起了,头盔取不下来。

  骑友们用魔术头巾粘了热水,来回擦头盔上的冰,才取下了头盔。

  房间里的骑友们,七嘴八舌问我们种种问题。

  我们只是静静的坐着,眼神呆滞发直。什么话也不想说,也没有力气说,几分钟还没缓过来。

  缓过劲来后,我出去把两辆自行车,推进隔邻那间没有人的房间,以便不打扰已经休息或准备休息的骑友们。

  用手电筒照着,拿出煮饭的小气炉和套锅,到屋子外面把雪装进小锅里。以最快的速度,煮了一锅加了牛肉的泡面给花儿,然后也给自己煮了一锅。

  吃过泡面,我们的身体逐渐恢复。再烧几锅水还给骑友,也把自己的水壶灌满。

  收拾完,整理好帐篷、防潮垫、睡袋,我坐到花儿身边,抱着她,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

  我轻声问:“怎么样了?”

  花儿轻声说:“许多几何了”

  我紧张地问:“头晕不晕?头痛不痛?”

  “不晕,有一点颔首痛。我看你挺好的,你没事?”

  我说:“你高反了,我拿药给你吃。我没事。”,然后站起来去驮包找药。

  我一边找药,一边说:“我们明天就下山回去”。

  “不许说‘不’”我一个字一个字重重地说。知道花儿是不到黄河心不死的那种人,特别强调这句。

  花儿连看都不看我,自个在说:“明天翻达坂只有11公里了,就这样放弃吗?下坡到麻扎兵站休整吧。”。

  我把药放在她手上,对她吼叫着:“乱说。我们都成什么样了,还往前走,不要命了?”。

  花儿说:“我除了累,就是有一颔首疼,其他没啥。”。她把药放进嘴里,仰头喝水的时候,顺带看了我一眼。

  我说:“说实话”,在她身边坐下来。

  “就是只有一颔首痛”

  “我的手也好着呢,你看。”,花儿把手伸过来我的面前,让我看。

  “真的没事?”

  其实,能坐在204废弃道班说话,而且没有严重高原反映,我心底也是不愿意放弃新藏线的。

  “你自己看嘛”

  “那你给我保证,路上要听我的。”

  “我一直听你的”

  “看看明天什么情况吧,今晚好好休息。”

  晚上,我基础睡不着,可能是累太过了,也可能是心事太重,放不下。

  追念今天的所走过的路,和我们已往所拥有的美好时光,我忍不住眼泪流了下来,悲喜交加。

  喜的是我们在大雪中、黑夜里一路顺利到达了204废弃道班,虽然磕磕碰碰,但是好歹没有碰到欠好的事。

  悲的是这条路太难走,不应该让花儿受冰雪、啃干粮吃泡面、喝冰水这些苦难的折磨,怪自己当初没有坚持选择不来,或者搭车上来。

  其实后面没有车上来了,想搭车也是实现不了,前后都已经没有退路。

  我带上耳机,把手机的音乐打开,放着Two Steps From Hell的《Blackheart》。

  当夜深人静的时候,那种自我怀疑又涌上心头。

  是不是自己哪根筋搭错了,自己是不是有病,为什么来这里?

  这一切都是为什么,难道冥冥中,我们的生命必须来到这里?

  难道我们必须经过“死亡高地”的洗礼,才气成为更好的人?

  花儿能在这样的情况下走这么远,出乎我的意料,我突然觉得对花儿的理解似乎还不够多。

  虽然她有时候也挺犟,但是也并非事事如此。

  追念我们下午的朗诵和唱歌,突然会意的一笑。似乎黑夜里点亮着一处温暖的灯光,我转过头去亲了她一下。

  关掉音乐后,迷迷糊糊中,我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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