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水府
已是黄昏时分，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少了。
几辆马车停在了一座碧瓦朱檐的宅第前。
“三小姐，璇女人，我们到了。”
绿绮扶着二人下了马车，水夫人携清魂在前面，蓝璇追随其后，然后是水廙之，最后面紧随着一众丫鬟仆役。
清魂轻轻拨开幂篱，抬眼看去，一座豪华的府邸赫然伫立在眼前。
水府高檐翘起，被夕阳镀上了一层光晕。门口一对石狮子，狮子口中各含着一个石球。院墙蜿蜒，里面可见数棵高耸的古树，微风摇树，有树叶飒飒飘落。正门的牌匾上“水府”二字雄浑矫健，令人惊叹。
“夫人，三小姐。”两名守门仆役行了礼道。
清魂审察着守门仆役的衣着，虽说与普通仆役没什么两样，但料子却比寻凡人家的仆役衣料好些，也更厚些，着实体谅夜里凉爽露重，守门仆役还要看守的辛苦。
才进了正门，便见一群人在联璧堂（正厅，待客议事之地）前期待。
水夫人携清魂过了仪门，众人齐齐行礼。
“都起来吧。”水夫人温声道。
清魂心中想着，里面应是有自己的尊长和姐姐，便欠身行了一礼。
一番客套后，总算相互介绍过了。
因医馆事务繁忙，水员外没有回来，也将一切都提前部署好了。将西边的一个院落拨给清魂居住，又把西厢房的添雪斋扫除出来让蓝璇居住。
几人一路舟车劳顿，众人也未强留，便放清魂与蓝璇回住处梳洗休整，期待加入晚宴。
水家一向以积品德善为家训，因而若遇到无家可归或是家境困难之人，大多会施以援手，因而府中寄住着一些寒门书生和一些无家可归的女子。
西厢房。
添雪斋。
蓝璇将细软整理好后，便有一小丫鬟走了进来，微微欠身道：“蓝女人好，奴婢翠然，是夫人派来照顾女人的。”
蓝璇究竟是清魂挚友，差异于寻常门客，水夫人便派了一个小丫鬟来照顾她起居。
蓝璇轻笑，道：“既是如此，那就请翠然女人代蓝璇谢过夫人。”
“女人说的哪里话，翠然只是一个奴婢——”
蓝璇上前握住翠然的手，道：“妹妹怎能妄自肤浅，这段时日还要请妹妹多加提点。”
说着，蓝璇将一枚荷包塞进翠然的手中。
“多谢蓝女人。”翠然欠身道。
梳洗了一番后，蓝璇由丫鬟翠然引着，前往清魂的住处。
清魂的住处名叫寻仙小筑，四周只有巨细姐和二小姐的院子，清幽僻静，少有人来。
从绿绮与紫罗的口中，二人知晓了水贵寓下的大致情况。
原来，水家世代行医，厥后家道中落，水老爷得朱紫相助，重整家业，水员外名叫水荀，与夫人陆氏是磨难伉俪，育有宗子水长庚、长女水宜瑰、和次女清魂。
夫人嫁来水府时带有两名陪嫁侍女，陆芷夕和陆芷宁，陆芷夕做了水荀的妾室，生下二小姐水柔茹。
陆芷宁与管家水云丰一见钟情。水荀与水云丰从小一起长大，自然是成人之美。管家与陆芷宁结婚后生了一个儿子，名叫水廙之，取敬重之意。
水府的大少爷水长庚现随着父亲做客栈、柜坊的生意，有时也会在医馆资助，更有书院、悲田院需要打理，这父子二人经常是忙得不行开交，以至于水长庚今年已二十八岁，仍未结亲。
巨细姐水宜瑰已嫁给江都县令陆邈，陆邈是水夫人的侄子，二人青梅竹马，情意深厚，已有了一个三岁的儿子。
繁盛家族向来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古来如此，水府家大业大，却是一团和气，叫人艳羡。
行至夜间，一轮明月反照在江心。狄仁杰有些恍神，自己与清子在月色下一醉方休，而如今，月色依旧，却物是人非，狄仁杰悲从心来。
清子，你可知道，除了你，再也没有人能我月下对酌，再也没有人能走进我的心中了。
水府。
同心院（水夫人的院子）中。
“老爷，你回来了，今日怎么这么晚？”水夫人温声询问。
“竹儿，清儿的事都部署好了吗？”水荀轻声问道。
“都部署好了。”水夫人道“你放心。”
“清儿的身份特别，要格外小心些才好。”
“我已经嘱咐过清儿了，但凡出门，一定戴上幂篱。”
“那就好，在所有人眼中，慕容清已死，再过几年，就不会有人记得了。”水荀道。
“当年清儿对我们的膏泽，我们无以为报，就算是被发现了，咱们也就认了。”水夫人咬牙道。
“邈儿向上官大人探询过了，皇上宅心仁厚，已下旨不再追究。”水荀道，“皇上看似是九五至尊，实则有许多不得不妥协的时刻。那个案子牵连甚广，要真追究起来，几多官员牵扯其中，只怕朝堂动荡，短时间内，基础没有那么多人力物力可以填补那些空缺，朝政便会受到影响，甚至是江湖，都市牵一发而动全身。水至清则无鱼，各人都明白这个原理，没有人会自己惹祸上身的。”
“这些事我也不明白，老爷筹谋就好。”水夫人道。
“竹儿，你不必担忧，一切有为夫担着。”水荀的声音不大，却有让人放心的魔力。
水夫人娇柔一笑，似乎回到情窦初开的少女时，心下抑制不住的甜蜜。
“哦，对了，近来女子失踪的案子越来越多了，我们照旧把绣坊关了，另外其他地方多派几个有身手的下人。”
“好。”
第二日，狄仁杰总算到了扬州。
他倒不急着查案，先找了家酒肆，坐下来，唤小二点了几个菜，准备饱餐一顿。
“唉，这段日子一直有女子被掳走，也抓不住人，连水府的绣坊都关门了。”一位客人道。
“听说是有个老妖怪，专门吸年轻女人的血，让自己变漂亮，好出来害人。”
“乱说，我看是采花贼干的。”
“你们听说了吗？昨天水府的三小姐找回来了。”一人压低嗓子道。
“听说了，他们家的事常有人体贴着，有个什么大事街坊里就都知道了。”
“谁叫水员外为乡里办实事，各人可都记着呢！”
“是啊！这么些年，水老爷在江都县又是办学堂，又是开悲田院，还开了绣坊，让那些无家可归的女子有个营生。医术又高明，经他手治过的病人，病就没有欠好的。就连看待下人都比别人家好。”
“人家的女婿也争气，虽说只是个县令，可好歹是个官呢！”
“是呀！”
“听说水府的三小姐走丢了十八年，今日才找回来，也不枉他们伉俪俩这么多年烧香拜佛。”
“可偏偏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找回来的，现在正闹失踪呢，这万一——”
不等说完这句话，就被一旁的老人家打断，“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
……
身为查案之人，敏锐的五感是不行缺少的。
狄仁杰不动声色地抿了一口茶，茶入口醇香，微带苦涩，回味中有一丝甘甜自舌根蔓延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