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乱成一锅粥
田慧娘听到陈言的痛哭，心如刀割，她满脸泪水，眼中决然的从地上爬了起来，然后咬牙扒开人群，跑向了街道。
行动大得差点掀翻了几位妇人，引起了一阵骚动。
“哎哟，这慧娘是咋啦？”一名妇人站稳了身体，转头瘪着嘴眺望着街角道。
“这陈言看情形是没解围了，慧娘心里难受，待不下去了。”跟她结伴来的妇人朝坐在堂边椅子上的刘纵怒了努嘴，摇头可怜道，随后，她又开口：
“等结案陈言走了，咱们去资助张罗着吧，街坊邻里，又沾亲带故的，生前帮不上忙，死后好歹让他走得体面些。”
“可怜见的，他自小爹娘死得早，又没有子嗣，死了即是那孤魂野鬼，这言哥儿命咋就这么苦哩。”眺望的妇人收回眼光，忍不住抬起衣袖揉了揉湿润的眼眶。
她擦干了眼，随后脸上露出为难之色，扯了扯旁边妇人的衣袖，犹豫道：
“依我看，张罗得再思量思量，这刘家令郎眼里埋着刺哩，到时候知晓了，指不定怎么搪塞咱俩家，照旧晚上暗地里给言哥烧点香纸吧。”
妇人听了，久久未作回覆，黑黄的脸颊上透着伤心，随后化作一道无奈的叹息。
“就依你说的吧。”
她丈夫还在刘家庄子里干活，一家老小都指着那点人为哩。
苏妙听着周围的讨论，心里堵着的棉花似乎被火点燃，心中的怒火翻腾。
这是一条人命啊！
这么疑点重重的案子，还未结案，亲戚们就想着烧纸钱送行！
这刘家在山丘县，就这么仗势欺人吗？欺得一众黎民都酿成了睁眼瞎跟帮凶。
孙氏话里是有漏洞的，这个县里人都沾亲带故，孩子洗三酒不行能这么多人缺席，这般推脱撇开，只会显得欲盖弥彰。
“表舅，要不咱去把那女子娘家哥哥请来作证，俺总觉得那女子没说谎。”郭广达摸了摸下巴，思考着问道。
周小丁摇头，摆了摆手：“年老，没用的，请来预计也是推脱说事情多，没注意，各人摆明了在躲麻烦。”
“那可是她娘家哥哥！”郭广达不信。
“呵，这种情况，她亲爹都不会出头作证。”周小丁冷笑一声，黑亮色的眼中带着看透世故的凉薄。
“俺不信，总得去她娘家试试，若这陈言真的有冤，咱得帮他翻案，这才对得起天地良心，表舅，二弟，你们说是不？”郭广达拍着板斧，一脸正义的看向苏妙两人。
“是是是，不外这是官家案子，先看看县令怎么断案。”朱全搪塞的回覆，直接将皮球踢到了董县令处。
冤不冤的，跟他朱全都没关连，帝京的冤案多了去了，天子脚下都难讨正义，更别说这种穷乡僻壤，要不是少爷感兴趣，他才懒得过来，又挤又臭，朱全捏了捏鼻子，嫌弃翻了个白眼。
苏妙并未开口，她侧头审察着身旁的衣衫破旧却一脸正义的郭广达，心中升起了几分敬意。
这个世道，最可贵的，就是这种行侠仗义的赤子之心啊。
虽然她很赞同周小丁的话。
苏妙思绪翻转，她想资助，但又不想贸然树敌，刘家如此放肆，在帝京不知道是靠的哪位皇亲国戚，如果是太后或者司徒家，那她真的要好好权衡了。
除非找到切实的证据。
“啊——”突然，一阵阵杀猪般的尖叫打断了苏妙的思绪。
“让开，快让开，慧娘疯了。”
苏妙后方的人群开始散乱跑开，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臭味。
待苏妙看清了情形，也忍不住惊得瞪大了双眼，连呼一声：
卧槽！！！
她行动快于思想，本能的跃起，腾的一下跳入公堂中，连连退却几步。
只见刚刚她所在的地方，如同天女散花般，落着一滩滩黑黄绿混淆的稠糊状物，有的甚至还冒着热气。
天降屎花！
公堂一阵臭气熏天，苏妙差点吐了出来。
田慧娘神情癫狂，左手提着粪桶，右手拿着粪瓢，所到之处，人人避之不及。
她脸上的泪痕未干，又笑又哭，舀了一瓢屎，朝刘纵偏向泼去，嘴里带着咬牙切齿的恨意：
“这世道脏了，人心脏了，那索性脏到底，全部吃屎去吧，哈哈哈。”
“啊！——”刘纵为躲避飞来的屎，噗通一声，脸朝地的摔倒在地，他翻转着肥胖的身体，在地上边爬边哭叫着躲避。
“快、快把这疯婆子带走！”刘纵连声高喊，尖叫得声音都哆嗦着。
几名衙役拿着杀威棒，想要制止田慧娘的行动，无奈却惧怕那一瓢瓢飞来的屎尿，除了本能的抗拒，另有一层考虑，要是屎泼身上，可是洗不白的，那这身衣裳可就废了，县里俸禄微薄，哪里另有余钱再置办新的公服。
“慧娘，快放下木桶。”乱成一锅粥的公堂，很快掩盖了陈言嘶哑的声音。
陈言看着疯了般的田慧娘，脸上心痛交加，他跑上前去制止，无奈脚上的镣铐绊得他摔倒在地，他手脚并用的想要爬起来，但是心中越着急，重心越不稳，试了频频，都跌倒在地。地上的屎粘在他泛黑的囚服上，他也没有在意。
慧娘闹的这一出，真会把自己的后半生闹没了。
陈言真心的希望自己死后，慧娘能嫁个好人家，嫁得远远的，不要再这些事的影响，安平静静的过好下半辈子。
可是这样闹下去，牢狱之苦是躲不掉了，能不能活命都难说。
现在的陈言心中有几分忏悔，他悔自己不应如此顽强，没有实力的情况，却要跟刘家硬碰，他当初就该狠下心，跟慧娘断掉，即即是嫁给刘纵做妾，也比现在好。
他害苦了慧娘啊！
巨大的痛苦在他心中翻涌，他咬着牙，蜷缩着倒在地上，全身哆嗦不停。
尖叫声，喧闹声萦绕在他耳边，他的脑袋一片空白，现在的他，目光虚空，无助的用手上的镣铐敲打着脚上的，哪怕敲打在腿骨上，渗出了鲜血，他也一声不吭，面无心情。
一声声铁与铁，另有铁与肉骨碰撞的声音，宛如地底下孤魂野鬼的悲鸣，凄厉的叫唤着。
老天爷啊，开开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