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不行谓不惊人，但孙长青惊的却不是有内奸，而是陇右军里有内奸。
陇右军是顾怀的亲信队伍，一点点从无到有生长起来的，能接触公章的都是经年的老兵，怎么会联合外敌侵犯顾怀？
但想着想着孙长青就觉得有些差池劲，因为他自己也隶属于陇右军。
“所以督军怀疑是我？”孙长青面无心情地问道。
难怪适才一直试探他。
督军却摇了摇头：“此前我是怀疑过孙都尉，但并非是通敌卖国……甚至我推测真正的特工也未必是想通敌卖国，而是另有所图。”
另有所图？孙长青皱了皱眉。
督军道：“倘若是为卖国，何须节外生枝伪造文牒？直接泄露军情或者散播刺杀之事搅扰军心岂不是更方便些？”
且顾怀遇刺后军营里一切如常，上下瞒得严严实实的并未有人流传，可见内奸并不想让西北动乱。
“所以我推测，这个内奸的目的或许只是想让顾将军死……”
这话难免让人心寒，孙长青眼里闪过一丝挖苦，转瞬即逝。
督军继续说道：“文牒是顾将军遇刺前几日就伪造的，可见西夷特工正是这个时候潜伏进来的。这么长时间还没被发现显然不合理，所以我怀疑是内奸发现了异常，却没有上报，而是利用这一点故意把刺客放了进来……”
“但内奸或许没想到，达曼不仅想杀顾将军，还想对顾小娘子下手……”
比起在军营里的顾上将军，刺杀顾小娘子显然更容易些，只要打探到了顾家的位置再稍加踩点，就能混入其中刺杀。
孙长青冷笑道：“一封文牒也能推测出这么许多，督军合该就任刑狱才是。”
督军却点颔首，说道：“调任西北前我确实监察刑狱多年。”
“……”
这话无疑是必杀，孙长青哑口无言。
督军笑了笑继续道：“基于此，我首先怀疑的即是孙都尉你。或者说……是你这样的被顾将军挡了晋升之路的人。”
此话一出孙长青便又皱起了眉头：“恐怕不是他挡的吧？”
督军又笑了：“孙都尉能这样想，很好。但其他人可未必。”
孙长青的都尉一职已经做了许久，这之后又随着顾怀打了不少胜仗，理当该升将军了。原想趁着年前的大捷上书请封，但报上去之后这事儿却不了了之了。
朝堂的大人们无视了顾怀交上去的文书，夸说顾将军指挥有方还不贪功，把劳绩都归于了顾怀身上。甚至请旨陛下封赏顾怀，却半点不提其他人的功赏。
“虽然告令传到西北时并未听到有谁不满，但人心难测，难保不会有人在背地里诉苦。”
“我生于官宦之家，自小见多了利益争斗。一家的兄弟为了几株钱也能生出奸计，况且是加官晋爵这样的大事。”
“所以顾将军死后谁最得势，谁便最有可能是内奸……这才是我怀疑你的原因。”
涉及利益，总会教人面目狰狞丧心病狂。
“但孙都尉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你并不是为了功名利禄不择手段之徒，那么自然也不会是内奸了。”
思及至此，尽管还未查到更多的线索，但起码可以推断出孙长青是清白的。
“我想内奸也有没料到顾将军死后会是孙都尉接手，且直接把达曼打投降了，以至于算计诸多却为你做了衣裳。”督军道，“所以我猜他还会再有所行动，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我希望孙都尉能与我联手揪出这个内奸，揪出这个害死顾将军的真正凶手。”
督军认真说道，说完似乎觉得有些口渴，坐回原处吃了口茶。
孙长青缄默沉静了片刻，也坐回了去，吃了口茶。
……
达曼投降的消息被快马加鞭地送往京城期待陛下的决断，他的大儿子则被先送到军营做质子，以示达曼臣属的诚意。
几日后这个喜讯传到了肃州城，送到顾宅时顾小娘子正在给婢女们读话本儿。
“却说徐公明正坐帐中，忽报魏王使至。公明接入问之，使者告曰令将军急战，以解樊城之困……自引精兵五百，循沔水去袭偃城之后。平闻公明自引兵至，遂提本部兵迎敌。平乘胜追杀二十余里，忽报城中火起……”
顾小娘子举着话本儿柔声诵读，婢女们围坐在她周围专心致志地听故事。
张裕进门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番景象。
真是稀奇，从来没有听说过主家给下人读话本儿的。张裕心想。
一众人听得入迷，并未注意到张裕的到来，张裕只好快步上前，主动打断了其乐融融的主仆们。
“有新消息了？”顾瑜放下书问道。
张裕点颔首：“是。外边说城门解封了，我便去官衙里探询，主薄支支吾吾了半天才告诉我是西夷投降了。”
西夷投降了？好事啊。不外这有什么可支支吾吾的？顾瑜有些不解。
其他人倒是没想这么多，一听西夷投降了一个比一个兴奋：“上将军好厉害，这么快就把西夷打投降了！”
“那虽然了，上将军可是武曲星下凡！”
“这样一来上将军又该加官晋爵了吧？”
“不知道这次陛下会赏上将军些什么……”
婢女们说得好不热闹，顾瑜却平静地坐在一旁，低着头若有所思。
小棋悄悄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凑近在侧，低声问道：“娘子在想什么？”
顾瑜下意识地答道：“我觉得……”
她刚一开口，聊得火热的婢女们纷纷停住，一个两个抬头看向她。
反映过来的顾瑜顿了顿，转口道：“我想出门一趟。”
出门？小棋愣了愣。
娘子自醒来后还未出过门，每日困在宅子里难免闷得慌。先前是怕不宁静，现在城门开了达曼也投降了，是该出门散散心了。
想到这里小棋道：“那我让人套车。”
顾瑜轻轻点了颔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