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所谓何以

　　可这些被娇养惯了的小令郎们哪里能让她轻易得逞？每每她快要抓到时，便鼎力大举一踢，如此，拨浪鼓便滚向旁的偏向。

　　宁清眼眶泛红，却一直没有哭出来。执着地追着拨浪鼓要将它拿回，那个洁净温暖的少年，在她心中挥之不去，徐徐扎根。

　　“滚开！小兔崽子们，我今晚就告诉你们的爹，打断你们的腿！”

　　宁若心急急赶来，手中拿着尺长的木棍，光脚之上沾着街上的灰尘，即便如此，这副样貌依旧称得上朱颜绝色，只是身上的怒气散出，看上去如同拼命的架势。

　　小令郎们见状做着鬼脸一哄而散，宁清亦是如愿捡到残缺不全的拨浪鼓。

　　宁若心见她如此气得心口疼，当听到湫儿说这丫头被人围了，她连饭都没吃一口便跑来。她倒好，看一个破烂拨浪鼓看得那么入神！

　　湫儿那婢女究竟是买来的，胆小怕事与她不是一条心也就而已，但宁清可是她亲生的！怎的这性子却是半点都未随她？！被那么多人欺负，不会反抗，还不会跑吗？

　　宁若心脑海中泛起那人的身影，既痛恨又无奈，宁清，或许是随了他吧！

　　她上前将宁清抱在怀中，将她庞杂枯黄的头发理整齐，一低头便瞧见宁清袖子上的血迹，不觉心中一痛，柔声道：“清儿，回家了。”

　　她将宁清重新到脚细细看了一遍，确定没有伤口之后才稍稍放心，这血迹，许是旁人的！

　　她看着宁清颓然地神情，有那么一瞬间，宁若心突然觉得，这么多年，她偷偷将宁清养在醉春楼后院，不许她出门许是错的……

　　宁清却不这么想，她从未像现在一般喜欢呆在家中，只有在家里，才不会有人随随便便打她，不会遇见那么多嫌弃她的人，不会遇见那像恶魔一般的小令郎们，也不会遇见他……

　　一想到给她拨浪鼓的那个少年，她的心头便涌上一股说不出的滋味，先是无比的欢喜，又是万分的惆怅，最后竟是生出悲凉。

　　她跑到镜子前照了照自己的丑容，将泛出眼眶的几滴泪忍下。

　　“照旧不要再遇见他了吧！又配不上他！”她这般想着。

　　瞬间懊恼为何会生出那般荒唐的念头，什么配不配的？他们基础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宁清深深吸了口气，想到与他同在咸阳，即是连空气中都带了甜。她将拨浪鼓用帕子仔细包好放在枕头底下，这样就当他在身边！

　　“你藏什么呢？”湫儿的声音乍然在耳边响起，生生吓了宁清一跳。

　　“没、没什么。”她有些心虚，加上舌头的疼痛，不由得结巴起来。

　　湫儿才不管她有没有什么，她只相信自己的眼睛，上手就将枕头拿开翻腾，见到仅仅是一只破烂的拨浪鼓，心头满是失望。

　　“这么一件破烂你也捡回来，还当成宝？”湫儿从袖袋中拿出一把炒瓜子在齿间磕着，目光中鄙夷间带着几分恻隐。

　　想想也是，宁清从小便没什么玩具，骤然见了这拨浪鼓，稀罕几日也是应该。

　　“湫儿姐姐，我想问你个事。”宁清将拨浪鼓放好，斟酌了片刻，问道。

　　湫儿愣了，宁清自小即是宁若心亲自教导，性子中也有些宁若心的清高，知道自己所学有限，有什么疑惑从来都是直接问宁若心的，今日怎的太阳打西边出来想起问她？

　　随即想了想，许是这丫头今日出门的新鲜劲儿还未过，便笑了两声，道：“呦，我们的大才女也有问我的时候？你问吧！我可纷歧定知道啊！”

　　湫儿端起了架子，将炒瓜子嗑得嘣嘣响。

　　“外面的人，为何欺负我？”宁清认真地看着湫儿。

　　“还能为何？因为你丑呗！”湫儿吐了瓜子皮，随口答着。

　　宁清深吸了口气，这个理由无法说服她，街上丑的人多了，难不成就她一个丑到了人人共愤的水平？

　　“就因为这个？”她耐着性子问。

　　“嗯？可能因为你娘吧！差池！可能因为你住在青楼街！”湫儿想了片刻。

　　“我娘？我娘怎么了？青楼街又怎么了？”

　　宁清有些摸不着头脑，娘那般悦目的一小我私家，怎的就会让人厌恶？青楼街就更奇怪了，难不成连住的地方都差池吗？若认真如此，就得劝娘赶忙搬迁！

　　“就……青楼街都是卖身子的女人呗！”

　　湫儿放下炒瓜子，喝了口水，心下有些膈应，她骨子里是看不起这些女人们的，一个个浓妆艳抹的，还不是靠年纪用饭？有些才艺怎么了？还不是用来取悦客人？虽说平日都穿得鲜明亮丽，却是还不如她一个小丫鬟自由。

　　“什么？！”宁清的声音发颤。

　　她睁大眼睛盯着湫儿看了半晌，又向院南的醉春楼看去，愈觉察得醉春楼耀眼，楼栏之上艳色轻纱装点，飘逸中透着轻浮。

　　在此之前，她一直认为那是美貌多才的女人们才气去的地方，自小到大，她甚至憧憬过自己有一天也能去醉春楼。

　　“卖身子的”这四个字一直盘桓在她脑中，她双目无神，轻轻地问：“书上不是说女人们卖身子的地方叫秦楼楚馆？”

　　“我就说你念书读傻了吧？秦楼楚馆那是统称！醉春楼就是其中之一，另有叫胭脂楼，明月阁的……都是！”湫儿瓜子磕完，拍拍手也该走了。

　　“湫儿姐姐……我、我娘也是……”

　　宁清说不出那几个字，她娘在她心中是那般美好的一个女子，温柔严厉、才情出众，岂论舞蹈、诗文照旧外貌都是顶顶精彩的，怎的就是秦楼楚馆的浪荡女子？

　　她掉臂一切地推开那扇娘亲一直不许她接近的门，那扇门后，即是醉春楼。她要找娘问个明白，她要娘亲口告诉她，湫儿说的不是真的！

　　醉春楼的房间众多，每间险些都一模一样，她一间间寻着，每推开一扇门，心中便莫名松了口气。

　　当她推开一扇挂着牡丹木牌的红漆多格门之后，便看见宁若心举着酒杯一饮而尽，媚骨天成地坐在男人的膝头，笑颜如花……

　　她的鼻子马上酸了，泪水盈盈蓄在眼眶之中，握成拳的手越来越紧，直得手心被指甲掐得生疼，骗子！她娘是骗子！

　　宁清红了眼，顺手抄起一旁的扫把。便冲已往打在那个对她娘不怀美意的男人头上：“滚！滚！都滚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