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同谋

　　清晨，莫斯科郊外。

　　纵然是在枪林弹雨里混了一辈子的周质，也不得差池四周的场景感应毛骨悚然。

　　雨夹雪，雨点是倾盆的鲜血，雪片是燃烧的残肢，内脏和尸体漂浮在血河里，周质就站在血河中央，鲜血没过了脚面，脚下粘腻的难以站稳。

　　眼前，一个被齐腰炸断的男人，靠着一根石柱坐着，他还在世，在向周质说着什么，周质挣扎着从血河里抽出双腿，只要前进一米，只要一米，就能听清他说的话…

　　醒来的瞬间，周质眼前一片漆黑，脑子却是一片空白。

　　“又做噩梦？老了真是麻烦。”

　　身边传来女人诉苦的声音。

　　“嗯。”

　　他支吾着回覆了一声，想不起自己身在那边，只觉得身下的床垫很软，鼻子里有酒气和香水味。

　　“娜塔莎？”

　　他轻声问道，女人似乎是翻了个身，然后一脚把他踹下了床。

　　“空话，在A28另有此外女人能看上你这老酒鬼？”

　　周质被摔清醒了，眼前也清晰起来，熟悉的天花板，熟悉的羽毛床，另有熟悉的起床流程…

　　果真是娜塔莎，杜康酒肆的老板娘。

　　周质撑着地板站起来，发出意识指令，在寄生系统的资助下解除了宿醉，然后感应一阵尿急，慌忙冲进了茅厕。

　　“昨晚我们操作了？”

　　上茅厕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有操作的痕迹，实在遗憾，一点儿也不记得了。

　　“不是我们，是我操作了你，你睡得像头死猪，操作完我累了，否则现在你应该是睡在大街上的。”

　　娜塔莎懒洋洋的回覆道。

　　“你...怎么办到的？我断片了啊…”

　　娜塔莎没回覆他，这让周质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几秒之后，他听见随身终端的按键声，又过了几秒，预感成真，寄生系统突然启动，周质撒到一半的尿竟缩了回去。

　　“喂！别玩了！会爆掉的！”

　　周质的惊恐不亚于适才做的噩梦，娜塔莎在床上哈哈大笑，双脚把床垫踢的腾腾作响，直到周质憋得面红耳赤，才又让他继续放水。

　　“怎么样，我弄的这个遥控法式？昨晚刚刚实验乐成。”

　　娜塔莎光着身子走到茅厕门口，一手扶着门框，一手摇晃着随身终端。

　　“专门为你的寄生系统设计，可惜我还没完全搞懂事情原理，现在只做了最有用的部门，控制你的泌尿和生殖系统。”

　　“什么？这种工具赶忙删掉！”

　　周质气喘吁吁的解决完，冲上去就要抢她的终端，娜塔莎伸出一脚把他绊倒在地。

　　“给我洗手！”

　　...

　　A28是一座树状的大型立体都市，由神农团体投资和设计，以结实耐用的纳米质料搭建基础框架之后，再凭据功效区域划分建设各层，落成后的立体都市共计十层，高度接近万米，每层规模都足以容纳一座中小型平面都市。

　　都市底层的主体是畜力能源工厂，占地面积比其上各层大出一倍有余，上百万头经过基因改良的牯牛在这里团体劳作，日夜推动工业级畜力差分发电机的旋臂，它们终生无法走出旋臂周围十米见方的区域，以全能作物加工后所剩的残渣为食。

　　A28的每头牛都做到了物尽其用，每天通过KLG87型发电机组生产能近十五度电量，粪便被收集作为沼气原料与全能作物的肥料，畜力耗尽之后被送入屠宰场，成为天然食品商店货架上昂贵的商品。

　　除此之外，都市各层还建有人力能源工厂，数百万能源工人为其余数百万人缔造生活能源，他们享受着略高于牛的待遇，十二小时事情制，不用担忧被送进屠宰场，享受免费住宿和免费医疗，另有计时发放的能源人为，但差异之处也仅限于此。

　　企业联盟之所以还保留人力能源工厂，是为了控制能源消耗，如果上亿能源工人的事情都被畜力取代，就会多出上亿只消耗而不缔造能源的人口。

　　都市顶层座落着神农团体的总部和企业联盟的服务处，这里的人口密度是全A28最低的，精英们从来就喜畛刳高处发号施令，拉开与脚下芸芸众生们的距离，更有助于他们进行理性思考并作出英明决策。

　　娜塔莎开的杜康酒肆位于A28的第二层，娱乐业最密集的区层。

　　杜康酒肆面积不大，但每晚都人满为患，原因不外乎两个：这里是全市唯一一家不计成本通宵用电的酒吧，不仅仅有照明系统，空调，另有啤酒机，制冰机和卡拉OK设备。

　　另一个原因是娜塔莎确实很美，而且很会来事儿，周质曾经问过她，你一个白人，为什么开了一家中式气势派头的酒吧，娜塔莎回覆说自己有八分之一的中国血统，和他一样是不折不扣的亚裔。厥后她和其他男人聊天的时候，周质又听到过几十种差异版本：八分之一的非洲血统，南美血统，日本血统等等。

　　但周质其实并不体贴她的酒吧生意，对他来说，娜塔莎除了是一个危险的床伴，更重要的身份是铠鼠公司的技术合资人，他的同事。

　　现在他就躺在酒吧地下室的手术台上，这儿除了储存酒以外，照旧娜塔莎的办公室和实验室，相邻的手术台上，躺着另外一个男人，他俩身上都插满管子和电线，连接着一堆庞大的仪器。

　　这是大岛次郎任务的最后一步准备事情，娜塔莎要把周质的ID芯片从心脏里取出，换到旁边那人的心脏里暂存，再把钟小光的ID芯片正式换进周质的心脏，取代之前周质做的临时措施。

　　“会有一点痛，手术期间你一定不要使用寄生系统，否则这儿的生命维持设备会短路，你就死了。”

　　娜塔莎拿起手术刀指着周围的仪器。

　　“没事，我知道你舍不得让我...啊！你一点麻药都不用的吗？”

　　周质的玩笑还没说出口，胸口感应一阵剧痛，娜塔莎准确的切开了他的皮肤，刀口深入胸腔组织。

　　“你适才不是喝了一瓶威士忌了吗？麻药是管制商品，我只搞到一小我私家的量，给那个家伙用了。”

　　周质疼的死去活来，但那些仪器一直刺激着他的大脑，以保证他不会休克。

　　“他是谁啊？妈的为什么给他用麻药。”

　　娜塔莎摊了摊手。

　　“不知道，海耶斯派来的，应该是个匪帮的黑户，体内没有ID芯片。”

　　“那你就把麻药给他用了？”

　　周质简直要气急松弛了。

　　“因为我想跟你聊聊天啊。”

　　娜塔莎摸了摸他的头体现慰藉，周质自己的血糊了自己一脸。

　　“唔...聊，个，屁啊...”

　　周质已经疼的说不出整话了。

　　“对了，我忘记跟你说了，你的寄生系统掉了一部门，准确的说，是一丁点，百分之一左右。”

　　娜塔莎一边手术一边慢条斯理的解释。

　　“寄生系统是由一千多个寄生机械人组成的，每个机械人的体积仅有碳分子巨细，飞米质料制造的，这些小家伙个体功效很单一，但协作起来就即是在你体内开了个功效齐全的私人医院，当年政府的科技术力真是厉害，企业联盟那些傻缺科学家，到现在为止连这些机械人的内部结构都看不清，更别说仿制了，连我啊，也只是弄清楚了指令接收系统的一部门。”

　　“唔...”

　　周质对这些工具完全不感兴趣，他只盼着手术赶忙结束，娜塔莎却不紧不慢的继续解释着。

　　“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上次帮你检测的时候，你体内有1330个寄生机械人，适才再检测，只剩了1318个了，虽然这些机械人里原来就有20%是留作备用的，不影响功效，但我不明白你是怎么会把它们弄丢的。”

　　“我，我也不明白，是不是，你昨晚操作的时候，给我弄丢了。”

　　周质咬着牙开了个玩笑，然后立刻忏悔了，娜塔莎笑的时候手抖了几下，疼得他眼冒金星。

　　手术连续了半个小时，手术后，周质借助寄生系统恢复了伤口。

　　从现在开始，在企业联盟的ID数据库里，他已经正式成为钟小光了，而身边那个尚未苏醒的男人，将为他暂时保管周质的身份。

　　想到钟小光，周质觉得心里堵得慌，于是决定疏通一下，他走到正在洗手的娜塔莎身后，一把将她抱起来，扔到沾满自己鲜血的手术台上。

　　“这次，换我操作你了！”

　　...

　　当天下午，周质向神农团体投了简历，申请的职位是守卫科做事，这个职位接触到高层的概率比力大，但是级别属于底层，作为通过了铠鼠公司实习考核的青年才俊，应聘险些没有难度。

　　然后周质去都市三层一家酒店开了房间，他决定不在杜康酒肆常住，怕自己在店里喝多了袒露身份，他酒瘾很大，虽然寄生系统可以快速剖析酒精，但他喝酒的时候从不使用，喝酒不上头另有什么意思？

　　两天之后，面试通知如约而至。

　　当天晚上，周质收到娜塔莎的信息，约他到杜康酒肆聊一聊。

　　推开酒吧仿古的柴门，娜塔莎正站在吧台里，一边调酒一边和客人们打情骂俏，看见周质进来，她放下手里的活儿，给他使了个眼色，周质会意向二楼卧室走去。

　　走进卧室之后，周质半躺在床上，拿起床头柜的酒瓶看了看，犹豫了一下又放了回去。

　　纷歧会儿，娜塔莎也上来了，她小心翼翼的关上门，然后凑到周质面前。

　　“喂，你不用这么急吧？楼下另有客人呢...”

　　周质边说边伸手去解自己的衬衫纽扣，娜塔莎一巴掌打开他的手。

　　“你知道吗？两天前，就是给你做手术的当天晚上，海耶斯派人把那个暂存你ID芯片的人接走了。”

　　“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例行法式而已，ID芯片暂存人都要被送回A21铠鼠公司总部掩护起来。”

　　铠鼠员工在执行刺杀任务时，经常需要取出ID芯片暂存，这一套流程周质太熟悉了，他搞不懂娜塔莎在惊讶什么。

　　周质满不在乎的一把搂住娜塔莎，娜塔莎却又挣开了，拿过自己的随身终端，扔到周质腿上。

　　“我适才无聊的时候，查了查ID数据库里你的资料，你自己看。”

　　周质拿起终端看了一眼，马上感受心脏都要停止跳动了。

　　屏幕上自己的ID资料显示：”周质，芯片未检测到生命体征凌驾24小时，系统判定死亡。”

　　周质一把扔开随身终端。

　　“这怎么回事？暂存人苏醒之后你检测了吗？”

　　“检测这种事情我从来不做的…”

　　娜塔莎耸了肩膀，然后啪的扇了周质一个耳光。

　　“空话！我怎么可能不检测呢？你是在侮辱我的专业能力吗？”

　　娜塔莎总能有效的帮周质提神醒脑，这一耳光下去，他冷静了许多。

　　“你能定位到我的ID芯片吗？”

　　娜塔莎还在气头上，一把抓过随身终端，在屏幕上划了几下扔回去。

　　电子舆图上，她早已标志了一个图钉，那个地方他很熟悉：科技之光。

　　周质追念起大岛次郎本人的能源卡和史蒂夫的口供，但那些疑点和现在的状况联系不起来。

　　“可能是在科技之光遇到了匪帮或者失业者的袭击？”

　　周质推测着一切可能性。

　　“谁来接他的，努恩物流的人？”

　　大岛次郎任务是绝密，行动计划连客户也无权得知，因此，除了三个合资人和作为须要成本的钟小光外，没有人知道详情，而凭据计划，ID暂存人是拿钱服务的黑户，运送人是相助多年的努恩物流公司。

　　“是，但你觉得科技之光的失业者们敢惹努恩物流？那可是四大企业之一，动他们一下，整个旧城都市被夷为平地，匪帮劫掠的可能性也排除了，我查过了努恩物流的系统，没有运输队遭匪帮劫略的陈诉。”

　　娜塔莎话里有话，但周质实在不愿往深处想，因为这会涉及阴谋，而除了他和娜塔莎，能制造阴谋的就只剩一小我私家了。

　　“我要问问海耶斯。”

　　周质掏出了自己的随身终端，

　　“其实你并不…”

　　娜塔莎似乎想阻止，见周质已经拨打了海耶斯的视频通话，便住口躲去了镜头之外。

　　几十秒后，视频接通，劈面的情况很暗。

　　“兄弟，很晚了。”

　　镜头发抖的厉害，海耶斯的声音压的很低，周质皱了皱眉头。

　　“兄弟，你不在家里吗？”

　　“嘘…”

　　镜头晃到了黑黑暗，然后又突然亮起，显然是海耶斯点燃了蜡烛，烛光之下，海耶斯瘦长而菱角明白的脸像一把刀子，准确的说，是一把缺刃的老刀，双颊凹陷，脸上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同样苍白的另有他稀疏的头发，他的发色已经完全失去了原本的深棕色，周质每看到这张脸，心头就感应一股凄凉，他们并肩作战了五十年，现在老战友已经是个只能靠轮椅行走的老人了。

　　“你脸色很差，兄弟。”

　　周质叹气道，海耶斯把镜头拉远，他看见了输液架，呼吸机和病床。

　　“嘘，我的心脏病前天晚上重复了，看到你这么精神我真他妈嫉妒。”

　　“兄弟，我…”

　　周质想问的话梗在喉头，完全问不出口，然后病房的门被打开，镜头重新昏暗下去，接着是一阵争吵的声音，周质隐约听到女人的呵叱：

　　“罗德先生，在心率恢复正常之前，您必须静养，不能受任何刺激。”

　　视频挂断。

　　“海耶斯前天就住进了医院，他应该还不知道…”

　　“你很信任海耶斯.罗德吗？”

　　娜塔莎语气降低的打断了他，周质感应胸口像被人砸了一拳。

　　“他在战场上救过我的命，战后如果不是他拉我一起做铠鼠公司，我可能已经醉死在不知道什么地方了。”

　　娜塔莎看着他的眼睛。

　　“但你并没有回覆我的问题。”

　　周质回避着她的目光。

　　“是，我很信任他，我们一起战斗五十年了，我年轻的时候他也还年轻，现在你看看我，再看看他，他没有任何动机，我的ID芯片一度能源也不值。”

　　娜塔莎轻轻叹了口气，坐到周质身边，将头靠在他肩上，周质的影象中，她似乎从来没有这么温柔过。

　　“我和你们都认识了十年，你就像一杯水，能一眼看到底，但海耶斯，我不知道他像什么，我看不懂，但我不喜欢他常说的生存之道，所以我选择待在A28，离他远一点。”

　　周质躺倒在床上，许久没有说话，过了一阵子，他问娜塔莎。

　　“明天一早，你能帮我去科技之光看看吗？”

　　娜塔莎站了起来，用绝望的眼神看着他。

　　“你照旧要去刺杀大岛？”

　　“嗯”

　　“你自己的ID状态已经是死亡了，刺杀大岛之后，这个钟什么的ID也会成为谋杀嫌疑人，这意味着你今后就成了黑户。”

　　周质也站了起来，拿起床头柜上的酒瓶，拔开了瓶塞。

　　“无论喜欢与否，我只懂一种生存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