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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匪下山

第五章 掏粪女孩

女匪下山 万重青山 4725 2019-12-05 19:02:00

  蛮蛮子买的公鸡总比此外鸡早半个时辰叫,一早就把褚齿闹醒了。

  像过往下山做“大买卖”那样,她将头发一股扎在脑后,穿轻便衣裳,带了新买的匕首,一早就到了紫云巷口。

  大黄仍旧是那张赌输了钱哭丧且恼怒的脸,见了面二话没说,领着褚齿一路往西走。青竹帮内有十几座宅院,排列与城内其他衡宇无异,只是土地划分十明白朗,东主政务,南主后勤,西主库房,北主住宅,每个收支口都有帮众扼守,平常黎民进不来。

  昨日上课另有十数名一同学习的帮众,偏偏就褚齿一个拣烂豆子似的被挑出来,一路往西宅领,褚齿暗骂千万别是帮厨捡烂豆子。可怖的是大黄领着她一路经过了厨房也不停下,原来这青竹帮里另有比拣菜更艰难的活计——掏粪。

  大黄催她上前去:“这粪池需每日清理,看见旁边那小道了没?”粪池左方是一个羊肠小道,似乎是被人一脚一脚踩出来的。“后头是个菜园子,每日早晨挑三挑水、日落后挑两担粪浇菜,具体怎么浇、浇什么,你只需每日到厨房总务处去问,他们自会给你说清楚。”

  大黄屏气凝神,一把掀开粪池木盖,一阵呛鼻辣眼的臭气直冲出来,熏得褚齿一阵头晕目眩,向后连退了几步:“大黄,令雨是见识过我武功的,就算不是什么妙手,也不至于要到此处掏粪吧?”

  “少空话。”大黄捂住口鼻,“你不乐意,就滚回霓裳楼去。”

  褚齿推测这是令雨在探她虚实,只得忍气吞声——掏粪有何难,横竖一天两担,咬咬牙就已往了。

  “你们说完了没?说完了快滚!”前方茅房里传出来一声怒吼。

  除了浇水挑粪,其余时间褚齿被部署在厨房帮厨。厨房烟熏火燎,男人们都脱得只剩一条裤子,一走进屋,那浓酸狐骚味比大粪好不了几多,人和人碰在一起就像两块刚出锅的热年糕。

  因为褚齿不懂厨房事务,男人们都嫌她麻烦,把她从灶台辗转轰到了院子里,和一个瘌痢头的少年择菜。

  “这里的大师傅最爱欺压弱小,若不是月钱给得足,我早就不在这里混了。”少年口齿不清地说。褚齿满脑子都是此外事,并不想搭理他,只随意应和几声。

  几日下来,褚齿自以她择的菜是最洁净的,浇的粪是最通透的,但令雨照旧没有来找她。而蛮蛮子这几日也有些奇怪,总是一大早就不见踪影,待夜间褚齿挑完粪回来,他就神色平常地回来了,对出去做了些什么只字不提。

  他这人深不见底,褚齿恨不得跟踪他一探究竟,但又碍于当初说好只说不问的约定,只能悄悄挠心。

  在青竹帮挑粪的第四天黄昏,她终于想清了两件事:其一,基础就没有什么测试,她在令雨眼里不外是个普通人,她得想措施升官;其二,她又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何须要死守与蛮蛮子的口头约定。

  挑完最后一担粪,不等吃晚饭她就回家了。

  如果褚齿知道会正巧在巷子里和隔邻的俏令郎迎面遇上,她宁可多挑十担粪再回来。远远见他迎面走来,她垂下头,岔开腿走外八步,期望他着急赶路没认出她来,而这憨货偏偏要叫住她:“可是偷猫的娘子?”

  我真没偷猫,我只想过偷花。褚齿心想。

  “是啊,好巧。”她笑道,耳朵和背部一阵火辣瘙痒。今日那小娘子没和他在一起,看他手里拎着鲈鱼香葱,是要给她做晚饭?褚齿拔腿想走,又被他叫住:“小娘子怎么称谓?”

  “褚齿。”她道,“郎君如何称谓?还未得谢谢你上次在鹿归山援救之恩,他日我肯订婚手送上谢礼。”

  “叫我十二就好。”他莫名眼露笑意,而一旁满身粪香的褚齿只想速战速决,二人僵持了片刻,他又道,“啊,不知是谁家浇粪,这味道……”

  “是我。”她一时间心如死灰,“是我浇粪。”

  “啊啊,冒犯了。”他道,“没想到娘子还会种菜,真是多才多艺。”

  她听得出来他已经屏住了鼻息,说话时偷偷用嘴呼吸。

  “我另有急事,日后再会吧。”她挤出笑,逃离了那条巷子。

  沐浴事后,褚齿将蛮蛮子腊在院中的鱼炖了做晚饭。正吃到一半,蛮蛮子循着鱼香味回来了,瞅了褚齿半晌:“眉目含春,面带桃花,你和六子好了?”六子是和褚齿一同挑粪的男人,他浇另一块萝卜地。

  “是好了,明日我便将他带回来,两人一齐把你熏死。”褚齿朝他吐了一根鱼骨。

  “不是六子,就是住在隔邻的郎君。”蛮蛮子笑道。

  “你认识他?”褚齿有些惊异。

  蛮蛮子指了指院中的荷缸,她这才发现缸中植满了新荷。蛮蛮子咂咂嘴:“十二郎真乃情深意切,这可是他今晨亲手移植过来的。”

  这十二郎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褚齿咬牙道,心里却激荡起涟漪来。

  蛮蛮子问褚齿近日在青竹帮混的如何,此问正适时宜,她正想问问他有什么好法子能让她离别那对粪桶。

  蛮蛮子拈了一把髯毛:“法子是有一个,只不外要受些皮肉之苦。明日你到帮里私自找人交锋,你赢的多了,就会有人向上举报,青竹帮究竟是江湖帮派,不是军队,只要你肯向主子表忠心,何愁他不用你。”

  “我怕的是还未得捅到令雨跟前,就被大黄赶出去了。”

  蛮蛮子笑了笑:“那要看你把事情闹得够不够大,打赢的人够不够多。”

  越日晨鸡报晓时,褚齿吃了八个包子,穿上男装,提早挑完了粪。挑粪的六子看到时吃了一惊:“挑粪都如此勤勉,还让不让别人偷懒了?”

  “六子,交锋吗?”褚齿道。

  “憨货。”六子一脸嫌恶。这几日下来,后厨的人都知道褚齿这人爱较真,若跟她比试,她肯定要打赢了才肯罢休。

  厨房早时忙,过了午膳时候,各人都懒洋洋的坐在廊檐下扯闲话,男人们讨论着谁家娘子的脸更白嫩、胸脯更丰满,大黄也在一旁,正吃一支冒油的烧鸡腿。

  瘌痢头故事听得正酣,痴痴地笑个不停,被褚齿猛地推了他一把,他没预防,一下趴在地上。“褚齿,你奶奶的!”他骂道。

  “瘌痢,敢不敢跟我交锋?”褚齿嬉皮笑脸。

  “呵,我反面女人打!”瘌痢忿然。

  大黄睥睨着瘌痢,咧开油嘴笑了一笑:“入了青竹帮,就不分男女了,瘌痢,你要是能打赢这婆娘,我给你十两银子。”人群发出“呼”的轻叹,一个个都坐直了。

  交锋场就在厨房后院,几个男人挪开了菜筐和晒着的萝卜干。瘌痢虽然块头挺大,不外也只是个未曾习武的普通少年,他为十两银子卯足了劲儿,却照旧敌不外匪婆子,只两下就被褚齿摁翻在地,嗷嗷求饶了。

  “今天我褚齿在这摆下擂了,谁要是能在一炷香的功夫内打赢我,我就把我一个月的月钱给他,若我赢了,我只要你五百文钱。”褚齿朝围观的众人道。众人又一齐发出“嘘”声,一个个跃跃欲试了。褚齿这样的底层帮众一月的月钱是六两银子,五百文搏六两,自然是笔诱人的买卖,功夫再上一级的帮众不屑于自降身份,使褚齿又少了些对手。

  因为交锋,后厨差点误了晚饭。如此几天下来,后厨的帮众都叫褚齿打了一遍,如蛮蛮子所料:无一人胜出。这交锋的事很快在帮内传开,厨房之外也开始有人来小试牛刀。

  令雨发现褚齿在帮中交锋并非因为有人举报,而是他觉察这几日厨房做的菜越来越难吃了。揪着大黄几番逼问,大黄才道出原委。

  “大黄让你掏粪是委屈了你,但用这般顽劣的手段出头,打伤了兄弟不说……”令雨端坐在书桌后,一缕鸭梨香正从他跟前泅过,“违反帮规,延误帮内事务,不仅你要挨罚,其余涉事帮众也要随着刻苦头。”

  “此事是我差池,令主事想怎么罚,只需下令就是,褚齿绝无怨言。”褚齿恭顺重敬道,“只是帮内并未明文划定不得交锋,只说不许帮众斗殴,还求令主事高抬贵手,从轻发落。”

  话音才落,房门突然被人推开了,屋中猛地凉下来,只见一个体态纤柔、牝牡莫辨的人飘悠悠进屋来,这人一头乌发不钗不髻,随意披在身后,只两束扎成细辫垂在耳侧,长眉入鬓,眼形丹凤,鼻梁挺直高耸,面色及薄唇皆雪白,活脱脱一个狐仙。

  “这就是那个交锋打擂的泼妇?”他行到褚齿跟前,细细看着她。

  “你是谁?”

  “他是令云,专管帮内政务。”令雨道。

  令云瞧了一眼令雨,面露媚笑:“我照旧令雨的胞兄。”令雨的嘴角微微向下撇了一撇。

  “桃李荣华,顾盼生辉,真是个脱俗的美人儿。”令云笑盈盈捉住褚齿的手,转头朝令雨道,“这么个可人儿,你舍得?”

  “入了青竹帮,舞刀弄枪的,还分什么美丑。”令雨板着一张脸。

  褚齿看这阵势,知道自己有苦头要吃了。

  接来下两天令云部署了文试、武试,大多考些在鹿归寨就用的本事,褚齿应付自如与,因怕他们看出眉目,还特意做错了几题。

  令云对考试结果十分满意,还赏了褚齿一块银子。果真,考试事后令雨派了褚齿一项任务:将一人的每日从出门到回家的行踪纪录下来,若有异常,立即向令雨陈诉,此事只限令云、令雨及褚齿三人知道,褚齿不能打探此人底细,若褚齿私自视察此人身份或她身份袒露,会被立即逐出青竹帮。

  褚齿不由得心里犯嘀咕:此事听来事关重大,倒叫她一个新人来办?拿到画像时,事情便全明白了。

  画像上的人正是商队的白衣首领,八成是青竹帮和商贾内斗,令雨把褚齿推出来,一旦事发,只需推说她是外头混进来的内奸,一棍子打死就好。

  褚齿领了画像,佯装谢谢涕零地谢令雨委与重任,令雨斜睨一眼:“别装了,事情办成,将你欠霓裳楼的银子免了。此人每日都市去霓裳楼,你自去那里寻他踪迹,每日亥时避开线人来寻我,事无巨细都要向我汇报。”

  如此一来,她反倒多了些时间摸清蛮蛮子的底细,还真是好事一桩。

  天色尚早,褚齿在城中逛了一圈,买了一盒顶贵的胭脂,径直到霓裳楼内去找瑛姨,冒充赔礼致歉。瑛姨正在院内逗一匹老猫,见丫头领着褚齿过来,气不打一处来,眼皮都懒得抬:“哟,什么风把青竹帮的瑞兽给吹来了?”

  旁边的丫头嗤笑了一声,叫瑛姨瞪了一眼。“可不敢。”褚齿笑着送上胭脂盒子,“我不识概略,上次冒犯瑛姨了,今天特送这胭脂来给瑛姨赔罪。

  瑛姨只瞥了一眼,叫丫头把胭脂盒子收起来,那丫头看到锦云铺的胭脂,眼睛都直了。见那丫头走了,瑛姨才问道:“你哪来的银子?”

  “我祖上是当官的,留了些物件,我当了一些。”褚齿笑了笑。

  “想必是个大官了。”瑛姨冷笑一声,“你有何事相求?”

  “瑛姨是个识风月之人,有些话我也就不瞒瑛姨了。”褚齿凑近瑛姨,在她温香耳畔低声道:“褚齿有磨镜之好,只求瑛姨替我瞒住此事,往后我来,即是霓裳楼的客人,只求瑛姨叫那老妈子们别拦着我。”

  瑛姨听得满身一震,向后稍稍躲了一躲,直直瞪了她片刻,面色又恢复了平静:“我知道了。”

  “谢瑛姨,如此,我便上楼去了?”褚齿向她行了个礼。

  “你去吧。”瑛姨摆摆手,抱起老猫向屋内去。

  褚齿在楼上转了一圈,并没有看到白衣人的踪迹,瑛姨又遣来一个老妈子随着她,叫她满身不自在。“今日没什么兴致,我明日再来了。”她跟老妈子说罢,到劈面茶室去要了壶碧螺春,守在窗边等那白衣客泛起。

  直喝了两壶茶后,褚齿口涩腹空,满脑子都是街口的羊肉汤,正犹豫不决时,看见白衣客从霓裳楼出来了,他神态自若,风姿潇洒,不像个女票客,倒像个刚放榜时意气风发的状元郎。见他独自往市集去了,褚齿找到刚刚送他的老妈子,问她那客是从哪个女人那里来的。

  “你问这做甚?”老妈子斜褚齿一眼。

  另一个老妈子扭着腰肢过来,拉开她,朝褚齿笑道:“客好,刚刚那位是岭南客,他叫的女人,你付不起。”这妈子是瑛姨交接过的。

  褚齿掏出令云赏她的银子塞在老妈子手里:“我付得起。”

  老妈子喜上眉梢,嘴角直向两头咧:“哎哟哎哟,楼上牡丹阁,你随我来。”

  原来霓裳楼三楼雅间皆以花卉命名、装饰,牡丹艳压百花、风华无双,牡丹阁里的女人自然是这霓裳楼里的极品。

  老妈子道牡丹阁里的娘子名唤榕榕,是今年二月才进来的女人,叫那岭南客一眼相中,养在牡丹阁中做头牌。老妈子语气颇不屑:“不外姿色平平,只是识些乐理,唱个曲子、撩拨几根马屁股毛,还真把自己当成什么千金巨细姐了。”

  到了牡丹阁,老妈子在门口叫道:“榕榕,有客。”

  里头的娘子恼了,娇滴滴嗔道:“才送了客,怎么现在领人来?”

  老妈子摆开架势正要骂,褚齿拉住她:“榕榕小娘子,在下久闻娘子精通乐理、武艺超群,今日冒昧求见,只是想听娘子弹奏一曲,娘子可否赏个脸?”

  门突然打开,一阵香风差点把人吸进屋里去,榕榕穿片百鸟绣的红肚兜,撅着红唇,眼含春水,好奇地审察眼前英气勃勃的女子。

  褚齿向屋内瞥了一眼,里面一片狼藉,各处的衣裳和揉碎的鲜花。真真是霓裳楼的女人,把自己一屋子的春景旖旎打开给别人看,面不改色、不羞不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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