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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为君

第四十一章 追问

公主为君 云间行一重 3278 2020-01-13 18:04:57

  雍黎微微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手指在梨花木的茶案上轻轻地叩,目光却在他倒腾糕点的长案上徐徐地扫过,最终落在之前慕浅绛搅拌玫瑰花瓣的青花宽口碗中。

  “那个慕浅绛,什么底细?”

  席岸惊奇得看她一眼,他自认这件事自己瞒得还算挺严实的,不外真的要瞒住自己人精一样的主子还真是不容易,只得如实交接,“之前无意间收到的消息,这个慕浅绛配景似乎不普通,联想到昌王的突然进京,另有朝中争位的苗头,我觉得有须要视察一下。”

  “你视察的方式还真是与众差异。”雍黎漫不经心的讥笑了他一句,“果真你最近日子牢固得过了,你若闲得很就给昌王和黎贞弄点事出来,消息越大让他们越头疼越好。”

  “你盯着昌王我倒也理解,什么时候这个淑仪公主也倒霉地入了你的眼?”席岸向来对她讥笑的话充耳不闻,只抓住重点。

  “给她点警告而已,省得一天到晚搞些小行动不得消停。不外布一个局引他们入瓮,这个慕浅绛你倒是可以好好利用。”雍黎语气淡淡是她一贯清冷的调调,偏偏神情有些让人捉摸不透的冷凝。

  席岸看了雍黎一眼,留意她那一瞬间差异寻常的神情,没有多说什么,只垂首应了。

  他忽又想到今日早间才下面的人才送来的消息,那个消息似乎是深藏于永夜之中不得揭露于人前的隐秘偶然露出的若隐若现却不行捉摸的一丝真相,他其时乍一听闻也是一阵惊怔,犹豫再三,照旧不得不开口,“今晨有北边送来的一个消息。”

  “什么消息?”雍黎轻轻敲敲桌子,见他神情有些踟蹰,淡淡道。

  “是关于八年前长公主,华阳长公主并非薨于景平十七年十一月初四的北境战场,而是逝于十八年正月十一,在燕州霁城。”

  席岸简朴的一句话却让雍黎感应有惊雷于上空轰然炸开,一直以为,一直以为母亲是逝于北境战场,那日母亲血流的那样多,那日揽着母亲接了一怀鲜血是那样惨烈耀眼的红,那日听得母亲轻轻的呢喃。

  “三微月,别哭……”

  “你不应来的,母亲心疼……”

  “三微月……,你去看看你年老大姐,你记得……带他们回家……”

  “别恨你父亲,三微月……,他,未曾负我。”

  她记得自己凄烈而痛苦的声音,“你想见他是不是?母亲,你撑住,我这就让人去找他,你撑住……”

  “三微月……”黎璎珞艰辛地抬起手,看着她微微地笑,她修长的手指拂上她的脸颊,带着鲜红血迹最终停在雍黎的眼角,她的手指沾了雍黎的泪却在空中一顿,便再也支持不住地滑落下来。

  她艰辛地微微仰起头看着有些昏暗的天空,似乎想要看破那半片硝烟未散的天,良久方闭上眼睛,溢出一声叹息,雍黎却听得她语声浅微,“清岩……,清岩?”

  清岩是雍寒山的字。

  雍黎到今日都还记得她那两声轻唤,第一声是无尽的追忆思索和怀恋,第二声却带了微微的疑问,那疑问明朗清晰却丝绝不见怀疑责难。

  母亲,你想要的,是怎样一个答案?

  “主子其时也在北境,华阳公主……”席岸原本想问她为何所有人都以为华阳长公主薨于十七年的北境,却见她神色差池,便忙停住。

  雍黎微微抬头时便已神色如常,她道,“那时我昏厥了三个月,醒来后所有人都知道母亲逝于北境战场,这件事虽厥后我也查过,但其中多几几何也有些有心人的手笔,更况且当初我醒来后一心报仇,于这件事上也有所疏忽。另有,他……”

  雍黎停了停,没有再说下去,她那一刻神色有些迷惘,却又莫名地带了些诡异的平和。席岸也知她现在定然心绪不宁,只平静地等她付托。

  “那几件事你实时部署下去,我近日应该都在府中,若有急事你可直接来见我。”

  话毕起身离去,席岸甚至没来得及回覆,看着她来也急遽去也急遽的背影,咂一口早已凉了的茶,叹了一声命苦,然后便忙去部署雍黎交接的事。

  ————————

  从璟王府内仪门入,经内府华仪门有工具走向的主道,往西可经望春廊过西苑直接到千古高风的正门;而往东却是雍寒山住的东苑。从华阳长公主去后,雍黎若在京素常就住在千古高风,若非须要也少往东苑走。

  今日进华仪门后,她在门前略微站了站便径直往东走,这些年她来此的次数屈指可数,但今日她却想亲口问一问,这八年未曾问出口的那个疑问。

  或者说,是她从未想已往问。

  走到雍寒山日常起居处置惩罚政务的兼济堂门前,便有小厮将她迎了进去,至清流馆前长亭,雍寒山身边亲信书办林棹便已从里面出来,亲自将她引至清流馆内。

  雍黎进门,一眼便看到案上土定陶瓶,那是当年与母亲玩陶土最后烧制出的唯一一件制品;两侧层叠的书架上,排列整齐的书卷上有锦绸坠着竹片,那是母亲素常做标志的习惯。

  掀开内室门帘,长长垂地的帐幔卷着透窗吹来的清风拂上窗前刻“千山云起”的茶案,茶肮亓风炉、玉书碨、孟臣罐、若琛瓯似乎一如当年,就连一侧花器中插着的几枝红梅也似乎是当年一模一样的香气。另有墙上那幅《石玉》的书法,前篇婉转清华却潇洒朗然,后篇笔势沉厚却疏朗平和,是景平十一年,她怙恃共写……

  雍黎从那幅书法上收回目光,看向桌案前坐着的她的父亲,眼中悲喜全无,却有一份的寒凉,她冷淡平静地微微躬身一揖,“父亲。”

  雍寒山见她来寻自己,心内闪过一丝欣喜,他站起来招呼雍黎到茶案前坐下。

  雍黎没有拒绝,她平静地敛衽趺坐榻上铺着的厚厚的锦垫,看着一旁雍寒山煮茶烹茶,茶香氤氲里满室清香浓烈,他二人平静对坐,似乎完全没有这近十年父女之间的隔膜。

  一旁的林棹见她父女二人似乎有话要说,正欲告退,却听雍黎道,“当年冀方山的茱萸长得甚好,林先生可还记得?”

  “自然未曾忘记。”林棹不假思索浅笑应答,却在话说出口时蓦然一怔,他看了雍黎一眼,又看向雍寒山。

  雍黎不管自己是否是在套话,也不管林棹现在痛恨不已,她亲手取了坐在炭火上的另一小壶斟了一杯茶,站起身递与林棹,道,“当年之事多谢林先生玉成,凤归在此再谢。”

  “殿下客气了。”林棹见她如此,知道她定然已经猜到当初冀方山上那人就是自己,只得浅笑接过。

  “孝之,你先去吧,晚些时候再过来。”雍寒山见林棹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知道自己这个属下斗不外自家女儿的手段和言辞间的陷阱,只得先开口让他离开。

  “是。”林棹搁下茶盏拱手应诺,又向雍黎拱手一礼刚刚退下去。

  室内一时平静,雍黎没有说话,只看着雍寒山烫壶温杯分茶,他的手法熟练清致,带着积年沉淀的厚古宁和。她想到曾经雍寒山似乎并不擅烹茶,会的也只是行茶的一套手法,并没有如今韵雅的情致。

  “从前一向偷懒,并不擅煮茶,也没想过好好去学。”雍寒山分好茶,递了一盏给雍黎,“你尝尝我如今的手艺。”

  雍黎接过,平静地看他,没有说话。

  “你母亲在时我喝她酿的酒煮的茶,她去后我烂醉陶醉三日,除了上次你送来的她酿的酒我便再未饮过酒。厥后我也学会了煮茶,而这辈子不会在让其他人为我煮茶。”雍寒山这是第一次如此平和田主动谈起黎缨络。

  而雍黎却听出了他话语中隐晦的意思,这辈子不会有人取代母亲他妻子的位置,也不会有人取代自己璟王府继续人的位置。她冷冷一笑,鄙夷中却有心酸,为母亲心酸。

  似乎看出了她目光中的鄙夷不屑,雍寒山微叹一声,却没有再开口。

  “母亲到底逝于何时?”雍黎搁下茶盏,直截了当地问,其实她再怎样怨他,却从来都相信他说的话,否则当初也就不会一直相信他说的母亲是逝于北境战场。

  雍寒山讶然,“你知道了?”

  雍黎没有回覆,但雍寒山看她神情便知道她已经知道,他若有所思地抿了一口茶,然后没有丝毫犹豫地开口,“你母亲逝于景平十七年十二月初七。”

  “当年陈国叩关来战,直接进攻广平关,我奉旨兴兵驻守广平关;没多久卞州玄羌族也攻其不备,是沈懿沈老将军带兵镇压。其时国内两线战争,军力调治也确实无法兼顾,若非沈老将军的兵略与你母亲的无双智计,也险些不能维持两线战事的平衡。”

  “但是连我与你母亲都没有料到,陈国的目的并不在广平关,而是直接举兵十万攻袭平野。其时国内军力疏散,从各地调兵一时也险些没有可能,只有你母亲封地的八万戎马可随时出发,而且其时陈军的统帅是陈国先殷国公河西将军关祝,你母亲少年时与他交过频频手,可以说是他最强劲的对手。”雍寒山将茶盏举在唇边,顿了顿却没有喝。

  “其时的情况下,你母亲无疑是出征平野最合适的人选。但是我却知道陛下宁可亲征也不会再让你母亲独自犯险。但你母亲照旧去了,我知道她是使了些手段的。”他终于将手里的茶一饮而尽,声音中有些战栗,“她是与我有了争执才会有此掉臂结果的义愤,她不是向隅自苦拈花自怜之人,其时的满腔意气让她有了重回战场的义无反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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