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子始终没有回来。
因为陌生的人和过于盛大的局面令伊纹感受有些焦躁不安。
他的冤家路德维希皇子正懒懒散散地斜倚在椅子上,拳头撑着脸,眼前的一切对他来说都颇为无趣。
人们吃吃喝喝,明明跑到人群中间插科讥笑的小丑一点也欠可笑,但各人都照旧要拼命地笑,直到面红耳赤。
而天子也是不知为何迟迟不愿泛起,包罗……伊纹一直默默期待的某人也是。
想到这里,他内心里又觉得自己有些愚蠢,她泛起又怎样呢?
他转念又给自己反驳,自己只不外是想再看一看那位少女而已。
人们开始离座敬酒,而这个时候,一直绷直身体站在一旁的帝国宰相施瓦茨大人却突然间扯着嗓子宣布道:“今日是我们敬爱的皇子殿下成人之日,可惜陛下龙体有恙,不能加入仪式,那么,陛下委托我来主持皇子的成人礼,还请诸位贵客肃静。”
天子病了?
伊纹不禁感应疑惑。
即便如此,路德维希也是陛下唯一的儿子,面对这么重大的成人仪式,即即是天子患病也不应该不加入啊?
除非,那真的是到了病危的田地。
接着施瓦茨大人就像机械一样,润润嗓子,然后遵照着流程宣讲一番。
再有请白袍会的教宗赐予路德维希代表皇族选帝侯身份的秘钢长剑。
路德维希慢吞吞地走下王座,很是搪塞地屈膝接受。
而一旁的安珀皇后似乎因为终于看到儿子长大成人而露出赞许的目光。
但自始自终,路德维希都没有转头去看母亲的眼睛。
“我宣布,从今日起,你将长大成人,成为代表皇族的选帝侯,肩负起守护帝国的神圣使命……未来有一天,你将和其他选帝侯们角逐帝王的身份,也可能有一天,你将继续风玫瑰家族的荣耀,加冕为皇,但请你记着,你身上流淌的始终是圣王的血脉。”
老教皇用秘钢宝剑的剑身轻轻按住路德维希的头顶,口中念念有词。
路德维希感受不耐烦了,稍微挪了一下右腿,好不容易教皇才俯身把剑递给了他。
“然后各人拍手。”路德维希小声自言自语。
啪啪啪啪……掌声雷动,果不其然。
路德维希笑了笑,眼睛眯成了刀刃状,所谓的流程他早已烂熟于心。
你们接下来做什么,心里想什么,我都很清楚。
只有一小我私家例外,他没有拍手,看起来有些不知所措,那小我私家就是伊纹。
“很好。”路德维希低声说。
他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原来这件事应当由施瓦茨大人来宣布的。
但路德维希却像身负重伤的骑士突然获得了山中法师的圣水,一下子活力十足,赶在毛虫胡子的施瓦茨宰相面前,示意他别说话。
路德维希背着手,又一步一步往前踱,他边走边注意着人们的心情。
路德维希故意对着人们说:“谢谢诸位的到来,我想,你们之所以至此,恐怕并不是因为我的成人礼吧?”
说到这里,他看着周围的大臣们脸色一变,路德维希又满意地继续说道:“放心放心,我和你们一样,更期待的是下周的帝国竞技……殿军需要新的指挥,帝国需要新的首席骑士,皇子需要更多的乐趣。”
路德维希在伊纹的身旁停下了,“厮杀决定高位,我不介意列位你死我活。”
路德维希的眼瞳缓慢地移向了伊纹,“不知道,你们是否和我一样期待呢?”
帝国竞技?
伊纹不禁发生了兴趣,但依然充满敌意地看着路德维希。
而皇子不外是浅笑一声便一甩红披风离去了。
“殿下……”
路德维希越走越快,施瓦茨大人在皇后的示意下也快步追赶。
在路德维希看来,所有的大臣不外都是用来戏耍的无能之辈而已,也不计划期待。
“快步,却不敢奔跑。”路德维希依然自言自语。
再一次言中。
施瓦茨果真担忧自己在众臣面前失了面子,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奔跑,生怕自己的单片眼镜掉落,又当心自己披着的毛皮外衣滑落。
他用戴着白银臂铠的手抓紧皮衣系在脖子上的绳扣,作为宰相他必须把皇子追回来,但他又不愿意失了面子。
路德维希就这般戏弄着他,越走越快,刻意穿过举着杯盘的侍女,然后时不时推她们一把。
想象着宰相如何尴尬地躲开迎面而来的饭菜,想象着他额头冒汗,像躲避箭雨那样惧怕飞溅的汤汁酒水。
路德维希自得地笑,但是不显于色,很快便推开门离开了高廷。
君王未至,皇子和宰相竟然一同离场了。
这或许不能叫做宴会,而应该称之为闹剧了。
伊纹无心再等下去,放下酒杯,这里给人的感受只有急躁。
那个女孩也没有泛起,伊纹对这场宴会算是彻底没了兴趣。
想起老艾瑞克之前生气的模样,现在他也总算明白为何老艾瑞克拒绝加入这次宴会了。
伊纹趁着人们惊愕之余悄悄离开了座位。
喝醉的胡杨谷男爵在人们中间口无遮拦地说:“皇子殿下喜欢看到血的演出,不知道该有几多人惨死于剑下呢?”
在廊柱的后面,更有管不住嘴的侍女如此偷偷说道:“也许,老指挥患的可不是一般的病呢……谁知道殿军是不是到了该换人的时候了?”
她们自以为没人听见,实际上难听逆耳的女声统统传进了伊纹的耳朵里。
伊纹装作没听见似的回到高廷外的走廊,一回到外面,他如同松了一口气那样,感受走廊的空气竟然是如此美好。
现在该怎么办呢?是回去老艾瑞克身边吗?
庞大的走廊再一次令伊纹头疼,无论如何,他是受够了。
皇宫许多楼梯和桥梁的底座都被巨大的齿轮驱动,利用齿轮的拉杆被一名殿军扼守着。
门路尽头一片漆黑,就像通往未知的机关领域,伊纹本能地制止去通过这些门路。
谁知道自己会不会一不小心突入到传说中埋葬历代“帝国铁腕”的墓窖里去呢?
伊纹尽量朝着亮光的走廊走去,不知不觉,他似乎听到了一个男人的低语。
“我完成了我们的梦想,你看到了吗?”男人的声音听起来很降低,却饱含无限的柔情。
那是一条幽暗的长廊,只有尽头有那么一束煤油灯传来的昏黄的光。
伊纹立刻躲在了走廊的木门之后,悄悄地往声音传来的偏向视察。
灯光照亮了墙上的一幅幅油画,悬浮的人面若隐若现,这里或许是存放藏品的长廊,不仅有画像,另有不少苍白的大理石半胸像和动物的脑袋与毛皮……
伊纹无法看清走廊尽头的人影,这越发增添了几分怪异的气息。
他是谁?在这里干什么?
“原谅我吧。有的时候,为了理想,不得不吞下许多痛楚。”影子说。
他伸脱手轻抚着某张画像,他戴着手套,显得小心翼翼。
离奇的是,那个影子始终是斜着身体的,难道是他不敢正视画像上的人吗?
一开始,伊纹怀疑这个男人会不会是西门子,但他说话的语气完全没有西门子那样的轻浮,况且西门子也没有这般“魁梧”。
就在伊纹想要凑近一些视察的时候,突然,伊纹又听到了第二小我私家的声音:“父亲,你在这里。”
“路德维希?!”
不光是影子,连伊纹也差点被这个声音吓了一跳!
是他,这是怎么回事?路德维希怎么会在这里?
只听走廊深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他快步走向影子,但快要接近的时候,路德维希又一下子停下了。
“父亲,我早就知道了。”路德维希的声音似乎带着质问,酷寒得如同隆冬。
影子缄默沉静不语。
“告诉我,这就是……你偏爱露娜的原因吗?”路德维希忽地靠近影子,高昂起头。
黑黑暗,伊纹竟然看到了一双赤红如同火焰的双眼。
喀喇,喀喇喀喇……骨头脆响。
影子终于开口说话:“如果是别人,我早就一棍子打碎他的脑袋了。”
咚!
影子手中的手杖重重击打地面,反而迎着路德维希前进,将他逼退到墙面。
影子恶毒地说道:“再敢提起这件事,你便会知道我将如那边罚你,路德维希。”
“那你也会知道……我将如何看待露娜,父亲。”
路德维希语音未落,影子勃然震怒,他因为气急而用哆嗦的手举起手杖作势挥舞。
这时又有第三小我私家跑了进来,那是女人的声音,她高喊着:“住手!住手!快放开路易,你这个疯子!”
狠狠重击!
几盏煤油灯剧烈摇晃,三道扭曲的人影消失又泛起,影子一杖把女人打垮在地!
一闪而过的火光映亮了路德维希惊惶而又充满恼恨的脸,他死死抓住影子的胳膊,又想要卡住他的脖子。
路德维希咆哮着:“混账,你不许打我妈!”
地上那个可怜的女人指着影子带着哭腔说道:“我早就知道……你这个骗子……你一直以来都想着那个死掉的贱人!”
没想到影子一听到这句话就突然如同凶残的猛兽一般,暴怒之下反手挣脱路德维希,接着又是一拳打中路德维希的脸颊。
绝不留情。
走廊传来半胸像落地的声音,几个花瓶碎了一地。
影子踉踉跄跄准备又要举起手杖继续殴打地上的女人的时候,伊纹的眼睛一瞬间放亮,再也看不下去,忍不住惊呼一声!
“谁?!”
糟糕!
伊纹想要捂住嘴巴,然而放出的声音已经无法收回。
那个黑影猛地推开路德维希,提着煤油灯朝着伊纹潜藏的木门快步走来。
伊纹竟然感应了那么一丝恐惧,他本能地开始退却,忙乱中他突入另一个半掩的房间。
然而这里却是死路,只有一大堆被白布笼罩的杂物像人偶一样立着。
没有其他门可以打开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他挨个实验打开房间的落地窗。
第一个,锁死的。
第二个,也是紧闭的……
怎么办怎么办?!
影子打开了房间的门。
与此同时,伊纹终于也推开了最后一扇窗。
还好有一扇是打开的!
也不管这么多,他推开窗户就立刻翻了出去,摔倒在草坪上,前面是黑漆漆的树丛,伊纹似乎回到了小时候那座修道院后山的森林。
他拼命地跑啊跑啊,未知的恐惧使他倒生出强烈的恶寒。
叮……叮……叮……
有某种怪异的声音从迷宫深处传了出来。
穿过一丛又一丛荆棘围成的树墙,形成无数繁复的岔路口,似乎是巨大的迷宫,他不敢转头看,他总觉得有人在四周彷徨。
一个又一个岔路泛起在眼前,伊纹胡乱地穿越,直到远离皇宫的修建才气喘吁吁地停下来。
极重的呼吸声。
伊纹感受整个高廷都异常的压抑。
他分不清工具南北,意识到自己迷路了,周围平静得可怕,路上时不时冒出的人体雕塑都能令伊纹冷汗直流。
没想到,原本白昼看起来颇有诗意的御花园也可以变得如此渗人。
就像万灵祭前夜的后山森林,伊纹不停地喘息,生怕会泛起恶鬼夜行的场景,他裹紧衣服,满地的落叶被风吹了起来,打着旋。
一追念起刚刚在走廊看到的场景,他就想尽快走出去,然后赶忙回到老艾瑞克的身边。
月光被黑夜彻底笼罩。
叮……叮……叮……声音再度响起。
离奇得就像是铁锤敲打棺材钉的声音。
声音是从那边传来的。富有节奏,宛如倒计时的摆钟。
那边树墙的漏洞里也渗透出了一阵幽亮的光,神秘而又给人以不安。
伊纹却犹豫了,究竟,该不应朝着那里已往呢?
慢慢地,伊纹探出一个脑袋。两个模糊的影子像粘在一起似的,长长的,像十字架一样拖在地上。
而却在下一刻,他彻底僵住了。
因为就在他的眼前,一个重新到脚都被白布裹成蚕蛹的男人剧烈抽搐着……
他白色封死的脑袋像发抖双翼的甲壳虫一样,上下左右不停摇晃,头顶渗出血来,大片的红斑将白布染红。
叮……叮……叮……铁锤狠狠砸向凿子!
“蚕蛹”想要呼叫,却只能不停发出痛苦的闷哼。
一锤,两锤,三锤……
蚕蛹最后被戴着刽子手头套的男人一下塞进了墙壁的裂缝之中。
只留下地上一顶无意间落下的红色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