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大龙端起姑姑给沏的茶，大喝一口，苦涩难咽。人生正如这一杯醒酒茶，出生就是苦的，越来越淡，到最后如同白水，人情世故不也是这样吗？
正当盖大龙等着易正源买橘子回来吃时，从酒店包间外走进一名妆扮时髦，满身喷香，体态优雅的贵妇来。只见她头发高高的盘起，在发髻上插了一支宝蓝色的簪钗，釵上装饰着用金、银、玉、石做成的流苏，走起路来一步一摇，颇有贵族之气。身穿一件大红色的长款风衣，上身穿一件米白色蕾丝上衣，戴着一串镶金的翡翠项链，搭配一条白色阔腿女裤，胳膊挎着一个浅蓝色的手提包，脚踩一双红底高跟鞋，走路一摇一拽，鞋跟划在地板砖上发出咯吱声，就像指甲划过黑板，感受就像是在心尖上划过一样，让人忍不住头皮发麻，汗毛竖立，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姑姑，今天我有很重要的客人，刚刚从天汉市赶回来。”人还没到，声音就来了，那一声尖细的声音和指甲划过黑板的声音无二。
盖京灵听见声音赶忙起身去迎接:“彩云回来了，银子今天来说了，你在市里陪局长的夫人做汗蒸美体，你忙了嘛就不要来了，银子来了也是一样的。”
两名贵妇晤面就客套的说起话来，无非是那些官家的眷属去做了某些从韩国引进的可以使人变年轻的项目。等两人说完话张彩云才发现盖大龙坐在这里，她立马体现的很体贴她这个表弟，又是嘘寒问暖，又是倒水给醒酒。
盖大龙心里明白表姐这是做给别人看的，他也不等易正源的橘子了，起身告此外众人回抵家中，这时他才想起两个堂弟在婚礼上似乎都没有现身，他自己忙着发烟发酒，后面亲戚喝酒也没见着这两老小子，也不去找盖大强和盖大刚，摇摇晃晃的回去。
张起莲见儿子喝的醉醺醺的，走路脑壳都偏偏的，说话咬舌摆带，马上怒从心头起，抄起桌子上的鸡毛掸子照屁股上打了几下。盖大龙虽然喝醉，倒一ㄇ有知觉的，只觉的屁股上一阵火辣辣的。
“妈耶，你打我做啥子哦！”盖大龙舌头都捋不直了。
“你个气口袋，喝酒没哈数了，跟你爷一样往死了喝呀。”张起莲边骂边抄起鸡毛掸子打。
盖大龙挨了几下后，胳膊上腿上一阵火飘火辣，被打急的他索性把门后面的顶门杠子扯出来。
“来嘛，用这个打嘛，今天你不打我一顿你气出不来，把你气到了就是我的不孝，横竖酒是喝了，挨打嘛也挨的划算些。”
张起莲举起顶门杠在半空中，李雪见了心都扯到嗓子眼了。张起莲又放下顶门杠拄在地上，只见她气的脸色煞白口喘大气，还忍不住教训儿子。
“别说你娶了媳妇生了娃，我都不打你。你个宝气，没喝过酒呀，羞先人哩。”
“妈耶，那你这样说都差池了。那个烂怂五百块的剑南春有啥子了不起，我在外面茅台五粮液都喝。昨天我姑父当着众人面说我是个漂漂子，这口气我咽不下呀。如果我爷和我老子活在世上，他还敢这样说我们盖家人。我现在混的欠好，比钱比不外，比事业，人际关系啥的样样不如人家，我只有在酒桌上拼上这条命和他们喝酒，把他们都喝趴下了，只有通过这种方式才气找回我们盖家人的面子。”盖大龙给母亲说出自己内心的想法。
“我也一直在努力，我去外面打工一直在寻找挣钱的时机，这个社会嘛，有钱都有了一切。但是那些坑蒙诱骗的手段我也不屑去学，我错过了淘宝，短视频，直播电商造富风口，老老实实在厂里打工，这不是我的错呀，为什么这个社会看不起我这种老老实实的打工人？我不平，我没得措施。我又不会去拍马屁舔勾子扒摸有权有势的人弯道超车，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人啊………”
“再说喝酒又不是替我一小我私家喝的。盖家三代人，只剩下我们这两代男丁，我幺大那房基础靠不住气呀。我姑姑作为盖家女人，娘屋人不攒劲，她在婆家就没职位。我爷和我老子都不在老，幺老子又怂气的很，只有我顶上去了，我不上岂不是让易家的人看笑话吗？我爷活到的时候经常说:袍哥人家绝不拉稀摆带。这种情况绝对不能怂，要雄起哦。”
“哐嘡”一声，张起莲拄着的顶门杠落倒在地上，她听了儿子的话竟然无法反驳，只得深吸一口气，回到自己的歇房前丢下几句气话:“你去喝，喝死了算了，你个挨刀的、挨枪的、挨炮的，三十几的人了，一天是江湖好汉，袍哥人家，送你去读大学，书都白读了。”
盖大龙见母亲回去睡觉，揉了揉被鸡毛掸子打的地方，伸长脖子，扯起嗓子的喊:“妈耶，你别怄气了，你不打我了我可去睡了呦。”
从张起莲歇房内飞出一只拖鞋来，盖大龙一闪躲过了，他拣起拖鞋蹑手蹑脚的把鞋放到母亲歇房门口。
回到自己卧室，李雪埋怨他喝太多的酒对身体欠好，他是全家的顶梁柱，就靠他一人挣钱养家，平时滴酒不沾的人今天喝这么醉，如果身体喝出问题或者出了其他事她和女儿怎么办，说罢就在床头哭了起来，女儿看见妈妈在哭，也抱着妈妈随着哭。盖大龙见状，只好哄了媳妇又哄女儿，解释道说，今天是表弟易长风结婚的日子，喝点酒助兴，欠好驳人面子，以后滴酒不沾。
大龙媳妇停止啜泣，抱起女儿在怀里哄她，抹了一把泪，气鼓鼓的说：“我看你是喝点马尿就找不到北了，别人叫你一声年老，你就虚荣心爆棚，什么也不管掉臂，只管喝，也不看看自己都三十老几奔四十的人了，屋子没买，车子没买，家里老的小的都不管了？”
大龙自知理亏，欠好跟媳妇顶嘴，任由李小雪在她身上撒气。
“你去跟人家喝酒，人家都是开车去的，你骑个摩托车，人家都是在当地有事业的，你一个外面打工的，跟人家有什么友爱，就端起酒杯往醉的喝，我嫁给你时，从没有提过车和房，你自己也清楚，我对这些不看重，你自己的小名自己要知道，自己脚底下多大的坑自己要知道啊！”妻子的一番话戳到大龙的痛楚。
大学结业十多年来，他东奔西跑，苦没少吃，钱却少赚。同龄人都在南乡县城里买房，有车代步，有体面的事情。盖大龙和他们相比，条件差的多，一家人仍住在上世纪80年代修的一层砖混房，只是在结婚时简朴装修了一下。出行照旧骑结婚时的摩托车，夏天还好点，冬天天气冷，冻的人骨头都是冷的，大人可以忍，小孩子要裹几层厚衣服才气坐摩托车，很容易伤风。
想到这些年的不容易，盖大龙叹息了一句:“再怎么穷，也不能辱没了祖宗名声。”
李小雪被这突如其来一句问懵住了。:“什么祖宗名声？”
“我爷是南乡县出了名的能喝酒，外号酒疯子。”
“天哪！你这也算是名声？你怕是想着名想疯了？你也不撒泡尿照照，就你们家祖宗十八代都没出过一个秀才，还祖宗名声，那是人家大户人家才有的工具，我们这种平头黎民在历史的车轮下只有轻易的在世，在世就不错了。你还想着像水浒传里的杨志杨制使一样，一刀一枪的搏出个功名来，不能辱没祖宗的名声？人家祖上是杨家将，你祖上是给田主种地的佃户，有什么祖宗名声？”
李小雪对盖大龙的祖宗名声论一通驳倒，只骂的盖大龙内心羞愧，汗水像水珠一样往下滚，心惊了一下，瞬时间酒醒了一泰半。和同龄人相比，自己的差距很大，造成这种差距既有客观原因也有主观原因，不管什么原因，自己搞的欠好就不能人穷赖屋基，鬼瘦赖阎王。
盖大龙喜欢看足球，是个资深球迷，他常用足球运动来勉励自己，球是圆的，不到角逐结束，谁也不知道角逐结果，那些足球运发动明星也是自己的励志偶像。世界杯最多射手德国队的克洛泽，就是盖大龙的偶像。克洛泽并不是那种天赋异禀的球员，但是他常年严格要求自己，终于在世界杯赛场上打破“外星人”罗纳尔多的纪录。克洛泽接受采访时说自己乐成的秘诀:就是克制、自律，运发动不行以吸烟，不行以喝可乐，不行以吃高脂肪食物，这些事他从来不做，在训练时严格要求自己，在角逐时保持激情，坚持到最后。克洛泽说他有了孩子后，不再做空翻的庆祝行动，虽然那个行动是他的标志性庆祝行动，看起来很酷，但是有风险，很危险，小孩子会模仿，自己做这个行动会有生命危险。为了孩子，他不再做空翻的庆祝行动，他也不再去做类似的危险行动。这是出于对孩子的爱和做为父亲的责任。
盖大龙自知理亏，也不去和李雪顶嘴喧华，只是保证以后不再醉酒了，为了孩子和自身的宁静不再像今天这样醉酒了。
是夜，盖大龙想着克洛泽的事迹来勉励自己，是的，没有什么是不行能的，克制和自律，像易正源那样沉稳老练，不正是自己想要学的吗？这不仅仅是喝酒的问题，而是作为一名父亲和一家之主的责任问题。酒桌礼仪和身体康健，家庭和气，孰轻孰重？在南乡县这个讲酒礼的地方，盖大龙显得格格不入，酒量不行是先决条件，沉冗繁杂的酒桌礼仪和他在外打工自由简朴的作风反面，跟和自己作为父亲和顶梁柱的身份更是一对矛盾。
第二天一早盖大龙就起床，带着媳妇和女儿到县城里转转，到吃晌午时回家。中午盖京灵打来电话，叫盖大龙一家去吃晚饭，张起莲推脱家里事情多，昨天刚去过的，今天就不用再去了，叫儿子儿媳妇带着孩子去。姑嫂关系本就欠好相处，嫂子在小姑子心里始终是外人，和自己同姓的侄儿才是自己娘家人。
说话的时间就到了易正源家里，今天家里的客人少了许多，只有年轻一辈的，基本上都是结了婚的带着孩子。年轻人在一起有配合语言，聊一些配合话题，几个年亲人都是从小长大的表亲，相互之间比力随便，说话聊天也没有忌惮。几个年轻人从上学时代说到结业事情，再到结婚生子，他们中除了盖大龙在外打工之外，其余的都在本县生长，易长风的姐姐易千阳是在南乡县乡镇上班的。
易正源今天不在家里，小的们说话都比力随意，气氛轻松。话题说着说着就扯到盖大龙身上，易千阳问盖大龙当初怎么不考公务员呢？或者到村里任职，家里这么多的事情，为什么选择外出打工?
其实盖大龙是加入过一次公务员考试的，结果没考上。临近结业要找事情，一结业就得挣钱还债，当年在省城找了几份事情，人为不高也不包吃住。他觉着在省城挣不到钱，恰好有高中同学在深圳工厂里上班，说工厂待遇还可以，包吃包住，买社保，一个月加下班来比省城人为要多出两倍多。今后盖大龙到了深圳一家工厂上班，先去当储蓄干部，学习技术和治理，后面一步步做到了车间主管，自己挣人为还清了念书时的外债，母亲的病也好转，家里的老屋子也重新修葺了一番。正当一切都好起来时，发作了金融危机，盖大龙所在的工厂受到波及，业务量骤减，盖大龙在大失业的浪潮中也失业了，无处可去的他只得暂时回到农村。
那时的南乡县正经历了汶川地震之后的重建，县里大量招商，征用土地修建工业区，盖士村的一部门土地被征用来盖工业区。听说是国内一家大型团体公司要在盖士村投产建设一家肉制品厂，充实利用南乡县养猪的工业优势，就地收购生猪，加工成肉制品销往全国。盖大龙也憧憬家乡的工厂早一天办起来，这样就可以在家门口上班，不用在天远地远的去外面打工。
那时易正源正在城里做生意，他建议盖大龙不要出去打工了，就在当地生长，首先建议买辆拉土车去拉土。盖士村地面上的工程一动事情为盖士村人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去拉土，因为在征地时村上明确提出工程方要优先雇佣本村村民去做事。在盖士村立稳脚之后，利用自己大学生的学历优势和党员身份进入到村委里做和文书，多和上面的领导认识，混个脸熟，以后再相机行事。
可以说这个建议是比力切合在县城生长的实际的，但是盖大龙有自己的担忧，一是因为家里没有存款，连买拉土车首付的钱都没有，自己驾驶证也没考，对开车跑运输也没什么兴趣。二来是盖士村村里情况庞大，干了30年的村长退休了，新上任的村长没什么威望。村两委正准备换届选举，老一辈的都准备退了，权力泛起真空，各大宗族，种种势力暗潮涌动，都想参选村长村支书。盖大龙认为此时进入权力争斗的漩涡中心，对自己欠好。三是大龙还想在出去闯一闯，学学外面的先进经验，等到时机成熟再回乡。
殊不知这一离开就是多年，易正源对盖大龙的选择，并没有体现出过多的失望。早在多年前在复课的问题上，盖大龙当众拒绝过他，在盖大龙看来他不是那种慈祥的尊长，不会对小辈淳淳教诲，摆实事讲原理。他会出一些人生的选择题给小一辈去选择，ABCD，像易千阳和易长风两兄妹的人生早被他部署的明明白白，他们两姐妹对这个有权威的父亲也不敢阻挡，凭据既定人生路线稳稳妥妥的走也没有什么欠好，小县城嘛，有份稳定的事情就好。
其他的侄男阁女小辈没有按他的意图去做，他也不会再说什么。对于盖大龙最终选择继续出去打工，易正源只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打工，打了一只小麻雀，丢了一只报母鸡。
数年之后，面对盖大龙在国际小商品城打工多年，每年回家盖大龙都市说说外面见到过新鲜事，这时期的易正源也转变自己的态度，转而支持盖大龙在外打工，他对盖大龙说:“外面发达地域好的话，就在外面生长，不要回南乡了，家里可以看的见的，没有什么行业可以做的。”
事实也是如此，汶川地震事后，南乡县也掀起来大建设浪潮，房地产崛起，可惜没几年光景，屋子修的太多了，卖不出去。工业区建设也陷入停滞，盖士村工业区的厂房主体已经建起来，可是并没有投入生产。原计划招商引资的工厂并没有建成，反而是当地的几家粮油厂、茶叶厂、菌种厂盖头换面成公司，一家接一家的拿地，圈地。白昼站在工业区大道，看不到车辆和人群，到上下班时间也没有成群员工上下班。工业大道也成了驾校练车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