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桑独自一人回到屋里,约莫过了有半刻钟,青玉带着医生人送的两个丫鬟进来了!
折桑只略扫了一眼,便忍不住心中冷笑!
不愧是“精心挑选”过来的!一个柳眉杏眼,身量纤纤;一个粉堆雪砌,体态丰盈。两人环肥燕瘦,各有千秋。一个赛一个的漂亮!连穿衣妆扮也不跟此外丫鬟一样!
折桑眼睛一转,往她们手上瞧去。果真十根手指水嫩纤细,连自己都要比下去了!哪里像是做过什么活计的样子!
青玉指着两人介绍了一番,身量纤细些的叫春燕,另一个叫夏荷。都是府里的家生子!
折桑又细细问了几句,春燕的父亲是赵老爷手下的一名掌柜,手上管着三四家绸缎铺子。夏荷的父亲,是外头庄子上的管事,母亲即是医生人身边最得力的赵妈妈!说起来,这两人身份都不算低,不比折桑这个不得宠的巨细姐差些!
医生人指了她两个过来,哪里是要她们做丫鬟的,明白是要她们借机上位,跟了折桑到王府去做侍妾的!
折桑心中了然,面上却笑盈盈的不点破!又闲话几句,便先教她们到耳房里收拾行李,留了青玉一个在身前!
折桑面上笑盈盈的,眼中却一丝笑意也无。淡淡道:“医生人可叫了你去说话了?”
青玉低头应是,徐徐道:“医生人说,升了奴婢做一等,叫奴婢往后随着小姐,做事勤勉周到些。”
折桑“嗯”一声,问道:“你没漏了相,教医生人看出什么吧?”
青玉摇头道:“奴婢之前来小姐这里次数不多,没什么人注意!刚刚医生人说指了奴婢过来时,奴婢也是装作事先并不知情的!”
折桑点颔首!
青玉继续道:“医生人还说,小姐到底年纪还小,许多事还不怎么知道轻重!叫奴婢往后有什么事情,都要已往告诉一声!”
说罢从袖中掏出一锭银元宝来,道:“医生人还赏了奴婢这个!还说以后递了消息已往,还会有赏!”
折桑看已往,那元宝个头不小,约莫得有十两重!折桑心中冷笑,碧云亡故,医生人才送了十两银子做帛金。如今只是要青玉递个消息已往,便给了她十两银子!
“春燕夏荷两小我私家呢?”
“医生人是最后才叫了奴婢进去的,所以奴婢并没有听到医生人对她们说了什么。”
折桑听出青玉说的是“没有听到”,而不是“不知道”。
折桑冷笑一声,道:“医生人的意思即是傻子也看得出,哪里还需要听见!”
随即又道:“你是我向医生人讨过来的,医生人自然不会全然信你!春燕夏荷两小我私家却差异!即是你,医生人也赏了一锭银元宝,春燕夏荷那里想必比你要多得多!”
言罢,折桑看一眼青玉,问道:“你怎么说?”
青玉道:“奴婢应下了!”
折桑原想接着问她心里是怎么想的,青玉倒伶俐,不等折桑再问,青玉便上前几步把医生人赏的银元宝放到折桑身前的桌子上,道:“这银子奴婢不敢收!”
折桑心中一松,面上温婉一笑。招手叫她上前,道:“你的心意我都知道了!医生人管着家,手上银钱丰裕,脱手也阔绰!我只是一个不得势的挂名小姐,连像样的打赏也拿不脱手!叫你随着我,倒平白委屈你了!”
青玉一愣,一时间摸不清折桑话中的意思!
折桑把那锭银元宝塞到青玉手中握住,面色稳定,眼中闪着别样的光线。道:“你既说这银子是医生人赏你的,你不敢收。如今我便再把这银子赏给你,你且放心收着!医生人叫你做的事,你也只管去做!不必委屈了自己!”
青玉眼中微闪,转瞬便明白了折桑的意思。
青玉屈膝福一福,笑吟吟道:“奴婢谢小姐赏!”
折桑嘴角微杨,徐徐道:“只消你晓得分寸就好!”
青玉应下,道:“奴婢省得!”
折桑瞥一眼外头,淡淡道:“你也看到了,这两个哪里像是做事人的样子!你现下虽是我身边的一等,只怕我身边一应巨细事全得着落在你一小我私家身上!若她两个有什么不妥的,你多担待些!”
青玉应了是。
折桑微微叹息一声,道:“如今我身边没人,香袖又伤着,我能依仗的也只有你了!若教你受了什么委屈,你也别恼,咱们来日方长!”
青玉一笑,不以为意道:“小姐说哪里话!奴婢本就是丫鬟,做什么不是应当的?哪有什么恼不恼的?”
随即又道:“算算时辰,香袖女人也该回来了!她行动怕是不方便,照旧我去二夫人院里接了她吧!”
说罢福一福身,便下去了!
青玉去罢,折桑便一直等在门口。
天色已经徐徐暗下来,冬日里的晚风裹挟着砭骨的寒意,只一忽儿便吹得折桑鼻尖通红。她却不愿进屋去等!眼睛一直盯着院子尽头的拱门处。
门两边种着两棵高峻的石榴树,如今叶子早已落尽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枝条,在暗沉的落日余晖下颇有些张牙舞爪的气势!
有丫鬟不时进进出出的忙碌着,折桑望眼欲穿,却总不见熟悉的身影泛起!二夫人的院子就在隔邻,照理说人早该回来了,可青玉都已经去了快要半个时辰了,还不见回来。
莫不是二夫人生事拦了不愿放人?照旧香袖有什么欠好?
折桑越等越急,心里种种念头闪过,忽而瞥见青玉从门外拐进来,身上架扶着一小我私家,不是香袖是谁?
折桑心里一喜,悬着的一颗心总算归了位!慌忙迎了上去!
走近了细看,香袖整小我私家憔悴了许多。脸色雪一样白的没有一丝血色,嘴唇裂了许多细密的口子,还往外渗着血丝。双眼红肿着,想是刚哭过,衣服发髻倒是整洁,应该是刚刚梳理过!只是腿脚却蜷曲着伸不直,整小我私家半挂在青玉身上!
见到折桑,香袖眼中有泪光闪动,嘴唇哆嗦着叫道:“小姐、、、”
折桑瞬间泪如雨下,连声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她颤着手解下身上月白色绣荷花的缎面披风裹在香袖身上,同青玉一起架扶着香袖回了屋!
因着已经到了饭时,折桑连话也不及说几句,只嘱咐青玉好生照顾香袖,便慌忙收拾一下带着春燕夏荷到偏厅去了!
一时饭罢,折桑又急遽赶回,才进门便听到香袖压抑的哭声。心里一酸,也随着红了眼眶!
打发了春燕夏荷去用饭,折桑取了药油来给香袖上药!
香袖擦了眼泪忙拦住了,哑着声音急道:“小姐,我的伤不碍的,刚刚青玉女人已经帮我上过药了!”
折桑见她眼神闪烁,双手捂着膝盖不撒手,便知她在说谎!
折桑轻而坚决的拉开她的手,见她膝上有血渗出,黑红一片,已经跟她贴身穿着的底裤粘在了一起。她才轻轻一掀,香袖便忍不住疼的抽气!
照旧青玉拿了铰剪过来,把香袖的裤脚剪开。又拿布条裹了教她咬住,趁她不备迅速把粘在她伤口上的布扯掉!
香袖痛的身子猛地一抽,额上瞬间涌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再看她膝上,红色的血肉外翻着不时抽动,红色的鲜血混着黑紫的血痂淌下。折桑胃里忍不住又是一阵翻涌!
香袖脱力地靠在暖榻上,不住地喘息!青玉手脚麻利的拿温水替她擦了伤口,又上了厚厚的一层伤药,才拿纱布替她一层层裹好!然后拉过被子给她盖在身上。
全都收拾洁净了,青玉又端上一杯红枣茶给她喝下!
都忙完了,青玉才冲折桑一笑,道:“小姐与香袖女人想是另有许多体己话要说。我就守在外头,小姐若是有事叫一声我便听获得。”
说罢又看向香袖,犹豫了一下,终是提醒一句:“小姐已经哭了一日了!女人也别太伤心了,小姐见了又要惆怅了!”
青玉走后,折桑与香袖都默默的不作声。台上的烛火信子有些长了,火光一跳一跳的,明灭间在两人面上都留下一层阴影。
屋子里一时间静悄悄的!
折桑随手拿起一把剪子把那信子剪去一些,火光忽的一暗,随即更亮了些!
折桑淡淡道:“碧云的事,青玉都告诉你了?”
香袖默默一颔首。
折桑抬头看她,问道:“你心里怨我吗?”
香袖惊奇,看向折桑道:“小姐说什么?我怎么会怨小姐呢?”
折桑摇一摇头,垂了眼睛。道:“你该怨我的!若不是我为求自保一味地隐忍,你就不会伤成这样!碧云更不会就这么死了!”
香袖默默不作声,随即轻叹一声,道:“小姐也是不得已!这些我都是知道的!况且我本就是自愿代小姐受罚的!”
一顿又道:“再说,碧云的事是个意外!跟小姐无关的!”
折桑淡淡道:“若不是意外呢?”
香袖猛然一惊!惊奇的看向折桑!
折桑徐徐道:“碧云的父亲一向忌惮碧云是赵府的丫鬟,平日里再如何也不敢打她一下!怎么突然间竟敢骗了她回家还要把她转卖去青楼呢?那青楼的老板既知道碧云已经被卖到了赵府,又怎么敢再签身契买下她呢?就不怕惹上讼事吗?”
香袖脸色有些发白,“小姐的意思是、、、”
“府里有人牵扯进去,这本就是他们做好的一个局!目的一开始即是碧云!卖掉也罢,死了更好!总之就是为了摘洁净我身边的人!”
香袖整小我私家怔住了,良久才回神。她转眼看向折桑,眼神狠厉怨毒,“是她!!是她!!!”
折桑示意她禁声,低声道:“你我心中明白就好!如今我身边有了旁人,说话再不能像从前那般无所忌惮了!”继而又道:“你放心!我会为她报仇的!”
香袖心中怨愤,想到碧云才只有十五岁,忍不住又伏在榻上哭了起来!
哭了一会儿,香袖似是猛然想到了什么,略微粗拙的手掌紧握住折桑的胳膊,急道:“小姐!你现在要了我回来,那她、、、”
折桑胳膊被她箍的生疼,她嘴角露出一丝浅笑,拍拍香袖的手抚慰道:“你放心!”
随即将今日联合三夫人一起将她要回来的事说了一遍!
折桑冷笑一声,又说:“我与三夫人同去,医生人便能想到我俩搭了线!那么三夫人越是行事张狂,医生人就越会忌惮!”
“她会觉得,三夫人只是搭上我就这么张狂,若是真的要明珠代了我出嫁,三夫人定然更不把她放在眼里,必会取她而代之!她越不愿如此,那我也就越是宁静!”
末了又放缓了声音道:“碧云已经没了,无论如何我都是要保下你的!”
香袖闻言颇有些动容,颤声道:“小姐、、、”
折桑轻抚去她脸上的泪痕,徐徐说道:“医生人今日指了春燕夏荷两个丫鬟给我,看来已经取消了李代桃僵的念头!我也能放心些了!”
“我要青玉升做一等,名义上在你之上。一来是为了教医生人越发放心,觉得我身边管事的是她的人,你的存在也就不那么扎眼了!二来也是为了压着春燕夏荷两小我私家。青玉与她们都是医生人身边过来的,又比她两个高一等,才好管制她们,教她们不要肆意张扬生事!”
香袖微微颔首道:“小姐自己尚需小心谨慎步步为营,无需顾及我。我知道小姐心里是待我好的!”
她两个又叙些旁的闲话,香袖精神有些欠好,折桑便要她早早睡下了!
哪知香袖夜里却提倡烧来,额头滚烫,嘴里横三竖四说些胡话!
折桑急得不行!赵老爷当初说了,若香袖有一日少跪的,便要打折她一条腿,送到乡下庄子上去!
自己好容易才把香袖要回来,若香袖此时病倒了,别说会不会真的打折她一条腿,即是好好地送走她,她怕也是活不下来的!
可现下是深夜,大门二门都落了锁!她们也出不去找不来医生!最后只幸亏屋里架了炭炉,每隔半个时辰煮上一剂浓浓的姜汤给她灌下去。折桑跟青玉又轮换着给她敷冷毛巾揉搓掌心!一直折腾到寅时末,香袖才退了烧沉甜睡去!
折桑眼睛熬得通红,眼下也是青紫一片!
青玉心疼的劝她眯一会儿,折桑眼见天边已经露白,外头已经有不少丫鬟来去急遽的忙在世。春燕夏荷也已经过来!只好赶忙梳洗收拾一下,留下青玉照顾香袖,自己带了春燕两个到医生人那里请安!
至于香袖罚跪的事,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