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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艰难的恋爱呀

94恻隐

我这艰难的恋爱呀 土豆兔 2196 2021-02-21 21:09:17

  病丫头死了。

  当着我们四个的面咽的气。

  死前东山君问她另有什么心愿,她看着我,又看着黑子,让他把六合塔还给我。她说那不是凡人能拿得住的工具,她不想她的黑哥哥也命丧那之下。

  我注意到她用“也”,便问她是不是六合塔害她。结果她反而笑了,说自己本就是一个死人,靠着我妖怪大女人发慈悲才苟活多时,哪有什么人害她?

  “只是凡人命微,”她最后说,“不比神仙万万年恒久,也不像妖怪大生大灭。”

  我不知道是不是每个将死之人说话都这么有哲理,可那一刻我觉得病丫头就是三界五行唯一大哲。我觉得她比黑子,比我,都智慧。黑子只会哭哭啼啼,我老是咋咋呼呼。一直以来,只有她,那个瘫在角落战栗发抖的病丫头,才是最智慧的人。

  我突然意识到:那场我以为我掳了黑子的远程旅行里,其实她一直都在。甚至黑子不在的时候,她也在。原来她才是陪我最多最久的那小我私家,远胜黑子。

  我觉得心里很堵,痴痴呆呆地抛下他们,独自往山顶走。

  山顶的云海翻腾,风稍稍大。

  老象一边吃着红果,一边用大屁股蹭红果树,大颗的果子掉下来,咕噜咕噜像谁的眼泪。我不想哭,照旧觉得心里头发堵,就似乎便秘的肠子,塞了石头似的那么硬邦邦。我真觉得有人往我心里塞过石头,不大不小,恰好够把心脏堵得严严实实,外面的惆怅流不进去,里面的也流不出来,风都绕着吹。

  我觉得很惆怅,比剜心那次还惆怅。那次是疼,心被劈开挖走一块的疼。这次是纯的惆怅,纯的大石头堵着不上不下地惆怅。

  我想我一定喜欢上了病丫头,比黑子还喜欢。只是我自己不知道,所以才更惆怅。

  老象甩红果砸我的脑袋,没砸出我的眼泪,但把雨砸了下来。其实雨是风吹来的,但不管,老象以为是它砸下来的,很开心,在雨里跳舞。象脚捶过的泥水再次砸到我身上,我也不想动。我想我得多喜欢那病丫头啊,都打不还手骂不还嘴了。

  厥后老仙儿来了。

  他也没用术数,一步一步走上来的。但是雨不淋他。它们就像欺软怕硬的小流氓,保持着距离地护佑在他身边。所以我看到的就是,他边走,雨边落,但离他两寸时就自动向旁边弹开,给他描一个闪闪发光的边儿,把老仙儿弄得像人间卖钱画里的傻菩萨。

  只是菩萨没他悦目,也没他温柔。

  他一点也不嫌弃地坐在满身泥水的我旁边,还伸手拨我脸上的头发,说泱泱别哭。

  我原来没哭的,可他一说这话我就忍不住了,哇哇地哭出来!眼泪和着雨水一起往下冲,刷着老象溅在我身上的泥点子。

  “姑父,”我说,“我喜欢病丫头,为什么她要死?”

  老仙儿拨完了我的头发,就摸我的头,像小时候我爹哄我那样。只是他的手不像我爹的那么糙,不会挂拉住我的头发。老仙儿的手更像我娘的,很轻慢,又平静。

  “泱泱,”他轻慢又平静地叫我的名字,像叫一只他养了许多几何年的小猫咪。我还注意到,被他这样一叫,原原来淋我的雨也不淋了,自己绕开了。

  “那不是喜欢,是爱。”他说。

  我一下子糊涂了,难道我不光喜欢病丫头,还爱她?

  可既然是爱,为什么我自己不知道呢?

  我从来没有爱上过别人,我是说像娘爱上爹,姑姑爱上老仙儿那样。我以为爱是很强烈的,要不就叛出天庭,要不就灰飞烟灭,再次也得像我弟妹那样翻山越岭、由恨生爱。至于我妹——那个光恋爱谈过八百九十三回的死妖精,她哪懂爱?她只是口水我妹夫人长得悦目家里另有钱,想人财两得而已。那家伙最油了。总之她不行能比我更懂爱。

  可为什么我没觉察到,难道我是个蠢蛋?

  “不是那样,”老仙儿又温温柔哄我,“不是对一小我私家的爱,而是对一群人、对生命自己的爱。你知道,许多人把那叫恻隐。”

  “恻隐?”我问。

  “嗯。”

  老仙儿很温柔所在头,说:“你看到她在你眼前死去,而你无能为力,是不是觉得很憋屈,窝囊,甚至恼怒?”

  我颔首。

  老仙儿说:“那就是恻隐,是对生命流逝的恻隐。无关乎你喜不喜欢她,也无关乎立场。恻隐是生命对生命的,至少那一刻,你觉得她跟你是平等的,一样的。”

  “一样的?”

  我想到病丫头病得丑丑的样子,虽然也很可爱,可是跟我纷歧样啊。我摇头说不是的,我跟病丫头纷歧样,她是人我是妖怪,她生病了我很康健,她死了我还在世。我不是因为我们一样才惆怅,而是不能再看到我们纷歧样。我想她开开心心地在世,哪怕跟我纷歧样。我想各人都能开开心心地在世,不用非得跟我一样。

  “我是唯一无二的,”我说,“她也可以是,只要别死。别像秋天的叶子落到土里,烂成泥,谁都能过来踩一脚,最后谁也都看不见,永永远远地被忘记。我不想那样。”我说。

  那一刻我想到老妖婆九里。她生得战火纷飞,死得轰轰烈烈,应该算是病丫头口里的“大生大灭”。可是,死了就是死了,没有了,再大也没有了。以致多年后我连想看她一眼都不行。我不喜欢这样,我希望她还能在世,哪怕只当堂庭山的一个小仙女呢。

  “那就是恻隐,”老仙儿说,“因为泱泱是个好孩子。”

  可我不想当好孩子啊!

  我是个妖怪,妖怪怎么能做好孩子呢?说出去多丢人?

  我不敢哭了,生怕老仙儿再说我恻隐是好孩子的话。我擦干眼泪跟他争辩,说打从我离开万妖山,不是跟凡人打架强掠黑子和病丫头,就是在堂庭山和老仙女置气砍了你的红果树。之后更纵火兜率宫,三番五次地找茬。我还上过天庭,在凌霄宝殿上当众欺骗玉帝老头。还拐走了他的小鱼精去龙宫祸祸。然后我们还到月老祠,在那里和一众神仙大打脱手……

  我说我做这么多坏事,怎么可能照旧好孩子?

  老仙儿说:“可那都是为了你姑姑,你想帮她出气,也帮妖族和你爷爷奶奶出气。眼下玉帝拿万妖山威胁你,你不就很乖,天天跟我待在堂庭山奏琴打坐?”

  我一下子哑火,觉得自己费劲巴拉照旧跳不脱妖生枷锁,活得很不潇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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