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左要地,临江城。
一行人入城时正好遇上城中大集,人群熙熙攘攘,小贩沿街叫卖,泼猴儿似的小孩儿一个个从大人们的脚底下转已往,嬉笑打闹,横冲直撞。
薛子初独居漠河多年,太久没有感受过这种嘈杂热闹的局面,心底却是生出了些许悲凉:
无论世事如何变迁,江湖子女如何代代更替,这人世间的富贵,始终未曾昏暗半分。
唉...
正是入迷之际,突然察觉有只手臂伸了过来,她立即警惕的撤了一步,附内力于衣袖下的掌间。
定睛一看,才发现原来是一摆摊儿的商户正举着一串各色的玉镯朝她递过来。
那人堆着笑道:
“女人,都是新上的货,物美价廉,挑一个吧。”
薛子初微微松了口气,摇摇头:“不必,多谢。”
这时旭风扛着剑,脸上挂着辉煌光耀的笑凑了过来:
“薛姐姐,若你有喜欢的,随便挑,我送你!”
说着,他便从小贩手里挑了一个,重复看事后,塞到了薛子初手里,道:
“姐姐,我看这个就很适合你,拿着。”
这时,纪辰立即凑了过来,面色看起来颇为尴尬,他小声的道:
“旭风,我们的钱从漠河回来的时候就都花完了。”
旭风:“哦,宗主有。”
纪辰:“宗主先行一步,回去部署派出去打探黄粱踪迹的人了,你忘了?”
“啊?”
闻此言,旭风才尴尬的看了薛子月朔眼,挠挠头,道:
“我忘了,那…怎么办。”
薛子初摇了摇头,刚要把那镯子还给小贩,便见突然有一块碎银子飞了过来,稳稳的落到了小贩的货摊子上。
众人转头,便看到了正负手站在他们不远处的华东君。
他看向这方,但目光并未落在谁的身上。
“呃,旭风,他在替我们解围,哦不,是替你…”
一位师兄随口说了这么一句,旭风立即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薛子初握着手里的镯子,总感受这一幕似曾相识,再看旭风,突然更觉得他像什么人了。
她刚想问些什么,旭风忽而对纪辰道:
“他不会真的要跟我们回江左盟吧?”
纪辰:“算了,宗主都没说什么呢,我看咱们照旧赶忙走吧。”
说完便急遽拉着他往前走了。
…
临江沿岸,在这冬日的细雾缭绕下,有一处偌大的府邸,一片白墙黛瓦,平铺直叙,木色的大门透着古韵,顶端悬着一块玄色的匾额,上面龙飞凤舞的题着三个大字:江左盟
进入大门,是偌大的庭院,院中平坦阔豁,正中一条青石铺路直指正厅大堂,几颗参天大树侧立,四面房舍相衔,几簇花园遮盖。
穿过正庭,进入后院,又有许多处小的院子,衡宇犬牙交织,一些是门生们的寝舍,一些是客舍。
薛子初随少年们回来之后,被部署在后院就近的客舍住下。
晚间,天色阴沉,徐徐开始飘起了小雪,听说江清派出去打探的人,似乎已经有了黄粱的消息,薛子初正琢磨着如何能探询出些什么,刚推开门,恰好见江清独自一人从不远处经过。
看四下无人注意,她轻轻关上门,便悄悄的跟了已往。
只见江清进了一间屋子,似乎去见屋子里的什么人。
薛子初轻手轻脚的靠近,透过门缝一眼看去,发现那似乎是个老者,周围杂七杂八的摆放着种种药炉,药草。
江清揖了揖礼,道:“先生,冰凌草绝迹了,且听闻并无效用,您是不是记错了。”
那位老者捋了捋髯毛,微微叹了口气:“江宗主,此前老夫便说过,那只是个听说,并未有过治愈的先例,即便找到,也只是可以拿来试一试。”
江清:“那您再想想,另有无此外要领?”
老者摇摇头:“这天生的寒极,如同天生残肢是一个原理,药物是治欠好的,江宗主,这么多年了,你到底为何非要执着于此。”
只见江清听了这话,缄默沉静了片刻。
片刻后,他凝着眉道:“我曾允许一人,有朝一日定会找到治愈此疾的要领,我允许了的,便不能食言。”
心里似乎被猛地一击,薛子初忽而一个踉跄。
踏遍山河,八年不弃,果真是因为…
“谁在外面!”
似乎听到了什么消息,江清突然大喝了一声。
反映过来薛子初眸子一紧,立即一个转身,躲去了另一处房门之后。
“是你?”
江清破门而出之时,恰巧东君令郎从另一侧走了过来。
他立即不客气的道:“哼!华东君,你什么时候添了这偷听的毛病了!”
华东君站定,面无心情,但目光凌厉,且语气似乎也有些许愠气,他道:
“你在找治寒疾的要领?”
闻言,江清顿了顿,冷哼一声:
“没错,如何?”
华东君:“为谁?”
江清:“与你何关!”
华东君:“为一个死了八年的人?”
江清:“是。”
华东君:“所以…”
江清:“所以什么?难不成你也相信人死会复生?近日血鸢现世,是有人刻意制造恐慌,你不是很智慧吗,怎么连这个都看不出来!”
忽而,华东君目光里的凌厉似乎一下子弱下来,他道:
“人死虽然不行能复生,只是当年,是真的死了吗?”
只见听了这话,江清深深躇眉,默然了许久,才长叹了一口气,语气也弱了下来,他道:
“当年封棺下葬,是我亲手操办,不会有错。寻药,只关乎我的允许而已。”
闻此言,华东君忽而缄默沉静。
许久后,江清正了正脸色,又道:
“找我何事?要说便说,无事便请回吧!”
似乎也微微叹了口气,华东君道:
“可有探到了黄粱的消息?”
“哼,那日他在时你不去抓,现在倒是急了!”
江清斜了他一眼,继续道:
“还未确定,不外听说南下了。”
只见听完,华东君转身便走。
江清又道:
“你可是要寻他?别白艰辛气了,他不会那么容易被探查到的,多数是幌子!”
华东君头也不回:“多话!”
见状,江清冷哼一声,转身进了屋,砰的一下关上了门。
..
薛子初悄悄的回了房间,怅然的坐了下来,不知道刚刚气东君有没有看到她,她想,应当没有吧,否则他不会任由自己这么容易就逃脱的。
又想到刚刚江清与那老医者的对话,心里一股酸涩重新涌了上来。
江清自小就是这般执拗和矛盾,他从来不会好好说话,即即是真心为别人好,就像他即便恨意难解,也照旧会有牵挂。
然而,他到现在还在执着于一个年少时的允许,无论如何,她是没想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