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迷雾之岛
一
大海,生命的起源之地,带着蔚蓝色梦境的温柔乡。
可即即是那如同慈母臂弯般的大海,也依旧有着它难以捉摸的一面。就如同现在,谁也不清楚那遮蔽了夜幕的浓雾之下,究竟是一片想要把你卷入深渊的漩涡,照旧一块只要触碰,就足够将这艘航船扯得支离破碎的礁石。
但似乎只有这样的大海,才气给水手带来些许的慰藉。
望着如幽灵般漂浮的浓雾,嗅着午夜海风传来的一阵阵海腥味,水手终于合上了他已经几日没有闭上的眼,也终于让自己的脸颊完全的袒露在了今晚的夜空下。
而即即是他的髯毛早已被浓雾沾湿,他的发梢早已被海风弄得凌乱。可现在的他却只能感应一阵真实感。
因为这是他几天以来,第一次觉得自己照旧小我私家。
但就在水手以为自己可以好好借着海风吹掉自己的罪孽时,被浓雾所笼罩的甲板上却突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这突如其来的脚步,让水手如同听见了丧钟一般,一下子坐直了身子,也马上瞪大了他惊恐的眼睛。
因为他知道,如果有人发现了他在这里偷懒,那么他连当鬼的资格,都不会拥有。
想到这里,水手下意识的摸向了衣袋,希望赶忙把那个他已往恨之入骨却始终无法遗弃的凭证赶忙拿出来。可这一次,他的衣袋里,却真的什么都没有。
完了,一切都完了!
霎时间,水手已经完全陷入了惊骇之中。他的冷汗直流,牙齿打架,汗毛如同倒立的钢针般根根绽起。而他所能想到的唯一出路,便就是一头跳进身后那如同深渊的大海。
可就算是他葬身鱼腹,死于大海那残忍无情的风浪,是不是也比成为恶鬼的食粮,要好得多呢?
听着脚步的徐徐迫近,水手终于下定了决心。他闭上双眼,强压着心头的恐惧,一下跳上了他所依靠着的船舷。
是时候了,是时候该逃离这个鬼地方了!
但就在他即将一跃而下,永远得从恶鬼的魔爪中逃离的时候,他的肩膀却被一只大手紧紧的握住了。
“三儿?你他妈的想干什么?”
听见这话,水手马上一愣。因为他知道,在这艘船上,“三儿”这个名字,只有一小我私家能够叫得出来。
“二哥……”
看见那个带着鬼面的熟悉身影,水手最后的心理防线,也瞬间随之瓦解。他狼狈的爬下船舷,一掌握住来者壮实的手臂,一下子跪倒在了地上。
“二哥,我……我真的受不了了!”
“你,你疯了吗!”二哥瞪大了眼睛,用力捂住了水手的嘴巴,低声道:
“别在这里叫我的名字,要不咱们都得玩儿完!”
“二哥!”水手竟突然有些激动,“咱们究竟还要装到什么时候!你和我都知道的,咱们基础做不来这些……”
“那你的意思是,我害了你?”二哥面具下的喘息声厚重而恼怒,“当初你家里穷的连饭都吃不起,要不是我把你带到这艘船上,你现在另有力气在这里寻死觅活?”
这一句话,竟让水手呆在原地,再说不出一句话。
看见水手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二哥的心中也稍稍发生了些许的愧疚。他蹲下身,将水手扶起,叹气道:
“三儿啊,别怪你二哥我,你知道的,咱们这样一无是处的人,如果还想活在世上,就……必须要有些牺牲。”
“可……牺牲的人,不是我们,是那些孩子。”水手沉痛的闭上了双眼。
“你给我清醒一点!”二哥一把扭住了水手的衣领,用鬼面下的双眼紧紧盯住他道:
“那些孩子怎么样,跟我们又有什么关系?”
可水手却突然笑了,大笑。
“二哥,我现在,究竟是在跟你的面具说话,照旧在跟你?”
听见这话,二哥愣了一下,而他刚刚满腹的原理,也竟全都一下子再无法从嘴里说出来。
“你……好吧。”
二哥长叹了一口气,环视了一下被浓雾笼罩的四周,徐徐摘下了那副似乎刻在他脸上的面具。
而当海风传来的寒意,刺入了他的鼻腔之时,他也突然间感应了一种久违的舒畅。
是啊,自己已经戴着那恶鬼的伪装太久了,可说到底,他不也是一个真实的人吗?
这照旧第一次,在这艘鬼船上,同时泛起两个不带鬼面的人。或许他们应该谢谢那团迷雾,究竟,只有在这样任何人都看不见的地方,他们才气真正的做回自己。
兄弟两人紧紧相拥,任由相互的热泪洒满对方的衣服。但在这短暂的温馨结束之后,局面便又瞬间变为了冰点。
“三儿,走吧,别想这么多了,这对你没有利益。”
二哥闭上双眼,重新戴好了自己的面具。又从怀中,掏出了另外一副。
“这是你的,掉在甲板上,被我捡到了。”
还记得小时候,无论是二哥递给自己什么破烂,三儿都市如同宝物一样珍惜,可这一次,当他亲眼看见了那张狰狞的鬼面,他却从心中升起了一丝强烈的抵触。
“二哥,我们……就不能走吗?”
“走?我们能到哪去呢?”二哥摇了摇头,苦笑道:
“你知道的,我们的家,早就是他们的土地了。”
“那,我们就真的让那些日本人把这些孩子带走?你难道忘了倭寇闹得最凶的那几年,他们是怎么看待我们的了吗?现在把这些孩子交到日本人的手里,无疑是让他们去死!”
“死,也比成为奴隶好。”二哥鬼面下的双眼,流露出一阵淡淡的忧伤。
“可是……你不会忘了的,这一次的孩子里,另有萧年老家的孩子,咱们吃不起饭的那几年,可都是多亏了萧年老的接济……”三儿险些快要哭出来。
“所以,咱们就更不能让他的儿子,成为跟我们一样的人。”二哥闭上了双眼,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如果他真的成为了和我们一样的人,那我们,才是真正的罪人!”
二哥的话,如同一道惊雷,让水手一下子惊得转动不得。
因为,他明白,二哥那看似狡辩一般的话,竟真实的让人畏惧。
是啊,不止是萧家的小子,另有这一次同行的其他孩子们,如果他们真的留在了岛上,那或许才是对他们最残酷的折磨。
可即即是他们想尽措施的为自己的罪行找借口,却照旧无法掩盖他们把这些孩子们从一个魔鬼的魔爪送到另一个魔鬼的魔爪下的事实,不是吗?
但就在水手忍受着内心的煎熬之时,他的手上,却已经被二哥塞上了一件工具。
那具鬼面。
“咱们,回去吧。”
看着手中可怕的鬼面,和身前已经离去的二哥,水手一时间竟什么也说不出来。但最后,他照旧戴上了那副鬼面。
或许,自己早就已经和这副鬼面,成为了一体了吧?也或许,自己自己,就是那个恶鬼?
没人知道问题的答案,就如同没有人知道,烟雾是何时散去的一样。
望着远方海平面上升起的血红的向阳,水手的泪水,也终于忍不住夺出了他的眼眶。而在那一片朦胧的泪眼中,水手的面前,却只剩下了一片黑暗。
自己,简直是已经无药可救了,他不怪别人,他只怪自己。
可究竟,谁能来救救那些无辜的孩子呢?
二
房间很整洁,每一样家具,每一个装潢都恰好的摆在正好的位置,甚至规则得有些吓人。
但对于一位未来的武士,这些都是必须的。
所以即即是身边没人监视,小武士依然可以安牢固稳的冥想一个时辰。
可问题是,这样每天机械式的念书,练武,打坐,真的有意义吗?
不外至少对于这位未来的武士来说,这些都不是值得他应该去想的问题,他所需要做的,从来都只有一点。
那边就是听从他父亲的命令。
自己,有多长时间没有看过父亲了?一年?两年?连他自己也说不太清了,至少在他的印象中,自从那个给信长大人提靴坠蹬的藤吉郎摇身一酿成为木下秀吉的时候,他就很少在见到父亲了。
可是他知道,父亲是信长大人交托给秀吉的助手,或者说,是卖力监视他的人。但他却怎么也想不清楚,那个长得像猴子一样的人,究竟有什么好监视的。而又究竟是为什么,即即是自己的家族,拥有着全日本第一的刀法,却照旧要隐姓埋名,一辈子活在阴影之中。
想到这里,小武士不禁有些丧气,他将麻木的双脚徐徐伸直,又探了个懒腰,长长的打了一个哈欠。但就在他以为这一次可以和往常一样偷个懒的时候,那扇平常绝不会有人敢主动打开的门,却突然被打开了。
而那个开门的人,即是那位自己已经许久未见的父亲。
他应该是老了些,或者说更阴沉了些。细密的胡茬充满他发青的下巴,也盖住了他那险些很少张开的口。但不管他有几多变化,父亲的眼睛,却永远都是那样让人不敢直视。
见到父亲突然进来,小武士的第一反映,竟然是跪下。
“父亲大人,您回来了?”
小武士额头上的汗珠已经汇成了一条线段,直直的打在了榻榻米之上,印出了一朵小小的梅花。
“次郎,过来吧。”
小武士先是一愣,因为他从来没有想过,那个一向严厉的父亲竟然会露泛起在这副慈祥的心情。
父亲见小武士不敢过来,突然大笑了几声,随即又徐徐走到小武士的身边,将他扶了起来。
“嗯,不错,是结实了不少。泽行君也说了,这段日子你很用功。”
听见这话,小武士一时间竟有些欠美意思,究竟他刚刚还在想着偷懒。可突然间,他却又一头扎进了父亲的怀中。
是啊,无论他是不是一个未来的家主,他现在照旧一个孩子,一个渴望着父亲拥抱的孩子。
父亲怀抱着儿子,长长呼了一口气,心中的愧疚,也突然再也无法压抑。
但最终,他照旧摇了摇头,看向了儿子的双眼。
“次郎,你今年十岁了,对吗?”
“是,父亲。”
父亲突然握紧了儿子的肩膀,双唇上的胡茬不停哆嗦,像是要说些什么,可最终,他照旧什么也没能说得出来。
“父亲,您怎么了?是我哪里做的不够好吗?”
“好,虽然好。”父亲的眼眶有些发红,“次郎,我一直都认为,你比你的哥哥还优秀,也比我优秀。我也曾经想过,如果藤海家日后由你当家主……”
“父亲!”小武士用力的摇了摇头,“不管怎样,我都是藤海家的一员。”
“是,我明白,你很懂事。”父亲缄默沉静了一会儿,又道:
“所以,有些事情,你早晚也是要知道的。”
不知为何,小武士的心脏竟突然狂跳不止,就似乎是他即将预见到将要发生的一切一样。
但最终,他照旧点了颔首,露出了一个微笑。
“请付托吧,父亲!”
三
带着海腥味的风,险些快要让小武士吐出来。但是他照旧依旧站在这里,跟他英雄般的父亲一样。
但尽管他始终都以父亲作为自己的模范,也始终有意无意的模仿着他的父亲,可是现在,父亲眉眼中的忧虑,却是他怎样都模仿不来的。
可父亲,究竟在忧虑什么呢?
看着一望无际的大海,武士的心情也就如同那奔涌的海浪一般,上下起伏。但说到底,他不是海,更不是浪,只是一团随波逐流的雾。
“父亲,我们在等谁吗?”
武士猛地一下从沉思中惊醒,他收敛起脸上的担忧,将厚实的手掌盖在了孩子的头上,却一句话也没有说。
但幸好,这段尴尬的缄默沉静,并没有连续太长时间。因为就在现在,笼罩着迷雾海边已经徐徐漂来了一只大船。
传说在这条海湾,每到月圆之夜,雾气最盛之时,迷雾的尽头,便会支付一只满载着恶鬼的船,而上面拥有不是水手的歌谣,也不是海员们的呐喊,而是被夺去自由者那悲凉的呼号。
可武士知道,这不是传说,而是真相。
突然间,武士的大脑竟有些发昏,连他粗壮的双腿,也开始微微哆嗦了起来。
但他终究照旧不能倒下,因为他不止是一位武士,更是一个父亲。
所以他就是那样浑浑噩噩的站着,凝视着那个身材高峻的年轻人从鬼船上走下,来到他的身旁。
“藤海君,很久不见了。”
年轻人虽然年轻,可无论是说话的语气,照旧他身上的武士服,都显得那样老成。
“是……很久不见了。”武士挤出了一个微笑。
“啊,这一定就是你的次子了?不错,不错,看上去简直就是小一号的你嘛。”年轻人轻轻一笑,便伸脱手去想要抓住小武士的手,可他的手还没有伸出来,便已经被武士紧紧的握住了。
“广濑先生,咱们照旧办正事吧。”
广濑眉头一蹙,悻悻的拔出了自己的手,上下审察武士道:
“我怎么感受,藤海君对于这件事情,不是很上心的样子。”
听见这话,武士额头上早已是充满了细密的汗珠。因为实际上,对于这次行动,他不仅仅是不上心,而是爽性就没有认同。
可无论他认不认同,似乎都早就没法改变这已经既定的事实。
于是,武士重新振作了精神,又道:
“你说的这些,我都不清楚,我只知道,我是信长大人的家臣。”
“不,你不是。”广濑突然大笑了起来。
“现在的你,归藤吉郎管!”
听着广濑的讥笑,武士强压着心头的怒火,却实在是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因为他明白,广濑所说的,就是事实。
“好了,藤海君,如果想叙旧的话,我们照旧一会儿再聊吧。”广濑见武士满脸通红,心头不禁一阵痛快酣畅,“你不想看看这一次的孩子吗?我看其中还真的有不少好苗子,看来修罗会,还真的挺会做生意的。”
“你……”武士欲言又止,下意识的想要握紧孩子的手,可突然间,他却已经发现,自己的孩子并不在自己的身边。
“次郎?你……去哪了?”不知为何,今日的武士似乎特殊的敏感,但就在他准备去寻找自己的孩子时,他的肩膀却被广濑按住了。
“放心,藤海君。看来贵令郎,还真的很有天赋呢!”
猛然间,武士的心情竟惊恐到了极点,因为他已经看到,自己的孩子,已经跑到了那艘鬼船的前面。
“回来!次郎,那不是你该去的地方!”武士向着自己的孩子高声喊去,可自己那平时听话的孩子,却如同着了魔一样,基础没有理会他。
因为,他已经看见,在那艘大船的甲板上,已经站满了人。
而那些人,无一例外,都是和他一样大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