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周宁西有心理疾病。知道的人不多。

　　周有北跟她说，只是生病了，要听医生的话，坚持吃药，有什么事情不要一小我私家憋在心里，告诉哥哥。

　　她被他抱着，呆呆的，双手在空气里徒劳地抓了抓，又蜷缩在一起。

　　厥后周宁西一直在周家待到二十岁。

　　各人都默默注视着，希冀这个孩子能慢慢走出来。

　　眼看着她慢慢会看着别人，会颔首，会说话，会笑会哭，会在特殊的日子里为家人准备礼物，会主动跟别人打招呼。

　　终于慢慢都变好了。各人都很欣慰，看着她慢慢酿成一个正好年纪的女孩子该有的样子，穿裙子，把头发编成辫子，在阳台上插花奏琴。

　　但是只有周有北知道，她可能只是不想辜负各人。

　　她吸烟，手指上总是有小小的烧伤。她经常半夜打开窗户，看着远处目光无神。她有时候会突然盯着什么工具走神发呆。

　　她开始学会掩护自己，在学校受了欺负不再需要他出头。胆子也大，每天晚上一小我私家跑步，自己报了健身课和防身术，瘦瘦的身板也有了一点点流畅的肌肉。

　　有时候周有北看着她笑，都分不清她是真的过得好，照旧只是不想所有人陪她一起熬。

　　但是她始终不是那种在蜜罐里泡大的女孩子，大学去了云南昆明，报的是文博专业文物判定与修复。

　　周崇山很开心，说云南是个好地方，昆明四季如春。

　　还逗她是不是知道爷爷喜欢那些骨董才报的这个专业。

　　她不说话，只是笑。

　　原来只是离家远一点，谁也没想到，突然就联系不上了。

　　那天周宁西刚二十岁。

　　二十岁，是一个节点。

　　她辍学，然后每个月有牢固的钱转入周有北的账户。

　　全家上下拼了命的找她。

　　一个刚满二十岁的小女人，她能干什么，能去哪里呢，跟什么人一起生活，吃什么，会不会照顾欠好自己。

　　厥后人托人，差不多用掉了周崇山这么些年积攒下来所有的人脉。

　　才知道有叶坤这么一号人物，说是行内人都叫坤叔。

　　不是什么色泽的能出来见光的事情，周崇山也不敢往深了查。怕把周宁西搭进去。

　　拖着，一直拖着，就到了现在。

　　上次她在车里坐着，没看清楚。这次看到她，似乎长高了一点，照旧很瘦，变漂亮了，眼线细长，涂着大红色的口红，温度这么低衣服照旧很单薄，打火机是zippo，动不动就吸烟，整小我私家说不出来是什么感受。对什么都不在意，眼神又是尖锐的，直白的盯着你。说起什么都能淡淡的带已往，整小我私家就像没有温度。她侧身已往，身上有淡淡的香水味道，像是檀香或者焚香，夹杂着一点薄荷的凉意。

　　她现在的一举一动，都是怎么磨出来的。

　　周有北想不出来。

　　事实上，周宁西在周家生活的这些年里，他们唯独忽略的一点，就是她的社交关系。

　　所以那个大有来头的坤哥，他还真是想看看是什么样的人。

　　他看过她最糟糕的时候，最狼狈的时候，最无助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如她自己所说过得挺好的。

　　但是这是一片悄悄冒泡的沼泽，她没有什么多的记挂，宁愿破罐子破摔，就地选个无所谓的姿势越陷越深。

　　他一定带她回去。再来一次，她受不住。

　　他是哥哥，她是妹妹啊。

　　回去的时候沈以诚给他发了消息。

　　说时宜胆子真他妈不是盖的。

　　他心里一惊。一脚油门飙到八十多。

　　刚进门，正好碰到宋琦章，拉着他进了时宜房间。

　　时宜把单反里的照片传到电脑上，看见他们进来，轻描淡写说了一句：“我昨天晚上出去了。”

　　周有北追念了一下，昨天晚上，她从这边阳台回去，已经是快要十一点。

　　她不是夜盲吗。

　　简直是疯子。

　　时宜打开图片，已往关了门，拿仪器上上下下扫了一遍，给每小我私家倒了水，继续说。

　　“上次那个工地，我翻进去了，守了一天一夜。”

　　周有北眉头直跳，好家伙，这语气，跟他妈说自己今天中午喝了一碗汤一样。

　　她就不知道怕是不是。

　　“今天早上七点四十三，让我碰上了。”图片放大。

　　她看了看宋琦章：“你之前说的那几小我私家，都在。”

　　图片继续放大，时宜拿了纸和笔过来：“光线不太好，放大了就不是很清楚，有的是侧脸。”

　　笔在纸上勾勒线条：“但是我都记得，现在画正面，一边说一边画吧。”

　　笔在纸上划过，沙沙作响。

　　“首先，坤叔。他是最后过来的，目测年纪在四十岁左右的男人。中长发，有点像是艺术家会留的那种发型，单眼皮，鼻子比力挺，面部线条比力凌厉。身高应该在一八五左右，应该有专门练过。肌肉很匀称。”

　　“跟他一起下来的是个女人，应该是你说的那个西姐。二十岁以上，身高一米六五左右，很瘦，很漂亮。”

　　她手顿了一下，低着头没看任何人。声音停顿了两秒。

　　“我见过她，那天在王文建坐着的那辆车上。她身上有纹身，颈后。是一串字母，可能是英文。从侧面没看清。”

　　“她跟坤哥，关系纷歧般，可能是，情侣。”

　　沈以诚眼神往周有北那边瞟了一眼，很快又收回来。

　　周有北倒是没什么行动，神情专注。

　　“江北江东，双胞胎。江北下巴有一颗痣，江东没有。其他没看出什么区别，三十岁左右，身高一米七五左右，中等身材，有点肚子。江东比力稳重一点。”

　　“老定，年纪最大的一个，预计有五十岁，驼背，身材比力瘦小。”

　　她把老定的手单独在旁边画出来了，左手尾指没有指甲。

　　“我觉得，他是专业的。干这个得有年头了。”

　　“驰间。跟老定一起，可能是徒弟。很年轻，戴眼镜，一米七五左右。”

　　“隔得有一定距离，听不清楚每小我私家具体在说什么，但是，意思是要重新开坑，最后只有老定和驰间留下来了。”

　　差不多也画完了，她停下来使劲搓了搓手。

　　沈以诚捻了张拿起来看，只有脸，草草几笔，有些线条还来不及擦掉。但是人物面部特征都很清晰，他看向时宜：“为什么要重新开坑？不是工具都挖出来了吗？”

　　时宜没说话，回覆他的是宋琦章。

　　他说。

　　“二次开墓，说明有工具没拿上来。”

　　又补了一句。

　　“或者，发现连着的，另有墓穴。”

　　沈以诚倒吸一口凉气。

　　时宜说：“为什么二次开坑。下去看看就知道了。”

　　语气照旧平淡到没有一点起伏。

　　宋琦章摇头：“太危险了。你今天已往，虽然看清楚了他们的脸，但是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时宜看他：“我不下去，等他们把挖出来的工具送到这儿来给我过目吗。”

　　宋琦章照旧不松口：“你一个女孩子，才多大年纪？不知道畏惧吗？晚上摸已往，还蹲到现在才回来。他们几多人你自己是看到了的，万一被发现，你想事结果吗？”

　　时宜不说话了。

　　没人敢接腔。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说。

　　“想过，我想过。但是我现在顾不了那么多了，好不容易找到的线索，我不行能自己掐断。”

　　周有北转头看她。

　　她眼睛里满满的都是狠厉。

　　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时宜。

　　周有北开口了，他说：“照旧小心为上，怎么也得留着命回去才有后话。接下来的事情我们慢慢商量做好准备。”

　　又看向时宜：“一小我私家去，太冒险了。”

　　时宜忍了忍，没抬头看他。

　　问了一句：“监听器有什么消息吗？”

　　周有北回覆：“预计被发现了，没有连接上信号。”

　　时宜又是低着头闷闷的应了一声。

　　直到最后，都没看他一眼。

　　他们下去了，时宜反锁了门，拿了换洗衣服进了卫生间。

　　热水重新淋下来，才觉得体温慢慢回来了。

　　算是一时激动吧，昨天晚上翻来覆去没睡着，想着去碰碰运气。

　　温度很低，她蹲在废弃的一栋大楼里，快要十八个小时。

　　半梦半醒之间，似乎听到铁门打开了，她吓出一身冷汗，然后眼睛都不敢眨。

　　怎么会不畏惧，怕死了，掐了自己好频频，才让拿单反的手不那么抖。

　　仔仔细细的记下每小我私家的样子，努力看他们的心情，听他们说的话。

　　又冷又饿，还不敢动，似乎回到第一次实习的时候。

　　趁着所有人都走了，她才偷偷溜回来。

　　回来的路上也很冷，手都快握不住偏向盘了。

　　一路上来，她脑子里乱糟糟的。

　　现在冲了个澡，似乎想通了一点点。

　　他避着他，她就不死皮赖脸的粘着他了。

　　怕成为麻烦，怕被嫌弃被讨厌。

　　她不应该是那个理智全无神神叨叨的时宜，不管怎么说，另有很重要的事情没有解决，所以脑子要有，智商要上线，状态要跟上。

　　她以前一直听别人说，你要抓紧时间把自己酿成更好的样子，这样的话，当那些时机啊缘分啊砸到你身上的时候，你才气接得住。

　　她已经看见有工具降落下来了，但是她不能碰，不能靠的太近，不能据为己有。

　　因为周有北始终背对着她。

　　她不知道这样的人是不是只有这一次时机缘到，不知道以后能不能碰到更好的。

　　其实她心里已经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在回覆了。

　　没有。

　　干此外事情她都可以不要面子不要形象不要尊严，横竖她无所谓。

　　但是他纷歧样。

　　所以她就算小心眼就算很在意就算有时候控制不住自己。

　　但是她照旧对自己说。

　　要坦然，要洒脱，要玩得起。

　　勉强就没意思了。

　　对差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