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舌绽

　　虽然乞离胡一眼就瞧上了荣小九的姝丽，但贵族的骄傲不允许他认输，讥笑道“呵呵，食个猪肉，还能延年益寿？”

　　荣小九云淡风轻的瞧了乞离胡一眼，黛眉轻挑，手臂顺势抬向野猪王，珍珠发带随着行动轻晃，珠光在宫灯下熠熠生辉，逼得人不能直视。

　　樱唇轻启，道“吐蕃使臣有所不知，这野猪在我们中原可是比猛虎还要凶猛，其皮既厚又坚硬，一般的利器基础无法刺穿，对于狩猎者的功夫是极为有考究的。

　　是以，野猪在林中险些没有天敌，连猛虎见了都要绕行，它们的食谱很杂，险些荤素皆食。在山中经常吞食一些名贵中药与蕲蛇，每吃下一条蕲蛇，或是中药，就会在胃里留下一个‘疔’。

　　遂‘疔’越多，说明野猪食过的‘珍宝’也越多，药用价值就越高，而野猪王长到这般丈长的体型，不知要吞食了几多珍贵药材，那药效早就从胃渗透到五脏六腑，乃至四肢，遂食野猪王有延年益寿的神效。”

　　乞离胡对中原的野兽不大了解，随口道“蕲蛇是何物，很毒嘛，为何野猪食而不死？”

　　“蕲蛇俗称五步蛇，五步蛇喜伪装盘踞在山涧、树丛下捕食鼠、蛙类，一动不动的，最易被野猪捕食，吞食的毒液量足以令数人致命，而野猪却食五步蛇而不中毒。

　　五步蛇虽毒，却被犷悍的野猪吞入腹中；野猪虽犷悍，却丧命于智勇双全的猎户之手，这也就是万物的相生相克之理。”

　　荣小九道最后一句时，杏眸注视着吐蕃使者，意有所指，却不外分。

　　倘若之前乞离胡只是瞧上荣小九的姿容，但这会儿却是欣赏荣小九的不慌不忙，淡然处之的姿态，虽用野猪暗讽了吐蕃，但他却生不出气，难得的没有接着寻衅滋事。

　　荣小九见诸位使臣终于没有问题了，眨了眨不染纤尘的剔透瞳眸，道“野猪肚是野猪身上最有药用价值的宝中宝，对种种胃病皆有神效。

　　芙蓉在御医与御厨的协助下，研制出灵芝帆蚌这道菜品，里面的细丝，即是野猪肚切的丝，恰好药性相辅相成，乃是极为难得的药膳。”

　　乞离胡娇生惯养，能配合的坐在席位上，已是万分克制，心中有了疑惑，打断道“芙蓉县主，一般的菜色，可入不了本王的眼！”

　　哼，虽然入不了你的眼，是入嘴的！荣小九腹诽着。

　　她早就听闻吐蕃民风彪悍，这一见乞离胡只觉得是小家子气，但面上依旧未曾表露出一丝不满。

　　樱唇轻启，礼貌的浅笑着道“此菜品接纳千年灵芝与百余种稀世药材熬汤，武火烧沸后，改为文火炖烧至蚌肉熟而入味。帆蚌味甘咸、性寒，入肝、肾经。有清热解毒，滋阴明目之功效

　　按:《神农本草经》记灵芝，主耳聋，利枢纽，保神，益精气，坚筋骨，好颜色。

　　《随息居饮食谱》记河蚌肉，明目定狂。

　　《日华子本草》说它，明目，止消渴，除烦。

　　二者组成此菜有健脑之效，可作为食疗菜肴，常食此菜品，益智健美，益寿延年……”

　　荣小九一面说着，一面等神策军将烤肉一片片的割下来，神策军那可是常年用刀之人，肉片切的薄厚均匀，再将三角帆蚌对开，一片片烤肉摆在三角帆蚌没有蚌肉的那一侧。

　　华美的宫灯下，光线略略泛红，打在荣小九本就极美的容颜上，宛如涂了上好的胭脂，美不胜收。

　　荣小九算着时间差不多了，小肥手一合，轻轻击掌。

　　随后，一队队抱着一捧捧含苞欲放菡萏的宫娥，鱼贯而入。

　　宫娥们凭据事先的部署，在每只三角帆蚌的旁侧，都放上一支绯红的菡萏遮盖，她们虽不懂为何芙蓉县主，要在此时上含苞待放的菡萏，而不是事先摆好红莲，但人家有武威郡王做后援，她们不敢多问，更不敢不从。

　　荣小九预计着时间很紧，又见宫娥们迈着小碎步，不紧不慢的样子，低声敦促，道“速度，快给诸位大人，也送上去。”

　　闻言，宫娥们不敢怠慢，将小碎步都迈成了无影腿，迅速给公卿百官同各国使臣，也各自送上。

　　很快在坐的每一张食案上，皆摆上一份尺长的一对三角帆蚌，扇样的壳上，一面是灵芝帆蚌上撒着细得如头发丝似的野猪肚，一面是野猪肉，中间还立着一朵菡萏，在壳下面的荷叶陪衬下，格外明白。

　　乞离胡改不了吹毛求疵的毛病，挑刺道“芙蓉县主这菡萏虽美，却不能食用，未免华而不实吧！”

　　荣小九淡笑不语，在心中默念：十、九、八、七……二、一！

　　亭亭玉立的菡萏，在烛火的晕染下竞相盛开，花瓣一层一层地以眼能见的速度，徐徐往外绽放，下面洁白如玉，顶上有浓艳的鲜红，待完全绽放后嫩黄色的蕊芯里含着露珠，散发出清香阵阵，沁人心脾。

　　一朵朵菡萏在瞬间绽放为娉婷的红莲，迷人的水韵，醉人的荷香，形成了寿宴里一道绚丽耀眼的风物。

　　“哇，好美，这断了根儿的菡萏，居然瞬间绽放！”乞离胡哪里见过这等奇景，赞叹不已。

　　万寿公主一把将荷花从帆蚌中拔了下来，摸着冰冰凉凉的花瓣，惊呼道“芙蓉县主，真是玲珑心思！”

　　“一池青盖带晚霞，不染尘身是此花。灵山座上拈一笑，已胜金地满河沙。”

　　莫泫卿将花瓣捏在手里，想着刚刚小女人找他要了百名宫娥去采莲花，又将盛开的莲花送去冰窖，他之前还不明其意，这会儿感受到莲花上的凝珠，似乎懂了那颗蕙质兰心

　　“世间花叶不相伦，花入金盆叶作尘。惟有绿荷红菡萏，卷舒开合任天真。此花此叶长相映，翠减红衰愁杀人！”

　　就连一旁冷着脸的驸马郑颢，也是一惊。

　　这就是那个曾经要成为荣府弃女的荣小九，差点要给自己做妾的小丫头？

　　原来他是要抨击边氏母女的，却突然从犄角旮旯里蹦出个克六亲的嫡女，他一时还不知如那边置惩罚，反被莫泫卿抢了去，那时他还暗自自得。

　　如今却不禁生出一种惋惜，不外此女确实不应放在后院做什么妾，那般可就太埋汰了。

　　果真边氏母女不是什么好货色，否则如此玲珑心思的嫡女，又如何会关在后院足足十年。但荣慎由这个混不惜的好色之徒，竟生出位如此风华绝代的女儿，也真是奇了。

　　白敏中本以为圣人看在莫泫卿的面子上，就算荣小九失误，也不会怪罪，但只要稍微好一点，怕是荣家整个职位都市有大幅度的提升，这一见荣小九竟可如此自出机杼，心中惊叹不已，但想着自家夫人这性子，头也就更疼了。

　　一片片冒着香气热腾腾的肉片，正散发着诱人的味道，刚一入口，便立刻顺势滑入喉咙，口感丰满，只留下满嘴的美妙滋味。

　　而更美妙的是，那野猪肉五花三成完美的配合在一起，一口咬下去，只觉得一种难以用语言描绘出的香味，直冲脑门，并在口中彷徨不散，回味悠长，酥脆香口。

　　瘦的很有嚼头，肥的香嫩不腻，随着牙齿间的咬合，一点点的将肉汁徐徐汇聚渗出，这股奇特的美味散发到整个口腔，并填满心灵空虚的每一处。

　　这种美妙无比的滋味，令人心情愉悦，放松下来，好吃得只差连自己的舌头，都给直接吞了下去。

　　面对如此珍馐，众人都有些舍不得吃太快，但那种美味的吸引力，又让人基础无法节制。在这种矛盾的心态下，公卿百官悲喜交加地吃光了所有的烤肉，连点肉渣渣都不剩。

　　连大溏的勋贵都如此，更况且他国使臣？

　　诸国使臣更是未曾见过此等珍馐，顾不得烫，一咬就是一大口。

　　乞离胡是越看芙蓉县主越顺眼，他发现自己的那些女人，竟无一个能同此女可媲美半分的，刚要起身，请求李怡将荣小九赏给自己。

　　就听坐在旁边的金珠“哎呦！”的一嗓子，堪比个鬼哭狼嚎的高昂嗓音。

　　金珠将刚放进嘴里的帆蚌肉，一口吐了出来，扯着嗓子，吼道“你们大溏就请使臣吃这个，都硌着本宫的牙了！”

　　瞬间，众人将目光都集中在金珠身上，适才他们也硌到牙了，就是没敢说，究竟味道这般好了，难免有所疏忽，外加又担忧圣人嫌弃他们惹事，照旧金珠公主新直口快！

　　眼看金珠发怒，他们又不禁担忧芙蓉县主，必竟这个姝丽的小女人，特别讨喜，笑起来甜甜的。

　　突然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宛如仙乐一般悦耳。

　　刚刚下了一半台阶的荣小九侧过身，法式从容的再次往红毯中走去，笑魇如花。

　　“你亲手做的吃食，硌着本宫的牙了，却还敢讥笑本宫，这要是放在我们吐蕃，厨子可是要活剮了的！”说着，金珠公主的脸色越发阴沉，一副要吃人的模样。

　　乞离胡想着若是现在将芙蓉县主治罪，他再在从中周旋，荣小九不就落到他手里了？

　　遂怒道“这可是对我们吐蕃的使者不尊敬，刚刚议和，难不成又要兵戎相见不成，汉家阿舅大官家，您怎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