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911

　　第十一章911

　　江北开发区，二十多层的海员总医院照顾护士院，八层之下是医院，九层开始往上是敬老院，住在这里的老人可以随时做种种检查，是条件最好的福利院。

　　离婚之后，林露会习惯性地时不时发出些感伤。走进楼门时，她想：自己老了以后或许也是要住到这种地方的吧！

　　到了九楼，林露找到11号曲妈的房间。走进去环视一眼，看到曲妈正坐在靠窗的2床用勺子用饭，行动有些鸠拙。

　　林露走上前去，叫了一声：“曲妈，我来看您啦！”

　　曲妈看了看林露，惊奇片刻后，笑了，但是由于中风、半身不遂，笑得不是很悦目，面部肌肉有些僵硬。但是，看得出来，曲妈很兴奋，她的眼睛比刚刚静静地坐在床上用饭时时多了些喜悦的光泽。

　　曲妈说：“是林露呀！你今天怎么有空儿？”说着，就把快吃了一半的饭放到了一边。

　　林露内疚道：“一林去美国留学了，我就成闲人了，以后我会经常来看您的。”

　　“那好啊！昨天、前天曲直休息，她都不来看我。”曲妈诉苦道。

　　“对不起，曲妈。前两天曲直帮我点忙，没时间来看您，今天就是她让我来看您的。”林露边说边把带来的工具往床头的小桌上放。“昨晚，我和曲直一起去超市给您买的水果、奶粉、燕麦和一套内衣，内衣昨晚给您洗过了可以直接穿。我还给您做了酸奶、蛋糕和蛋挞。蛋挞是出门前烤的，还热着呢！”

　　曲妈听了林露说的话，看到曲直带来的工具很兴奋。听到另有新烤的蛋挞，说：“那我得先吃个蛋挞。”

　　林露昨晚睡觉时，想起还应该给曲妈烤点蛋挞，再把家里的可可粉带着。林露从第一次去曲直家，第一次喝可可奶，就爱上了那个味道。所以，上午，林露是先做了蛋挞才来的，这会儿就到中午了。

　　曲直去卫生间洗了手，然后把蛋挞从保温盒里拿出来，为了不会凉，林露是连蛋挞托一起装来的。递给曲妈蛋挞时，曲妈看了一眼1床的偏向，有点怕人听到的样子，在林露的耳边小声说：“这儿的菜做的欠好吃。”

　　林露看向1床，有名护工在给1床喂饭，1床的老人手把着床栏杆才气坐稳。林露看了看曲妈，笑笑没有说话。她找了曲妈的杯子，给曲妈冲了一杯可可奶：“曲妈，您尝尝，这味道隧道不？”

　　曲妈接过杯子，先闻了一下，“嗯，闻着就香。”喝了一口后，说：“就是这个味儿。”

　　林露笑了。她最初冲可可奶时，调了好几种比例才调出在曲妈家喝的那种味道。

　　这时，护工喂完了1号床的老人，又到4号床给老人喂饭。4号床的老人躺在床上，插着导尿管。护工把床摇起来一些，开始给老人喂饭。老人用饭不太配合，一会儿骂她儿子不来看她，一会儿又把护工当成了她女儿。林露看出来，4床阿姨是老年痴呆症。曲妈的劈面3号床没有人，看起来，曲妈的病是这个房间中最轻的了。

　　看着房间里的几位老人，林露突然觉得自己的痛苦相较于她们，相较于衰老与疾病显得是那样的轻浮。半年来的痛苦，多日来的心理挣扎，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如果不是曲直交待过，林露会给其它床的阿姨冲一杯可可奶，分些吃食。可是曲直昨晚交待林露：“敬老院是凭据病人的情况，营养配餐。带去的食物不用分给此外病友，由于老人消化能力或是病情，不宜吃多或者有些工具不能吃，这是院里的划定。”

　　平时，吃过饭后曲妈会坐轮椅在走廊转一圈。今天林露在，就搀扶着她在走廊里溜达了一会儿。

　　曲妈告诉林露：“1床的大姐都91岁啦，没什么大毛病，就是身体性能老化，器官接近衰竭。3床昨晚去卫生间摔倒了，脑出血，才63岁，在楼下ICU抢救呢，不知道能不能抢救得过来。4床老年痴呆，在家走丢两回了，子女没时间照顾，只能送到这儿来啦！”

　　林露对曲妈说：“曲直事情忙，一一又要中考了，她不能亲自照顾您，把您送到这儿来，一直觉得很内疚。”

　　听了林露的话，曲妈的眼圈红了，落下泪来，说：“我知道曲直的难处，曲毅离得远，这些年都是曲直在照顾我，你也看到了，在我们这个房间里，我的病是最轻的。你告诉曲直，不用惦念我，我活了快一辈子了，只图儿孙都好好的，等我走的时候，也就能闭上眼睛了。”

　　听了曲妈的话，林露一阵心酸，强忍着没让泪水落下来：“嗯，我告诉她，让她放心事情、照顾好一一。曲直很优秀，市里领导今天来学校视察，校长、主任点名让她讲果真课。”

　　曲妈由衷地笑了，“嗯，好！你们现在这个年纪是最好的时候，年富力强，有能力，正是做事业的好时候。”

　　林露内疚地答：“是。”又嘱咐曲妈：“您也听医生的话，好好康复锻炼、恢复好了，自己能行动了，咱就回家。”

　　跟曲妈告辞时，林露允许，以后会经常来看望曲妈。

　　从敬老院出来，林露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走到花园的长椅上坐下，她需要整理一下自己的心情。

　　花园里春意盎然，小草正随风而动，树木正在吐绿，榆叶梅五彩缤纷，丁香花正含苞待放，已有了香气。然而，在九楼之上，无法独立行走，甚至是不能独立坐起的老人，是无法感受到这浓浓的春意的。911房间带给林露的震惊不亚于美国的9.11事件。那个房间让她想到了两个可怕的字：等死！岁月何等无情，它可以让生命的尊严荡然无存。

　　林露想到自己已经年近不惑，三十年后的自己也会是这样的在世吗？可能无法独立行走，可能用饭需要人喂，可能连自己的亲人都忘记了，可能……真是不敢继续想下去！

　　林露突然间明白了孔子说的那句话：“未知死，焉知生？”

　　前几日浑浑噩噩的轻易、每一天的蹉跎，岂不是对自己生命中最年轻亮丽的那一天的亵渎。

　　回首已往的38年，林露唯一感应骄傲的是：她有儿子一林。除此之外，她似乎一无所有。

　　想想911的老人，她觉得生命是如此脆弱又如此短暂。未来，她是否另有一个38年未可知。如果把生命分为四季，那么，处于三十而立与四十不惑之间的她是否是站在了人生的盛夏的尾巴上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