汲暗似乎早就知道少年要如此开门见山的问他,险些没有任何的犹豫,直接认可下来。
老人笑着认可道:“那是自然,我若是连这点手段也没有,还怎么当墨家大祝。”
周福气也就是试探着问一下,没想到汲暗这么直截了当的认可,“那到底是为什么。”
汲暗看着少年笑眯眯道:“不是早就说过原因了嘛,怎么还问。”
周福气低头想了一下,小心翼翼的问道:“那姚先生怎么样了,度朔城会发生欠好的事情吗。”
汲暗笑容玩味的说道:“你觉着我和姚安恭是一伙的?”
周福气看着汲暗,摇了摇头,“我觉着不是,姚先生在危机关头让我去找你,说明早就和你认识,而且信得过你,只是你的气势派头和姚先生反差太大,前后说不通。”
老人抬起双手搓了搓脸,普天之下,也许只有在周福气和那几个稚童眼中,他这个墨家大祝才会显得那么偷偷摸摸吧。
汲暗叹了一口气,“原来你我之间是不会有这场相见的,就算是有,也只会是在映月乡,而且你也不会觉察的出来。”
一想到自己如今的形象都是那个老对头逼出来的,老人就有点气闷。
汲暗决定用少年能理解的语言尽量解释一下,“炼气士的世界中门派众多,仅基础大道脉络就有上百种之分,这就是所谓的诸子百家。而百家之中,又以儒墨道佛四家最为巅峰,我即是墨家大祝,执掌墨家所有祭祀之礼,上九天下九幽通鬼神。”
周福气有些奇怪,“那你为什么来找我,真的是之前说的那样替师弟考察徒弟?”
汲暗点了颔首,又摇了摇头,“对了一半,实际上我之前所说的都是真的,只是不是全部原因而已,曹无念无论性情如何,终究是我墨家子弟,自然有替我墨祖传道的职责,但并不是他曹无念推荐的人选,就值得我亲自跑一趟。”
老人看了看少年,沉声说道:“大争之世天才辈出,你周福气身世差却有灵性,只不外真的没有当炼气士的天赋,反而适合走武者这条路数,而放眼天下武夫,你也绝对不是最拔尖的那一拨。”
周福气听后倒一点也不沮丧,反而心里更踏实了,只要能确定自己的武夫之路走得通就行,快与慢,高与低,少年也看重,但没有那么执着于当那个第一。
汲暗继续说道:“我墨家灵武双修,论身世,论秉性,你周福气确实和我墨家学说相秉合,但这都不是我要去映月乡的原因。”
说到这,汲暗反问了周福气一个问题,“周福气,你如今见过了炼气士,还跟炼气士打过架,算是山上山下都经历过的人了,你觉着这世间有没有神存在,究竟什么才是真正的神。”
这个问题确确实实把周福气给难住了。
有吗,肯定有啊,曾经给自己解说山上辛密的土地神,度朔城的那尊傩神,另有许家坡的那位秦光山君,不都是曾经在周福气身前泛起过的神灵吗。
可一想到他们,周福气心中的疑问更多了,少年总觉着神不应是这个样子的。
如果说真神在哪里的话,周福气下意识想到的是自己那玄之又玄的什么梦境,究竟自己是在月下祈祷给谁的呢,是汲暗所说的真神吗。
周福气皱着眉头思索,并没有吭声。
汲暗也没有敦促周福气,只是静静的等着。
许久,周福气舒展眉毛,轻声说道:“我觉着是有的,究竟连你们炼气士都是真实存在的,神应该也会如此吧,只是。”
周福气顿了顿,组织了一下语言,接着说道:“只是不应该是秦光那样的,要是那种神就是我平日祈祷的神,那我宁可劈了庙里那些木胎泥塑。”
汲暗听后哈哈大笑,没想到一向小心谨慎的周福气,竟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老人笑道:“他们自然不是真神,这些寺庙中享受人间香火供奉的泥胎神灵,或佛或道或城隍或财神或山神或土地,有一个算一个,不外是你们这些凡人眼中的神灵而已。可在炼气士眼中,在真正的山上修士看来,他们只不外是另一种没有躯壳的炼气士而已,我们炼气士和他们之间,唯一的区别就是没有死过一次,除此之外险些没什么区别,他们死后成神炼化香火,我们生前苦苦修道炼气,妄图永生,看似阴阳之分,实则只有实力崎岖而已,如此而已。”
周福气没有接话,因为少年听懂了一部门,又似乎另有一部门没有听懂,所以决定先记下来,以后有时间的时候再拿出来细细琢磨。
汲暗点了点周福气,说道:“你之所以觉着你见过的山神土地之神没什么神的样子,就在于此,就在于他们太有人气,太像我们这些活生生的炼气士,和你想象中高屋建瓴不食人间烟火的神灵天壤之别。”
少年这次懂了,而且觉着汲暗说的很对,点到周福气心坎里去了。
汲暗仰望着星空,说出了他心中的那个真谛,“实际上,另有一种神的存在,我们管他们叫做真神,他们在我们人族泛起之前就已经存在于这个世界之上,只是厥后消失了,所以之后就有了炼气士的存在,无论是我们炼气士,照旧被世俗王朝追封的山水文武神,都是模仿他们曾经的样子而已,而他们没的时间太早,太久,久到连我这种山上的老家伙们都难以找到他们所留下来的蛛丝马迹。”
周福气脑中灵光一现,突然想明白一件事情,惊呼道:“你是冲着我的梦境来的。”
汲暗一挑眉,呦呺,没看出来,这小子照旧大智若愚型的,一下子就能猜中他的来意。
老人点了颔首,“对的,自你无意间的一次拜月乐成之后,我们这些好家伙就感受到了天地间的异常,所以急急遽的往映月乡而来,最早发现你的有两人,除了我之外,另有一个叫卜式的老家伙,他是儒家的大祝,就是他设计了度朔城之局,意图把你逼到绝境,看看你身上还会发生什么有趣的事,例如,对月祈祷接受神灵指引之类的。”
汲暗说道这里有点小自得,很是自豪的对着少年说道:“只可惜,我手快,截胡了,之间把你和稚童们带到神州中部,横竖我旦夕和你相处总能觉察出点什么,那个卜式就老老实实的回学宫跪天拜地去吧。”
周福气心里一紧,忐忑的问道:“那道我那梦境,我的功法,另有那神奇的感应都是你所说的上古真神所为。”
汲暗一耸肩,摆了个无可奈何的姿势。
少年皱着眉头问道:“不是?”
老人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是也不是,当年大月王朝的首创人们对月而拜,往往能获得天赐的指引,故而无往不胜,只是人间事只要不涉及山上炼气士,儒墨两家就算是山上山下妇孺皆知的显学之宗,也不能干预其中,但当大月王朝被人朋分之后,遗老遗族无处安置,便有了可操作的空间,所以才有儒墨两家的老家伙脱手,意图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少年突然正襟危坐,认真听着老人继续往下讲。
汲暗徐徐讲述着那段他亲身经历的往事:“只可惜,终究是一场美丽的误会,大月王朝所信奉的神灵,实际上是我们始祖先人的一丝执念,人族降生之始就有圣王始祖带来族人披荆斩棘,先人时代之后才是我们炼气士的时代,而先人已逝,其中原委终不行考,只有一丝丝守护人族的执念始终飘荡在天地间,最后机缘巧合之下被月社的贩夫走卒们发现,开启了一段大王朝的崛起之旅。”
周福气皱着眉,再次问道:“那指引我的也是那丝执念吗,既然你们都查清了就没有须要再来一次了吧。”
汲暗呵呵一笑,冲着少年说道:“正因为和你相同的不是那份执念,所以我们才急吼吼的赶过来啊。”
少年呆若木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