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 灰尘落定

　　李伦像听到了什么可笑之事，疯狂地大笑起来，甚至于笑出了眼泪，“父皇竟然问儿臣怎会酿成这样？父皇难道不明白，儿臣若是不这样步步为营，日日筹谋，辛辛苦苦为自己计划，只怕儿臣早就坐不稳这太子之位了。”

　　他指着李晏，“父皇最疼爱的其实一直都是他不是么？他德才兼备，那儿臣是什么，虽然儿臣的母亲是皇后，但那只是个追封的封号而已，人早已不在了，空有个封号又有什么用，儿臣一切都得靠自己。”他声音阴沉，“所以，岂论是谁挡了儿臣的路，儿臣都不会手软。”

　　李晏气极反笑，“所以你就要给父皇下毒，所以你就要杀了我，所以你蓄养私兵，私吞乌山银矿。”他脸色铁青，拳头攥紧，“你机关算计，步步谋划，而我也是这样的傻，落入你的圈套还不自知，一门心思惦念要给你解蛊。所以，她、她为了我，自告奋勇要给你解蛊，险些豁出了性命。”他到底忍不住，上前一把揪住李伦的衣襟，“你知不知道，她为了这个，全身经脉逆转，现下里连凡人都不如，怕是一辈子都是这样，缱绻病榻，一个欠好，即是性命之忧。这一切都怪我，都怪我。”他又气又悔，猛地挥出一拳，结结实实打在李伦的脸上。

　　李伦被打得头偏向一边，再转回来时，脸已肿了半边，嘴角也流了血。但是，他脸上却仍带着笑意，看去竟似有几分扭曲。

　　李晏深吸一口气，使劲将李伦一搡，看着他如一团烂泥般跌落在地，眼神冷漠如冰寒，“其实，你又有什么好自得的。李恒与你，不外都是被利用的傀儡而已。李恒永远被你操控，没有自我。而你，操控你的，是你心里那个欲壑难填的魔鬼。你们两个，一样的可怜。”

　　他唇边有讥笑的笑意，“有一件事好叫你知道。其实，我早跟父皇讲明过心迹，我这些年游荡惯了，对皇位并无兴趣，一心只愿辅佐你。就算我不这样说，父皇原本也没有计划动你的太子之位，父皇觉得你待人宽和仁厚，现下大楚四海稳定，蒸蒸日上，正需要你这样平和牢固的治国之道。所以，是你自己葬送了你自己，是你自己双手璧还了自己的太子之位，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

　　李伦震惊地看着他，刚刚还自得洋洋的笑已僵在了脸上，好半晌，他突然“啊”了一声，扯着嗓子大叫，“不、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李晏已不再看他，眼前这小我私家对他来说已不重要了，就像他流浪江湖时听来的一句，“出来混，早晚是要还的”。如今，该到了李伦还债的时候了。

　　他看向明帝。明帝一脸的疲惫，似乎又老去了几岁，“来人！”明帝向外道。

　　怀恩肃着手进来，躬身听着付托，“太子李伦罔顾人伦，意欲谋朝篡位，其心可诛，克日起破除太子之位，贬为庶人，禁足于南苑，终生不得出。太子妃王氏同罪。”

　　南苑位于开阳城郊极偏山中，一向是看押开罪皇族子弟之处，只要是进去便没有再出来的。李伦的余生怕都要在那里渡过了。明帝到底照旧网开了一面，并没有赐死，给他留下了一条命。但对李伦这样一生都在汲汲营营的人来说，怕是禁足不出比死越发令他惆怅。

　　“不，父皇，你不能这样看待儿臣，你不能这样看待儿臣，你不能这样啊！”李伦挣扎着、咆哮着，鼻涕眼泪糊了满脸。明帝将头偏向一侧，硬下心肠不再看他。

　　李伦终是被禁卫拖了出去，但直到被拖了很远，仍能听见他的嚎叫，“父皇，父皇，你们放开我，我是太子，我是太子，你们不能这么对我------”

　　他的声音终于慢慢淡了下去，直至消失。

　　明帝仍坐在那里，久久不动。“父皇。”李晏唤了声明帝，他在等明帝的示下。

　　明帝闭上眼，以手支头，向李晏扬了扬手，李晏明白，明帝这是想自己静一静，让他出去。他行了礼，退后几步。方走到门边，只听明帝道：“余下的你斟酌即是，不必来回禀了。”

　　李晏知道他说的是与李伦有关之事，转身应了声“是”，平静地退了出去。

　　李晏出了靖安坛，立即进宫，于宫中臣子惯常议事的窦德堂召来大理寺、刑部、按察司等相关各职司，部署人手追查，锁拿与李伦之案有关之人，此案从李恒起，至挖出李伦，牵连甚广，关连重大。凭据明帝的意思，不能放过任何一个有嫌疑之人。

　　因此，一连多日，李晏不眠不休，险些都在部署、讯问、检察种种卷宗中渡过。直到五日后，相关人等已缉拿得七七八八。他勉强才松了一口气。

　　明帝比他稍晚回到常阳殿，一直闭门不出，即是连早朝也未去，只传话李晏命他领众臣议事。一直到五日后李晏拿了种种供状求见，明帝也未准见，只让怀恩传话，命李晏做好准备，越日早朝宣布此事。

　　第二日一大早，文武百官像往常一样，于祁安殿内位列两班，笔直而立，肃静中期待上朝。终于见到明帝泛起。明帝高踞御座之上，面容藏于玉冕之后，看去肃穆笔直，威仪依旧。

　　他先命李晏将李伦之事公诸于众，除了加入审理此案的朝臣，余下众人自然大为震惊。明帝不等众人收了震惊之色，紧接着便下旨，废李伦太子之位，毓王李晏日表英奇，天资粹美，克日起立为太子，正位东宫、以重万年之统、以系四海之心。

　　此事不仅是下站文武百官，即是李晏自己也是猝不及防。

　　要知太子废立乃是大事，往往是天子与朝中重臣商讨多日。但李伦做出这样犯上作乱之举，废掉太子之位实属一定，讨不讨论也就没有那么重要了。但是，新一任太子人选直到明帝宣布，众人刚刚知晓，这个却未免突兀了些。但话说回来。明帝膝下四位皇子，李伦、李恒皆牵涉案中，一废一死，剩下个晔王李珂尚未成年，其母也是身份低微。仅余下毓王李晏，李晏的生母淑妃已被追封为元嘉皇后，所以李晏无论身份职位都足以匹配。更况且，李晏入朝参政五年，才高意广，政事上颇有建树，引人信服，位立东宫也属顺理成章。所以，旨意一下，朝上险些未有阻挡之声。

　　下旨之时，正逢天明，向阳喷礴而出，照着宇内外洋，立时天色大亮，四野清澄。这似乎是个佳兆。在流传后世的史官记述中有这样的话：大楚的新一任太子与日光一同降生，昭示着大楚的来日必将蒸蒸日上，与日月同辉。史官的话更像是一个预言，大楚简直像纪录的那般，天下长安，众生丰足，盛世清平，民生和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