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是门内那两人别有意味的嬉笑声。李晏却仿似什么都没有听见，脑中只是回荡着那两个字，“龙阳”。她们说，李恒喜好龙阳。
世家高门里总会有些见不得光的事，喜好美貌男子也属寻常，据说开阳城葫芦巷的青楼里便有许多美貌的小倌，专门留给癖好特殊的客人，但这些都不应何在李恒身上。这么多年来，他一贯表露的都是喜爱美女。李晏只是不解。
门内那两个女子的闲话仍在继续。
“嘘，小声些，若是被旁人听到，咱们也不必活了。”
“怕什么，人都已经死了，现下说了也没什么。”
“也对，今后再没有什么澄王府，咱们这次出去，也永远都不会回到这里了。”
“我看那澄王平素里对咱们冷冷淡淡，但偶尔入迷却满面俱是柔情，是心里有人了吧。你说，他心里的那小我私家到底是谁？”
“这可不知，他素日都将自己关在后院的慕红轩，少见外人，咱们哪里会知道。”
接下来她们说的便没什么重要。他听到慕红轩几个字，自然留了神，招了个王府内监问了路，径自向慕红轩走去。
慕红轩所在极偏僻，穿过澄王府偌大的后花园，拐过一片密密的林子，又走上石子铺的甬路，走了或许一刻钟，才看到一带篱笆的矮墙，矮墙后有一间白墙黑瓦的屋舍，院门上有一块极简朴的匾额，上书“慕红轩”三字。这里与前面华美奢华的澄王府截然差异，朴素清新，似乎是另外一个世界。
他推门进了院子，走入屋舍之内，是一明一暗的两间，明的是间书房，暗的是歇息之处。他甫一进去，便呆立在当地，久久做声不得。
多年以来，他一直以为自己没人疼爱，心中唯一能够感受到的家人的温暖只有太子李伦。因此，只要是在京中，他大部门时间都市停留在东宫，那里俨然是他第二个王府。彼时李伦对他体贴呵护，所以，他在东宫如入无人之境。去得多了，呆得久了，自然什么都熟悉。李伦的书房只有一明一暗的两间，明的办公写字，暗的歇息。李伦习用左手，一应用物都置于左手边。李伦不喜奢华，唯爱朴素清新。而这个位于澄王府深深后院，据说李恒时常将自己关在此处的慕红轩，里面的气势派头、物品摆放习惯竟与李伦的书房一模一样。慕红轩，慕红，慕红，慕宏，李伦的字是宏之。
一切都明白了。李恒一直埋在心里，一直恋慕的那小我私家是李伦，是他同父异母的太子兄长。
李晏看着李伦，目中仿似有火在烧，“就因为李恒对你有不伦之想，所以，他愿为你做尽一切事，即即是杀人纵火，即即是毁天灭地，他也愿意。你就是利用了他这一点，让他替你去种青蘅芝谋害父皇，替你去偷双生蛊移祸给本王，替你偷偷匿下乌山银矿，蓄养私兵，图谋来日。是也不是？”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李伦双手抱着头，把自己蜷缩成一团，嘶声大吼，似乎是只走投无路的困兽。
明帝的脸色苍白，尽管他早已从李晏的口中听过了这些，此时听来，照旧难免痛心疾首。这两个都是他的儿子，一个是太子，一个亲王，然而，竟存了这样龌龊到极处的心思。他这一生，从未有像现在这样，感应无力和挫败。他哑着嗓子，艰难地问，“太子，你、你温顺之，是、是不是，是不是------”
“儿臣没有，儿臣没有。”李伦高声道，“儿臣什么都没有做过，一切都是李恒自己在肖想。”
李伦的话说的断断续续。他自认为什么都未曾做过，若论起来，不外就是七八年前的那一日，李恒失魂落魄地在宫中游走被他发现。他于人前一贯是温和憨厚的好人，见到李恒这般模样自然是要管的。彼时，李恒慌不择路，乱走了泰半日，最后晕了已往。其时，正巧在东宫四周，他便将人带了回去。
李恒一进东宫，清醒了一刻，却紧抓着他的手，让他千万不要告诉别人，他阴差阳错地应了下来。接下来，李恒便高烧不退，接连昏厥了数日。他想，李恒和他的母妃如此受明帝的痛爱，若是受了他的恩惠，来日自然会记着他的好，于他自是有利。于是，他便亲自照顾李恒，在他高烧满身发冷之际将他抱在怀里，亲手喂药擦身，从不懈怠。待得李恒全愈，他自己已瘦了一圈。
就从那时起，他便觉察李恒很是依恋他，时常来找他。于他看不见的地方，李恒总是定定地看着他，有一日被他无意间发现，他吓了一跳，那眼神里含了莫名的苦痛，深深的压抑，另有几丝兴奋及甜蜜，那明白不是兄弟间的眼神。他几疑是自己看错了。直到有一日，他约了人去城中最大的酒楼，席间听到隔邻有人高声说着醉话，听那声音竟是李恒。他正好也要离开，便将李恒带上，送他回澄王府。
进了澄王府，李恒已醉得天地不分，却本能地拉着他的衣袖不放，高声嚷嚷着要到慕红轩去。澄王府管家无法，只得请他移步慕红轩，一进了那里，他就什么都明白了。
厥后李恒告诉了他那次病倒的缘由，是因为于枫霞宫中听了明帝的壁角，知晓了这么多年不外是活在了别人的影子里，故而受了刺激。
他想，李恒之所以对他有那样的心思，也许是他泛起在李恒最虚弱最无助的时候，他给予的细心与体贴触动了李恒心底最柔软之处。也许是他觉得他们同病相怜，都不是父皇真心爱的孩子。
但另一方面，他十明白白自己，无论是出自他的本心，照旧以目前他的职位，他都不行能去接纳这样的一份不为世人所容的情感。但是，朝堂之上，他却需要李恒这个助力。而且，以情感作为牵绊，李恒会一生都臣服于他。所幸，在这份情感里，李恒爱得卑微，从来不要求他做什么，而是为了他，心甘情愿地做尽他想做之事。
明帝听到此，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喃喃道：“冤孽，都是冤孽啊！”他目中净是血丝，痛心地看着李伦，“你的性子原本颇像你的母后，她是个温和善良的人，从来不愿伤害别人。现在的你怎么会酿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