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一连三天塔楼都没有消息。初时阿久还肯听朗逸的劝,耐着性子等上一等,可银怡似是在与她比耐性,左等右等就是不见回复,到了第三天的晚上,竟是连馒头也不差人送来了,摆明了是要送客走。
“她既不仁就莫要怪我不义!”阿久忿忿,心中反而激起莫名斗志。她本就是心生反骨的人,别人要赶她走,她便偏不愿走。于是连夜驱使刹那出去偷食。
别说这镇中都是些木傀,就算都是习武的妙手,想拦住刹那也不是易事。况且苍无武道衰竭得厉害,氏族争斗都已砍杀为主,真正说到招式身规则与旧世远不行比。因此刹那虽只随着阿久浅学几年,但也足够叱咤苍无了。
本以为此行无甚风险,定能满载而归,哪知刹那出去兜兜转转了泰半夜,竟会空手而归。
原来木傀无需饮水食粮,个个家中厨房粮库竟都是空空如也,不外部署而已。
阿久大感懊恼,满脸绝望:“怎么早前不知她这般诡诈!”
朗逸却笑:“我倒不觉她诡诈,反而天真得很。”
阿久瞪他一眼,没好气道:“怕是你情人眼里出西施,瞧她什么都是好的。”
朗逸不理会她这酸话,而是道:“这几天我和邱榕上街道那边走了走,收集了些有趣的故事回来,你要不要听?”
阿久马上来了兴致:“什么故事?虽然得听!”
朗逸浅笑,于是说起来:“咱们对院住着一个老汉,他和他的女人相依为命,老婆似是已经死了。每日收了泥人摊,老汉便会去镇子外头的坟头膜拜。他用来祭拜的不是好酒佳肴,而是自己亲手绕的草花,我们来此地三天,每日未曾中断,而且花式件件差异。他家泥人铺子做的女子都是一个模样,衣饰虽不相同,但发间都市簪一朵小花。也许那即是他妻子生前的模样吧。”
邱榕道:“我在镇东见的却不是这么个痴情不寿的故事。那男子先爱上丫鬟,最终却娶了她家的小姐。婚后还想继续勾通丫鬟,被小姐的人撞见。于是丫鬟挨了好一顿打被丢了出去,将死之际又被马夫的儿子悄悄救回了家……”
阿久听得入神,忍不住问:“厥后呢?”
邱榕手一摊:“来不及看,今天夜里刚到这一幕。”
阿久想了想:“镇东哪一家?明天我也去蹲着瞧!”
“这镇中另有许多故事,这两天来我与邱榕只觉得一双眼睛瞧不外来。”朗逸问二人,“你们有何感受?”
邱榕叹息:“几百木傀,栩栩如生,又可同时运转与那真人无异,这两日虽亲眼得见这番奇景,心中震撼却久不能平。”
阿久也随着叹息:“她可真闲啊……”
朗逸道:“人人精力都有限度,她却愿将自己全副心神都作此用,可见她心中有沟壑难平。不得不仿一个幻梦,来填这虚妄空寂。”
“会什么沟壑呢?”
“历来人们最难平的无非就是个求而不得。你看这大街小巷里上演的故事,来来回回都逃不脱情之一字。亏心者、痴情郎……每日上演离合悲欢风花雪月,银怡一心一念,求的或许都是那个不行得之人吧。”
阿久疑惑:“我爷爷?”
“应该是的。”
阿久犯难:“可我爷爷和奶奶的事情,我也不知道啊!再说她不是说了嘛,如今即是爷爷他老人家留什么给她都没用了。我看,只有他老人家死而复生才气让她动一点心吧!”
“或许师父应该与她聊一聊。无关交易,不谈买卖,不谈情爱,只谈故人。”
“可我们大老远的赶来……”
朗逸笑道:“师父怎么和师弟呆久了,也染上一身商人习气……若无回报,就当结个善缘,为故人解一段心结好了。”
阿久兀自未答,刹那却插口说道:“她小气不是跟别人学的。当年救你那时,她就说回报不明,要再考虑考虑……”
阿久脸庞一红:“就你记性好!”
朗逸没有生气,而且笑意更浓:“即便如此,师父照旧救了我。这些年亏本到今天,也没见忏悔悟。”
“怎么不忏悔?你老是顶嘴,我每每悔断肠子……只是,没有转头路而已。”
“那年遇上你,却是我这一生最大的运气。”
阿久不禁动容,却不习惯吐露心声,轻咳一声以作掩饰,别转过身道一句:“明日我去找她。若不成,咱们便与她好好道个体吧。”
第二日一早阿久便去了镇中塔楼。二人不知在里面谈了些什么,知道晌午事后,阿久才回到院中,对朗逸道:“银怡有话同你说。”
朗逸问:“你们聊的如何?”
阿久眼眶红红的:“聊了些老爷子的旧事。其实我出生在画中,也没见过旧世风貌,今日听她说得详细,另有许多往事……总之感伤良多。”
朗逸微笑道:“这就不亏了。”
独自行到塔楼顶,银怡正凭栏眺望。此时正是一天里头最明亮的时分,镇中街头熙熙攘攘,行人如织,只是依旧没有人声鼎沸,总觉空寂。
“还未曾知,这镇子的名字。”朗逸说道。
银怡没有转头,风吹起细碎的鬓发,在地上拉出浅淡晃动的影子:“一小我私家的镇子,哪有什么名字。”
“那也是镇子。这里街道开阔,屋宇齐整,是世人梦寐以求的居所。”
“可是四周荒芜,就算屋子再结实,也没人能住下来。我的木傀不食不眠,行三天之途方有水源,换作凡人只怕基础不能在世走出荒原。”
“当初你选这里,不就是瞧中这里阻遏凡间么。”
“一开始是想要避开人的,可是住下来才发现寥寂有多可怕。”
朗逸站到她身旁,陪她俯瞰那人群往来的街道。她今日有些心不在焉,从高处一看便知那镇子里有一半的木傀都停歇不动。
“其实即便这里住的都是活生生的人,你也会寥寂的。”朗逸说道,“他’不在,即便身处人群,心亦无所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