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怡气得面色发白,紧紧咬着唇。朗逸却看出她双眶赤红,是在竭力地想绷住些什么。这样的女子他太熟悉了,心神所应,目光便不自觉地悄移到了阿久的身上……为何她们都是如此,是觉得自己已然强大,便绝不能吐露半点心迹吗?照旧在和谁较着劲,说出了心里话便算输了……
朗逸摇了摇头,再看银怡的时候,突然便生出几分柔软,道:“此事不急。女人若不愿允许,这世上谁也勉强不了你。只是我们为见女人一面,连着几日不眠不休地赶路,此时已然精疲力尽,还请女人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留我们在此歇息一阵。你就当家中来了客人,给此地带来些热闹又有何欠好。”
他说得诚挚,银怡缓了面色,嘴却不愿松:“我哪里需要你们来做客,我这镇子还不够热闹吗?”
阿久正要顶回去,朗逸在身后悄悄拉了拉她。阿久虽然犷悍,却也明白自己的短处,一般与人商谈的时候,朗逸的意见她照旧肯听的。于是生生把话憋了回去,别别扭扭地坐在那里。
朗逸道:“是我们来求,求一处歇脚喘息之地。”
银怡瞥了一眼阿久,面色微微自得:“是你求,照旧她求?”
“我们都要相求。”
“那她怎么不吱声?”
朗逸于是在阿久耳畔低喃:“师父,大丈夫能屈能伸。”
“正是!”阿久于是忿忿道,“求你,求你总行了吧?”
银怡很是自得,于是唤了一声:“银清,带他们去西街的朗风居。”
说话间,便有青衣仆从走到塔楼,将三人引了出去。明明这木傀仆从受银怡所控,却连她自己也像是在对一个活生生的人说话一般,付托、嘱咐一一道明。她一边说,那木傀仆从一边微微颔首,目光还会时不时瞥向阿久他们。
再回到街道,依然热闹又诡异。此时知道了这些不是真人,邱榕便端详得格外仔细,细细观去,木傀的行动确是有些不自然,但他们的眉眼口鼻都市动,有的皮肤细腻,有的粗拙,有的白皙,有的黑黄,无一不是精致到了极点。满眼瞧去,这镇中木傀不下五百,一齐驱动,每一个又行动独立,以凡人之思,认真是匪夷所思。
邱榕不禁叹道:“旧世不知到底如何盛景,即是一个妖,都有如此本事。”
“照旧没本事的好,人人都有一身的本事,旧世的世道才不洁净。”
“这又是为何?”
“因为谁也不平谁啊,都觉得自己才是对的,即是连’天‘都不平了,人人千方百计地施自己的‘道’,要旁人都依自己那条道行,旁人哪会依呢。纷争便这样一起就停不下来。”
邱榕若有所思:“所以,为君者照旧要有绝对的实力,方可镇压四方。”
阿久不语,一会儿却抬头问朗逸:“你说呢?若是你为君,会如何?”
朗逸微笑:“这是师父在考我吗?”
“随便问问,说实话便好。为不为君的,我说了也不算。”
“若是我啊……”朗逸皱了皱眉头,有些苦恼的模样,“我倒觉得问题不是’人人都有本事‘,而是’要旁人都行自己的道‘。世间的道何止一条,你自己走得顺畅自是乐事,只是又何须非得让旁人也行一样的道呢?有人爱山间野趣,有人爱都国富贵,各走各路即是。”
阿久若有所思:“你倒豁达。”
“你才知道吗?”
“却不知是不是真心话。”
“自然是真心的。”朗逸老实地向她举例,“你瞧,我这么喜欢你,可你不喜欢我,我又何时逼过你呢?”
“咳咳咳……”
刹那突然惊道:“你……你喜欢她?”他瞪大了眼睛,像看一个怪物似地看着朗逸。
朗逸一脸坦然:“是啊,她已然拒绝了我。”
“你……你还拒绝他?”他转而瞪着阿久,就像在看一个疯子。
“你……你什么意思!”阿久不觉涨红了脸。
“天下只怕就这一个眼瞎的疯子,你拒绝他哪另有第二个?”
此话认真是一针见血!阿久震怒,一脚踹了上去:“给老子滚开!”
银怡虽说着口粮不足,到了黄昏的时候,却照旧差人送来了吃的,虽只是一些简朴的咸菜馒头,却已是他们这几日来吃过的最好的工具了。
阿久道:“银怡嘴硬心软,我明日去再多劝几句,说不定她便应了。”
朗逸道:“按你这样劝,是没有用的。”
“你认识她才多久,我认识几多年了,难道你竟比我还懂?”
“懂她自是称不上,但应该比你了解她一些。”
阿久自是不信,邱榕却兴致勃勃:“听说师兄与她有一面之缘,相交一面便赠丝一根,实在好奇,当日到底发生了什么,竟让她如此慷慨。”
朗逸看了一眼阿久,淡淡道:“没有什么。只是我告诉她,我有多喜欢师父。”
阿久窘地差点端不住碗,一旁地刹那听到这话,也难得受惊地忘了将手中馒头塞进口中。
“有多喜欢?”刹那不禁好奇。
朗逸微笑摇头:“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听了一个不相干的人的故事,竟然感动地相赠蛛丝。可是她是何等看重情谊的人。”
邱榕道:“那倒也纷歧定,说不定是因为你是师父的门生,她感念故人才赠的。”
“那为何不将蛛丝赠给师父呢?”
“许是师父强大,不需要这蛛丝保命吧。”
“若说是为日后可以保我性命,为何又不多赠几根,一根能有何用?”
“这……许是舍不得?”
朗逸笑了笑:“我却觉得,这不外是她的一点留念。不是想着要保我性命,也不是看在故人情谊,不外是对同病相怜之人的一丝共识而已。”
他站起身,推开窗。此时暮色渐临,街道仍然灯火通明,夜市喧闹,人们往来如织。
“几百小我私家,一个个都要寻木镌刻,织布结衣,再细细为他们每小我私家想一个故事,人与人之间间的千丝万缕……一小我私家,心里该有多寥寂,才气做到这个田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