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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为情故

第一章:腥风血雨

若为情故 末凤如音 18067 2019-07-08 16:22:46

  南唐皇宫

  韶华殿

  青苓满面泪痕,她的手死抓着正在榻上尖叫大叫的宫妇,哆嗦着,一言不发。直至看着那妇人越发无力,身下流血不止,方跌坐在地,呆滞不已。

  “青苓.....”那妇人微颤着伸脱手,轻声喊道,“青苓......”一声一声,音不大,但每声都恍若砸进帮她生产的婆子的心里。那婆子衣衫凌乱,汗如雨下,盘坐在榻上的裙角也渗进了血液,极为骇人。她回望那妇人,瞧着她虽用尽了力气,但双眼仍旧是炯炯有神的样子,便晓得约莫是大限快要,回光返照。

  明白了这一点,她知道,自己再多用力也是无用,便悄悄收回了浸满血液的手,望了望周围这华美堂皇的宫殿,只觉心下凄凉。

  名晓天下的凤后,为了生育,竟然落得这副田地。

  她徐徐下了榻,泣声道,“皇后娘娘恕罪!是我老婆子无能!不能助您把孩子生下来!”说罢,她看着这殿中四处走动的人群—有人拿水,有人拿布,有人喂药材。也有人,不停进出,通风报信。

  唯有跌坐在地的青苓,和还在唤她的凤后,一动不动。

  “青苓女人!”那婆子跪爬着走到青苓身畔,先唤了唤,见她仍旧呆滞,便鼎力大举晃悠起她的身子来,“青苓女人!”

  青苓回过头,面色苍白,如梦初醒,她还未答那婆子的话,就听见凤后虚弱地唤她。

  “娘娘!”她跪爬到凤后身畔,再次抓住凤后的手,泣声道,“娘娘.....您不要放弃啊!再努努力!再努努力,咱们一定可以把小皇子生下来的啊!娘娘!温老婆子!你还跪在地上作甚!小皇子还未生下来!你的使命就不算完!若是....若是今日小皇子胎死腹中,我便报了皇上,砍了你的狗头!”

  温老婆子闻言更是惊慌,跪在地上连连扣头,“娘娘!饶命啊娘娘!不是老婆子不尽力,是娘娘这胎实是奇怪的很。胎大位不正不说,这频繁流血,连太医都束手无策!如今娘娘您体虚乏力,又兼有回光返照之像,老婆子我.....我实是....”

  “行了,本宫都知道。”凤后轻启薄唇,喘着气道,“这事不怪你,是我自己造的孽。来人,将温老婆子送出宫,她究竟是我从宫外请来的,家中尚有老母弱儿。若我生子不成,皇上必会迁怒于她,此时出宫,或许她还能留一条命。”

  “娘娘!”

  “去罢。”凤后撑着青苓的手站了起来,淡淡道。

  旁的宫女一瞧此情形,便放下了盆,将那温老婆子扶起,带着她出了宫门。

  窗外雪花纷飞,纯净如白的幕下,奋力绽放的雪梅,如同白幕里最艳的颜色,傲然挺立,清冷孤苦。她记得,有人说过,梅花是坚强忠贞的象征,因其在雪中盛开,往往有清冷孤苦之意。可如今她瞧着,却觉这梅花,在这酷寒砭骨的白幕下有的,只剩孤苦。如她一般,虽想要站在这天地之间,但惠临了,却独得砭骨,独得冰寒。

  “青苓,去将纯妃跟祁贵妃请过来。”凤后徐徐坐在案桌旁,眼中含着悲切,面上却丝绝不显。她刚生过一场,孩子虽没生下来,但底下还不停地流着血。这走动之间,血流不止。

  青苓数次要将她扶到榻上,可她却坚决坐在这案桌上,看着窗外,久久一言不发。

  直至适才,她派人去通知圣上回宫,回来后才觉察,凤后在案桌上执笔,不知在写些什么。

  “娘娘,青苓不去,青苓要在这侍奉娘娘。”她跪坐在凤后的椅子旁,勉力笑着道。

  这韶华殿中的人,都在忙,没有一人能空脱手来。除去暗子,只剩她,能够尽心尽力地伺候在凤后身畔。若她都走了,这韶华殿,便如同只剩娘娘一人。

  “去罢。我时日无多。你若今日不去,怕日后,是会酿成大祸。”凤后叹息,不知不觉中,她的眼眸里落下了一滴泪。原来,她已经无力到连泪水都止不住的田地了。

  “娘娘....”青苓悲痛不已,但看着凤后泪目中无尽的坚持,她便只能朝殿外走去。

  眼看着青苓出了殿门,凤后的笔也停了下来。最后的字,已经写完了。

  她瞅了眼还在不停进出的宫婢们,便道,“你们都出去吧,把殿门锁上。”

  “诺。”

  “嘭!”瞧着殿门关了,又听见那锁头之声,她才松下了心,这样,即便有人闯进来,也需得耗时破锁,应该...不会有人打断她施法了。

  她小心翼翼土地坐在地,双手在胸前作成蝶状,轻声道,“不知我凤族,当初瞒下的这些仙术,能不能用。”泪早已止不住,如同断了线般,不要命地往下落,摸着自己肚中尚未出世的孩子,她喃喃道,“孩子,是娘欠好。明知道你是逆天的存在,还应允你的父皇,让你在这肚中平白受了这十个月的苦,如今,娘唯一能为你做的,即是耗尽生命,送你轮回。娘希望,下一世你能远离皇宫,平平安安地长大生子,幸福快乐地过一生。”

  “气由心生,状由心成。愿我三生,皆为人生。患得患失,仿若情故。若无他乡,何其困苦。风成玄岁,云幻百生。凤罪千万,愿残此身,刀剐三千,灰飞烟灭。但请上天,怜其母心,准儿轮回。未有三生者,便得换一生。未有千情者,便得上尊故。”

  凤后双手幻化无极,眼见手中蝶状光线渐成,隐有真蝶之状,便再度移形换影,改为凤凰。集泪水之大成,匀鲜血为献祭。

  术法已成,她便大手一挥,将自身的泪水与地上的血液全部聚集起来。徐徐地,原先在她身畔形成的弧光屏障,变得血光淋漓。里头的刀光血影,一丝不落地砍在了她的身上。

  每一刀,都是虚无的,但又都是实在的。

  实在地砍在她身,痛在她心。

  这蝶族的幻蝶献祭之法,要的不是她的身体,而是她的灵魂。斩灵魂为祭,以血液幻蝶形,是因杀戮过头,须将这血液还给天下凡土,以回归本源。本源之后,剩余灵灵魂智,斩下作罚,祭祀他人,以成他方人世一生。

  最后一刀,凤后眸中最后的火光渐息,在临死之前,她只来得及看看这华美堂皇的曾经充斥着欢声笑语的宫殿,哽咽一声,“知历,对不起,我先去了。我们的誓言,只能就此作废。若你未来恨我,便将我看成一个自私自利的人罢。”言罢,她徐徐倒下,身躯幻灭。

  “不!”那人身着金黄战甲,眼眶泛血,青筋冒起,踢开殿门的那刹那,他看到的,只是凤后身躯化作点点星光,消失殆尽的模样。

  他大步跑进凤后原先的地方里,边跑着便用手接着那正散去的点点碎光,希望能将一点点攥进手里,但那点光也随之消散。

  “不!!!”他一下子跌坐在地,眸中血泪流出,朝着上天怒吼,“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对我!为什么不等我回来!为什么!”

  “皇上.....”殿外的修岷看着龙皇状似疯癫,心中庞大,恐慌、惧怕、担忧、恼怒交杂在一起,他说不清,这是一种什么情绪。但他记得,有件事情现在必须去做,再晚就来不及了。他回过头,嘱咐身后的小宫人,“程旭。”

  程旭敬重回道,“奴才在。”

  “快去宫外通知凤族,就说皇后突然逝世,小皇子胎死腹中。陛下如今心思不定,恐要坏大事。请两位凤将军马上进宫。”

  “岷公公....这瞒着皇上私下出宫.....”

  “你懂什么?!这是皇后娘娘生前的嘱咐,咱们必须瞒着陛下。记着,这事决不能让陛下知道,无论什么情况都不能说。现在赶忙出宫,否则就来不及了。快去!”修岷皱眉看着程旭,低声严肃道。这小宫人是凤家人亲自送来的,虽说这些年他一直养在宫里,又深得陛下信任,但他终究是凤家人,有些工具,他应该明白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

  “诺。”程旭一听便明白了,赶忙朝着宫外走去。

  时间悄悄地走过,凤后走的时候,是白昼,可眼下已是深夜了。龙皇自进来后,便跌坐在地上,一言不发。殿内的烛火也不知换了几回,可地上坐着的人,却连身子都不动一动。

  修岷在门外站了许久,眼看着月亮高悬,便叹了口气,认命般走了进去,“陛下,深夜了。您远程跋涉,滴水未进。再这样下去,身子一垮,娘娘知道了,是会怪罪奴才的。”

  娘娘是会怪罪奴才的。

  这句话,似乎让龙皇清醒了些,他似乎回到了她还在的时候,那时,修岷就经常那这个做借口,劝他休息。

  他抬头看着修岷,那模样,恍若一个失去了玩具的孩子,“她会怪罪我吗?!修岷?!”

  “会的。陛下,娘娘虽然逝去,也未曾留下身躯,但她的灵魂,还散在这天地之间。陛下....”修岷蹲了下来,轻声劝着,“难道陛下想让她,日日看着你萎靡不振,担忧不已吗?!”

  “是....她的灵魂还散在天地之间。”龙皇不停所在着头,眸中重新燃起光线,喃喃着。修岷见劝的有效,便将龙皇搀扶而起,正预备继续劝,却见龙皇一把甩开他的手,凄声道,“才不!才不是!就算这样!她也不会在乎我!她怎么会在乎我....怎么会?!她瞒着我走了,用了那样残忍的术法,一点工具都不留给我....一点都不.....”

  说着说着,他如同入魔了一般,摇晃着走到凤后的榻上,一头栽了进去,再也不愿意起来。

  修岷见此,更是愁云满面,可他知道不能再劝。能劝的人走了,不让陛下将这伤心抒发出去,他基础不能回过来,而已而已。正想着,刚走出门口,就见门口处站了两个身躯挺拔,面容清冷的男子,修岷马上笑着言道,“修岷见过两位将军。”

  那两位男子一人着黑金战甲,一人着二品官服,灰金与沉黑在二人身上交汇纠缠,将他们本就清冷的气息衬得更是冰寒。二人相互对视,静了一会儿,左边一人薄唇轻启,丹凤眼微扬,淡淡道,“陛下从妹妹逝去后,到现在就是这副模样?!”言语中,隐含着悲痛的意味。

  “是。凤二将军,您快请。”修岷颔首应道,侧身想将那人引进殿中。右边那人手执羽扇,扶了扶面上的髯毛,坚定道,“修岷公公,我跟二弟就不进去了,只是有件事,想请修岷公公代为转述给圣上。”

  “凤将军,有什么事,现在您只能亲自跟陛下说。”修岷摆手拒绝,“陛下现在这幅样子,咱家说什么,都是不管用的。”

  “你一个近身的随侍太监说话都不管用,我们这跟他转了两个圈儿的亲戚,说话又能有何用?!”凤二将军冷笑道,“如今这事态,明白是你们这天子自己搞出来的。现在他落得这副模样,你竟另有脸派人去请我们。”他讥笑地瞧了瞧顶上这大气磅礴的三个字—韶华殿,反讽道,“我妹妹,居然被这种小人给困了一辈子!呵!”言罢,他低下了头,眼中悄然落出一泪珠,滴落在地。

  “行了,凤二。”凤大阻止道,冷静脸对着修岷,“修岷公公,你既派我凤家之人去请,就应该晓得事情的严重性。如今这事态,我们凤族,是决计不愿再与你们龙家,生出任何瓜葛来。所以,今日这话,照旧你代传吧!”

  话音刚落,就见殿内传出一悲切之声,这声虽伤心,但却底气十足,声音醇厚,“二位将军若有什么话,照旧进来说罢!”

  “呵!看来这伤感的样,照旧装出来的,你瞧瞧这说话的声音,这底气,可足得很呢!”凤二讽道。凤大与凤二对视一眼,二人皆冷着走了进去。一进门,他们便问到了一股刺鼻的血腥味,百经沙场,对这血腥之气,他们虽然不陌生。可就算有所准备,压抑了情绪,但进殿的那一刹那,二人照旧忍不住红了眼眶。

  “参见陛下。”不报名讳,不报官职,就连礼数也是草草尽了。他们挺直脊背,丝毫没有敬重之意,只冷冷地看着软倒在床上的男人。

  龙皇随手一摆,殿门便关上了,看着他们不尽礼数的样子,他只是心下讥笑,并未有任何体现。身子坐直,淡淡道,“夜已深,二位将军来朕宫内,有何要紧之事?!”

  “陛下,族长听闻家妹逝世,就知事态紧急,便驱使我们二人,前来宫内提醒陛下。”风大徐徐道。

  “朕的宫中,没有你们的妹妹,只有我龙族的皇后。”龙皇敛下眼中的伤感,言道。

  “你龙族的皇后?!”凤二的口中含着冷剑,一句句地仿若能刺进龙皇的心底,“当初,你说要做天子,我妹妹绝不犹豫地帮你。她牺牲了我凤家上上下下二百条嫡系血脉的性命,又与我二妹合连共命,刚刚唤回我逝去多年的凤家暗卫,助你夺得皇位。厥后也是你,说要生子,我妹妹明知自己体虚无力血脉紊乱,以她的身子基础无力育子,可照旧允许了你的请求。如今孩子胎死腹中,我两个妹妹都去世了。龙知历,你为了你的欲望,你的皇位,害了几多人!我凤家又有几多条命,折损在你的手里!可如今,你却当着我跟我年老的面,说她只是你龙族的皇后!何其可笑!”

  “凤二将军,请你记着你的身份。皇后刚逝,你便跑到这韶华殿中大闹一场!你是想让笙姒死不瞑目吗?!”龙皇怒道,“若说你们凤族,那又好到哪儿去?!少时,你们便逼着笙姒学武学术法,昼夜不息,一个不到三岁的女娃娃一日只能睡两个时辰;待她十岁之时,你们又迫不及待地将她送进战场,为你凤族立功立业;待她二十青春,你们便要将她草草地嫁入我龙族,外貌上说是为了她的幸福,可实际上呢?!这些年来,你们攀着她的功名,侵占良田、欺男霸女、贪污敛财、滥杀无辜、无恶不作!”龙皇冷笑着,瞅着凤二将军,未有丝毫退却之意,“就因为有你们这样的娘家,她才会将所有的情感,放在朕的身上。现在你们来质问朕,不觉得太虚伪了吗?!”

  “陛下说话,是要凭良心!这些年,我凤家为你镇守边疆,立下赫赫劳绩,没我凤族,你龙族何谈天下!”凤二怒极,“没错,凤族简直是出了不少纨绔子弟,可这些年,为了南唐的生长,我凤族上上下下杀了几多,又除了几多!现在的凤族子弟,早已不是当日那些人可比!龙皇,你.....”

  凤二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凤大拉住了,他回过头,就见自己这位素来心思冷静,面上和风细雨的年老,眸中淬着血,“既然双方都有仇怨,那我凤族,也不愿再与你龙族并肩站立,同谋天下。”言罢,他从袖中拿兴兵符、军牌和一封信,“这些,是族长让我交给陛下的。从今日起,我凤族与你龙族,再无瓜葛。”

  龙皇眼眸微缩,静了静,刚刚接过这些工具,细看了看,才质问道,“轻骑军的兵符呢?!既是辞官,难道你凤家还想独吞轻骑军的兵符不成?!”

  凤大微扬嘴角,轻笑了声,才将轻骑军的兵符拿出,交到龙皇手中,“我要提醒龙皇,这轻骑军在为你龙族效命之前,名唤凤刃军。这些年,凤刃军的所有将士,都出自我凤族。如今的轻骑军中无论何人,是清流照旧奸佞,都是我凤族的血脉!”

  言罢,二人就要转身离去,但凤大却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转头道,“对了,差点儿忘记告诉龙皇,千万不要替我妹妹办丧事,否则,若是日后你龙族子弟相互残杀,不止不休,这罪,你可担不起!”

  眼看着他二人越走越远,龙皇犹如脱去了所有的力气,一下子软倒在地。

  “二位将军。”听闻有人唤,凤大和凤二便停下了出宫的脚步,转头后,却见是纯妃身边的宫女,小步小步地朝着他二人走来。

  那宫女,走到他二人面前便停了下来,徐徐道,“奴婢是纯妃娘娘身边的婢女,名绮香,娘娘说,皇后娘娘逝世前有嘱咐,想请二位将军进宫内一叙。”

  凤大沉吟许久,方从怀中掏出一玉牌,上面隐约刻着:“凤族长老”字样。他将这牌子交于绮香,便道,“今日夜已深,三日后即是凤族族长寿宴,你们娘娘若是有话要说,拿着牌子,便可进凤府。”

  “诺。”

  “陛下。”修岷身后领着人,漫步走了进来,敬重道,“底下人已经按付托,连夜赶制,将皇后娘娘的牌位送来了,您看.....”

  龙皇接过牌位后,便许久未曾作声,直到修岷以为可以先悄然撤去之时,才听龙皇道,“修岷,去着人,将安侍中、禁军上将胡明、北门将领柳崇先招进宫中。记着,不能被人觉察。”

  “诺。”

  龙皇轻轻擦拭着牌位,眼睛猩红,喃喃道,“笙姒,这天终究是要变了。你别怪我,是他们先坏了规则,是他们.....太过急切了。这些年,我忍他们太久.....太久了。”

  南唐同历六年,凤后难产逝世,举国悲悼。

  凤后逝世第二日,龙皇下旨,撤去凤族子弟所有职位,并夺回凤族掌管轻骑军、边城军两军共二十万戎马。顾念凤族多年为国鞠躬尽瘁,保留封地,并恩赏凤族三千两黄金,以示皇恩。

  凤后逝世第三日,龙皇下旨,罢朝五日,免去皇后丧礼,但严令南唐国内任何歌舞玩乐之举,闻者,杀无赦。

  两道旨意,震惊朝野。

  凤后逝世第四日,边疆快马奏报,西域诸国纠兵反叛,从西北领土突袭,跨过三道高山险峻,一路势如破竹,京师左侧最后一道防线湖城被破,城中黎民无一活口,西域血军已兵至京师北部残雪河下。龙皇震怒,当朝下旨,当朝册立镇西上将军祁承冕,令其马上出征平叛,不得有误。

  凤后逝世的第四日,是凤族族长的寿宴。天气晴朗,万里无云。凤府门前红绸满地,喜气洋洋,进进出出的均是贺寿送礼之人,百顶花轿早早地便停在凤府面前,等着进府。老黎民们想着凑个热闹,讨个喜庆的,便想着花样地凑头往里看。

  有外头的人不知情况,边拍着那探头的人边说,“人家高官府邸,哪轮得着你在这看来看去的。”却见那探头的人答,“你知道什么?!这整个京师,就属凤族人最是平和,从不跟我们老黎民斤斤盘算。小伙子,看你这妆扮,像是外地人吧。”

  “是啊,我刚从外地过来。”

  “我告诉你啊。前些天,凤族的四女人,生了两个女儿,那天有个男的,不知怎么的闯进了凤府,也没被人家小厮给轰出来。据说啊,还得了一两银子的红包呢。”

  “真有这喜事?”

  “那可不。”

  “姐姐。”说话的女子生得娇媚,眼角眉梢间总带着媚意,时时勾人,却又似若秋水般,楚楚可怜。薄唇轻启,声线中夹杂着些许断线落珠之感,落声之时又恍若清水流过,慢慢地渗进人的心里,甚是好听。她偏头瞧着坐在她身旁的女子,看久了,便笑出了声,“姐姐这几日,可真是被那药材养得不错呢,这才三天,那日的瘦弱感,便没了。”

  坐在她身旁的女子较她更瘦弱些,面容苍白,毫无血色,只隐隐从那眉目之间,才透出些生机。但她生得极好,面容白如凝脂,鼻尖平滑挺拔,如梦如幻般黑沉的眼眸似是藏着无尽的吸引力,看久了就要把人吸进去一般。那唇更似艳红的玫瑰,开启时,便如同花瓣骤然绽放,漫着香气,几何流连。那女子自嘲般笑了笑,“我没有妹妹这般好的心态,我这身子自从凤姐姐逝世的那日,便再也提不起精神来。”说着说着,她仿若又想到什么伤心之事,眸中泛起泪花。

  “姐姐可别哭了。”那娇媚女子有些急切,“再哭下去,姐姐这眼睛都要哭瞎了。凤姐姐那日留下来的信件,是让我们姐妹俩来凤府办正事的。姐姐若是哭着进人家的寿宴,那可如何是好?!”

  “你说得对。”那女子忍着将泪逼回去,她静了下来,情绪恰好些,就听自己的婢女在外头喊道,“娘娘,凤府的小厮来问,现在是否可以进去?”

  “进吧。”那女子答道。

  “诺。”

  车轿徐徐驶入凤府,那娇媚女子有些好奇,便撩开帘子,一瞧外头景象,便惊呼一声,“姐姐,你看,这凤府的景象可真是悦目呢。妹妹瞅着,就连皇宫,也未能相比。”

  “行了,乱说什么。凤家的这些,岂能与皇宫相比?!”

  “怎么不能?!宫中规则多,有些工具是看不见的。姐姐你不知道,现在民间的工具可多着呢,有些小玩意儿就连宫中都未必有。”例如车旁的万般繁花,前边水桥下那结构清奇的白莲池,以及周边零零散散放着的木制水车,而这所有精致中最值得一看的,照旧那隐隐透出一角的远处,那处京中早已出了名的亭子,流水殇。只是,她们隔得远,便没瞧见这亭子的具体模样。但模糊能听到亭子上,竹板落下的些许流水声。这流水声落在那些山石之上,竟击出些纷歧样的声音来。这声音连在一起,便如同一首乐曲,听着,令人心醉。

  那女子清亮的眸子中便蕴满了好奇,叽叽喳喳地说着,转头却看见那瘦弱女子毫无消息,便稍稍施了施力,将她拉到马车中的帘子旁。

  那瘦弱女子拗不外,便看向帘子外头。一眼而过,她便赞叹道,“早就听闻,凤府一景可为京师一色,这么看来,还真是如此。哎,这似乎....是药香?!”那瘦弱女子时常服药,因而一闻药香,她便十分敏锐。她抬头瞧了瞧,就见车轿一转,便走在一不大不小的水桥上。那水桥两侧,则种满了各式药材,从左往右,各色草药应有尽有,有些并不醒目,距离远也很难分辨,因而连她也难以分清,这些药材名唤几何。只是有一处草地中,不合群的地种着一种很奇怪天蓝色的花朵,那花朵的花心处,似乎挂着个铃铛。这情形,瞧过一次,她便记在了心里。

  “娘娘。到了。”驾马的车夫利落地下了车,站在一旁。待两位女子撩帘时,凤族部署的婢女早已敬重地立在马车旁,小心地将她们扶下来。一下车轿,她二人就见前头的殿中写着,议事堂。

  那两位婢女言道,“二位娘娘,里面请。”

  一进屋内,她们便看到有一老人,漫步而来。

  “老臣凤涂单,参见纯妃娘娘、祁贵妃娘娘。”这位老人,即是凤族族长,凤涂单。他已年过半百,一头鹤发。

  她们见他右手紧握着那半月权杖,一躬身似乎就要倒下般,却还勉力支撑着,朝她二人施礼,她二人便赶忙上前,协力将他扶起。

  那妖媚女子,即是纯妃,她笑着朝凤涂单柔声道,“凤老不必如此。我二人与皇后娘娘,早已义结金兰。既是自家姐妹,我们与凤老,就是一家人,无须这许多礼数。”

  “那便多谢纯妃娘娘了。”凤涂单笑道。他双眼污浊,面容消瘦,就连走路都得两个小厮搀扶着,每一步的踏出,都要倾尽全身之力,方可稳住身形。是以,即即是对着两位妃嫔,他也不能久站。周边的侍女衣饰凤涂单坐下后,二人便也随着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

  凤涂单淡淡道,“二位娘娘来我凤族,我们本该尽心招待。只是我凤族,刚适才失去了两个女儿,现在,恐怕无法招待二位娘娘了,还请二位见谅。”

  “两个女儿?!凤老,难道凤四小姐?!”纯妃皱眉道。

  “哎。”凤老长叹一声,眸中尽是悲怆,“昨日笙姒那孩子逝世后不久,笙云也随着撒手人寰。这些年轻人啊,小的时候就是不听我老头子的劝告,这下好了,年纪轻轻就.....”

  “凤老节哀,许多事情,都是她们自己的选择,怨不得人。如今最重要的,是凤老要保重身体才是。”那瘦弱女子,也就是祁贵妃,柔声劝道。

  “多谢贵妃娘娘相劝。如今凤家一下损失两个嫡系,这情形上,真的无法再雪上加霜,实在歉仄,二位娘娘,先请回吧。”

  “凤老。”纯妃轻声道,“皇后娘娘临终前曾留有遗愿,希望我跟姐姐能将凤四小姐刚生下的孩儿送进宫。拿到凤姐姐的信件时,我便知晓,此事很难办。自仙落世后,族中的嫡系便象征一族的顶梁柱,岂论哪族,每一个嫡系血脉都是最为紧要的,从来也是由各族自己培养。更况且凤族是足以与龙族比肩的顶级血脉,因此要将凤族嫡系送入皇宫,拱手让人,实在是强人所难。但这是凤姐姐的临终意愿,我们也只能照办。今日我们来,也是为了商讨这件事。凤老,如今凤族刚刚与龙族划清界限,形势欠好,我们也希望,你们能多番考虑。”

  说完,她二人对视一眼,便从袖中拿出了那封信,交到了凤老的手中。凤老哆嗦着打开信件,眉目微缩,这是一封,血书。

  上头写着:安妹妹、祁妹妹,犹记当日三人共誓,生死同在,决不食言。可我已油尽灯枯,所谓誓言,只能弃之。姐姐内疚,临别之际,有些事情始终放心不下,遍寻宫中,只能求助于你二人,望你二人能施以援手。陛下此人,虽性子沉稳,行事周全,但他生性多疑。倘有威胁,定会斩草除根,我若还在,尚能护凤族周全。但如今,我身躯消散,灵魂尽碎,凤族却功高震主。回首半生,我为扶陛下登位,手染鲜血,从未留情。或是如此,我的孩子,现下只能落个这般凄惨结局。可我的妹妹凤笙云,却于我截然差异。她自小养在深闺,从未加入争斗,活得肆意潇洒。或是此般,她平安无事地,生下了两个女儿。但她与我合连共命,我若去了,她肯定难以存活。如今风雨骤变,陛下心思难测,如何行事我无以臆测,故而我妹妹的孩儿留在族中,若有一日陛下围剿凤族,她们便性命难保。与其如此,姐姐想着,不如将孩子送入皇宫。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圣上对我,究竟有情。送进宫后,望二位妹妹多加照拂,莫要孩儿同我一般,追名逐利。姐姐凤笙姒拜上。

  “胡扯!”凤老满身哆嗦,眸中泛起滔天的怒火,“我凤族多年实力强大,势力遍布南唐!即便他龙知历想对我凤族动手,我凤族也不至落到那等毫无还手之力的境地,连我族嫡系血脉都保不住,呵!我看,她这是杞人忧天!好!既然龙族想要对我们动手,那我们也不需客气!我即可便去着急凤家子弟,与他龙族一战!”言罢,凤老拄着手杖,一瘸一拐地就要往外走。祁贵妃见此,赶忙拦了下来。

  她严肃道,“凤老,冷静点!姐姐这么说,就是不希望凤族与龙族之间发生相互残杀的惨剧!如今天下初定,可外界尚有西域诸国虎视眈眈,先前又有龙知钰里通外贼,我南唐实力大损!三年来,姐姐费尽几多心力,我南唐才恢复了太平。如今姐姐逝世,必会惹人瞩目,若是此时凤族和龙族相互残杀,岂不是恰好衬了那些小人的心,让天下再度回到当年那惨不忍睹、尸横遍野的时候了吗!”

  “即便如此,也不能将我凤族子孙,送给龙知历那个小人抚育!”凤老狠狠地将权杖往地下一顿,他心中怨愤难当,却又不能反驳。想要说些什么,却如鲠在喉,难以开口。

  “凤老不必将事情想得太过糟糕。”纯妃走上前,缓声说道,“除了皇上,另有我跟姐姐。圣上若是不重视,单凭我跟姐姐,也能让孩子过得很好。”

  凤老沉吟,纯妃是安家嫡女,虽然安家与我凤族素来不睦,但是纯妃自小进宫,从小随着笙姒那丫头养大,定不会叛逆笙姒。祁贵妃是祁家嫡女,祁家家教森严,每一个子弟都是聪慧过人,正气凛然,将孩儿交给她,定不会错。只是她身子欠好,也不知能撑到几时.....

  “容我再想一想。来人,请二位娘娘到偏殿歇息,若是皇上派人来问,就说二位娘娘来加入我的寿宴,明日再回。”

  “诺。”

  纯妃皱眉,“凤老.....”

  “纯妃娘娘,您就放心住在贵寓,明日清晨,我定会给你一个答案。”说罢,凤老便在小厮的搀扶之下,退到后面去了。

  “姐姐,这可怎么办?!”纯妃不知如何是好,便看向祁贵妃。却见祁贵妃只是一直看着前头凤椅上栩栩如生的凤凰,不知在想些什么,她叫了两声,祁贵妃才回过神来。

  祁贵妃长叹,言道,“那便住下吧,或许今夜咱们就能带着孩子,回宫了。”姐姐,你的血书说得那般蕴藉,也许,你也想到会有今天吧。

  是夜,月光柔和地洒在石板地上,草儿徐徐摇摆,仿若对着月光舞蹈,左右点点,甚是有趣。那梨花层层叠叠地聚在一起,里中红绿交织,恰粉似红,仿若娇小的女孩般轻轻绽开,散着清香随风四溢,沁人心脾。

  徐徐地,风大了,那弱小的花瓣受不住风的摧残,只能随风而去,最后稳稳地落在躲在草丛的黑衣人,那泥土掺杂的鞋尖之上。

  “姐姐,这种事,咱们让宫女来不就行了吗?!”纯妃扯着脸上不停往下掉的面纱,听着风声咆哮,心中畏惧,颤着声道。

  “这是凤族的娇梨殿。”祁贵妃却没正面回覆,只摸索着墙边,紧了紧手中的木盒,沉声道。

  “娇梨殿?!”纯妃心下一沉,“这....这是凤四小姐生前住的地方啊!姐姐,你想干什么?!”

  “既然凤涂单那个老顽固差异意,那咱们只能自己行动了。”

  “姐姐,不行!要是让凤姐姐知道咱们这么做,她岂不死不瞑目啊!”

  “哎呀!你怎么这么笨啊!凤姐姐那信,你看懂了没有啊!”

  “她....她那信只是说让咱们把孩子接到宫中去,没让我们偷啊!”

  “凤姐姐虽是凤族嫡系血脉,但自那年围困皇宫后,便与凤族中人断了联系,纵然她位高权重,但在这凤族中却没几多信誉可言。如今她仓惶离世,只留下一份遗书,凤族人怎么可能会把孩子交给她!”

  “那....那也不能如此行事啊!”

  “凤姐姐在信中说得委婉,但她用了那么多心血来言明此事,便说明此事是非做不行。既然非成不行,那寻常手段使不通,咱们便只能动用很是手段了。”

  “可就算咱们乐成了,那凤族总会进宫要人的啊!如今他们虽已无官职,可在朝中势力依旧稳稳当当,众多的各人子弟都与凤族挂钩。若是他们知晓此事,联合施压,最终咱们不照旧竹篮吊水一场空吗?!”

  听着纯妃的话,祁贵妃心中寒意马上渗透四肢,她连连冷笑,言道,“你觉得,今夜凤族还能有命吗?!”

  “姐姐,你....什么意思?!”纯妃愣了下来。

  “你还记得,自凤姐姐逝世后,陛下密诏三位大臣外的事吗?”祁贵妃平静的语气,让纯妃想起了前些时日,她与父亲的争执,而她的心也随着这回忆,落入了谷底。

  祁贵妃接着道,“厥后,我父亲传信,说西域那边,其实并无消息。若不是我父亲便在其中,此事我也无法得知。父亲说,望我在宫中万事小心,若遇凤族事,决不行加入。你看,即即是如我父亲这般通达的人,在这种事情面前,都是避之不及。人呐,果真都是趋利避害的。”

  纯妃怔怔地望着祁贵妃,却说不出话来。

  言罢,祁贵妃偏头望向那边亮着灯火的东偏殿,却见有一兵甲脚步极快,边跑身上边渗着血,一到守在东偏殿的那两名兵将前,一头便栽了下去。

  “喂!”那将领大叫着,推着倒地那人,好不容易把人推醒,追问道,“你怎么了?!前边发生什么事了?!”却见那人用尽满身力气指了指东边,便昏死已往。那将领转头一看,那边,早已火光冲天。活该!适才怎么没注意到!他暗斥一声,对着身旁的兵士命令道,“去告诉所有的人,让他们都聚到议政殿那边去!快!”

  见那兵士跑走唤人去了,那将领马上翻身上马,大吼一声,“来人呐!有人偷袭!快!”言罢,便策马奔去。与此同时,不停地有兵士从竹林跑出,他们井然有序地随着那将领的偏向而去。

  这离去的人,满打满算,也有上千之数。

  “还好咱们没有擅自行动。”祁贵妃看着那声势浩荡的兵士们,叹道,“否则,就我们两小我私家,怕是连着娇梨殿的门都够不着。”

  “可是姐姐,咱们虽然消息小,但从中也穿过了不少竹林。可为何,只有这娇梨殿前的竹林里,有那么多兵士呢?!”

  “或许,是突然部署的吧。”祁贵妃漫不经心隧道,她死死地盯着那娇梨殿,待看到最后一个兵士离开,便拉着纯妃,快步跑向殿门,“走!”

  熊熊燃起的火焰,眨眼间便勾到了天边一角。那火焰中掺杂着些许墨蓝之色,使得那火焰盘旋之中,隐隐地,透出些诡异。无数救火之人前扑后继,撒水、铺沙,他们侵近全力,小心翼翼地反抗,可那火焰像是成精了,它精准地将那火舌,点到每一个救火之人的身上。只一丝火舌的轻点,那些人就能在一瞬间,化为灰烬。更奇异的是,水明明可以救火,但这火焰与水恰似能相融一般,一入火焰,那水瞬间便成冰入火,而那火焰也趁势向前扩张,越烧越猛,越燃越大。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在绝望的泪水、胆颤的身躯、悲切的喊叫之间,那火焰便将凤族中的平凡子弟,尽数吞噬。

  此情此景,令所有的凤族人心生绝望。但他们仍然撑着与周围的杀手拼搏着,因为他们知道,若非火中那人,耗尽生命勉力支撑,恐怕这火势,霎时就会吞噬整个凤族。到时候,他们的妻女、护卫的兵将、周边的屋舍甚至是南唐所有的子民,都市被着火焰化为飞灰。

  “安德裕!你莫要欺人太甚!”那将领长枪淬血,遥指拿着玉瓶一脸冷笑的男人,怒吼道。话音未落,周边的兵甲又冲上来,他转头枪穿二人,睁目怒视。

  “呵!白灼,你这话说得可差池。当初你凤族压着我安家之时,可是尽你所能蹂躏糟踏我安家子弟。如今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如何能算得上欺人太甚呢?”那男人生得妖媚,一双丹凤眼时时刻刻勾着冷漠,沁着寒冰,嘴角却笑着,笑得肆意开怀。他望着在火中苦苦支撑的凤涂单等人,讥笑道,“凤族长,莫要强撑。在这决生火种面前,人,如蝼蚁。”

  凤涂单调动满身血液,聚精会神地用术法勾勒着眼前的古老纹路。眼看图纹渐成,他便冷声呵叱,“安家之人,也敢在我凤族众人面前叫嚣!今日,我便让你知道,在我凤族面前,你们安家能是什么工具!”

  术法已成,凤涂单面露凝重,他转头望着尚在火中抵御决生火入体的另外两人,颤声道,“凤大,凤二,你们快走!”

  “不行!族长!我凤族中人,岂是贪生怕死之辈!”

  “快撤!”凤涂单吼道,他的身畔,不停有决生火窜上来,侵入体内,焚烧间,肉眼可见他的身躯,正徐徐消散。

  “族长!你.....”凤二猩红着眼,凤涂单体内冒出来的点点紫红焰气,一下明白他想要做什么,便厉声大叫道,“不!族长!你不能这么做!”说着,他就要突入凤涂单的火圈之中。

  可无论他如何做,火圈之中那人,已没有力气回应了。失去意识之前,他用尽全力,瞧了眼凤大和凤二,便无力地合上了双眸。

  你们,一定要活下去。记得,为我凤族报仇。

  “二弟!快走!”凤大死命拖住他,脚步轻踏,就要往一旁的树枝上冲。

  “年老!我们不能.....”凤二无力地由着凤大拉扯,猩红的眼渗出血丝,只死盯着凤涂单的偏向。

  “族中尚有上千妇儿的性命需要我等!”凤假话音刚落,凤二就怔了下来,猩红的眼一回首,悲怆地看着凤大,他发现,原来凤大的眼,早已被那满目的血液笼罩,他悲戚道,“族长这么做,就是为了保住我们,我们不能白白辜负了他的期望。你要相信,总有一天,我凤族,还会回来的!”

  “想跑!”安德裕抬头一望,心中杀意翻涌,正要对着二人抛出玉瓶,却见白灼一下子挡在了他的面前。而他原本的圈子,已经被那些不要命的兵士所填满。

  “你的对手是我!”

  长枪瞄准安德裕的弱处,招招夺命般刺出,白灼相信,他若是被刺中,只一枪,他就可以要了安德裕的命!安德裕冷汗淋漓,不停闪躲,却依旧是抵不住长枪的凛冽,衣衫随处破碎,身上满布血痕。

  “哼!”安德裕冷哼一声,大退一步,就要将手中玉瓶对着白灼抛出。可没想到,这玉瓶还没能对白灼造成伤害,就不受控制地朝着凤涂单那一方而去。

  “这老头还没死!”安德裕吐血淬道。

  “哈哈哈!就让老夫来试试,到底是这决生火厉害,照旧我凤族的涅槃之火,更胜一筹!”这是凤涂单留在这世上,最后的话。

  “族长....”白灼泪如雨下,跪倒在地。他知道,凤族的涅槃之火,是凤族中人最后的保命手段。祖先建设此术,就是为了有朝一日,灾难之时,可以保住凤族最后的血脉。

  原本....族长本可以借着这火重生,然后带着破火而出的凤凰幻身,逃离此地。可是为了抨击,为了保住凤族的所有人,他放弃了重生的时机,用尽凤凰幻身所有的力量,将决生火与涅槃之火重合。这样虽不能彻底地消灭决生火,但却能够停止决生火的蔓延,给逃脱的凤族子弟,和周边的所有黎民,留下一条生路。

  话音落下,那勾天而起的墨蓝火焰中,忽的燃起明亮耀眼的光线,这光只一瞬,就如同太阳微落的那一抹彩霞,晃了人眼,便消散而去。可陪同而起的,是那直接冲天的傲然紫焰。紫焰以凤凰之身作形,带着凌冽地杀意,朝着安德裕而去。

  “快撤!!!!!”白灼吼声落下,所有的凤族兵将丢盔弃甲,朝后山遁走。

  他们的速度太快了,原先正与他们交手的黑衣人瞬间愣了下来,正计划往上追去,却觉察,紫焰已经到了眼前。‘刷!刷!刷!轰!’竹子脆如纸片一般拦腰而断,眨眼之间,两旁竹林,轰然坍毁化为灰烬。“啊!!!!!”同一时刻,火线如闪电一般,迅速地吞噬了刚刚还在浴血奋战的那些黑衣人,很快,他们便化作虚无。

  “不!不!”灭尽了所有的黑衣人,那紫焰化作的凤凰,眼如血刀,瞳孔微缩,眨眼之间便窜到了正逃跑的安德裕身后。无力、恐惧、不甘、痛恨,对生命的留恋,充斥了安德裕的整颗心脏。若早知如此,即便再恨凤族,今日,他也绝不会来。

  ‘吼!’那凤凰一声怒吼,便将安德裕的头一口吞下,犹不知足,一冲而下后,又将他整副身躯吞噬而进。

  “族长.....”白灼满面泪水,他站在山坡上,看着安德裕死于横死,心下却仍是不甘和恼恨,他好恨,恨自己无能为力,不能帮到族长;更恨安家,恨不得就此踏平那个地方,给他凤族偿命!但他心中明白,这些事都不能做。因为,做事的是安家,可下命令的,却是龙族。

  龙族,那个庞然大物,在他凤族寿宴之际,派了十万戎马奇袭凤族,又将剩余的五万凤刃军,派向边关。所为的,就是如今凤族血流成河,不留后患。龙族!有一日,我定要你们灭族偿命!

  思至此,白灼双手紧握,青筋暴起,深吸一口气,他方平静了些许,望向出城的偏向,叹道,“咱们,走吧。”

  “将军!将军欠好了!”那兵士从山坡下跑来,气喘吁吁隧道。

  “怎么回事!不是让你们将两位小小姐送出城吗!”白灼一看那兵士身后随着的人,就知是原先侍候在两位小小姐身旁的那位老婆子。这二人欠好好送小小姐出城,回来干什么?!

  “是!哎呀!不是!”那兵士许是跑了太远,有些语言不清,好不容易缓了过来,方将身后满身哆嗦,冷汗淋漓的温老婆子拉到身前,道,“有人将两位老婆子打晕,劫走两位小小姐,从后山跑了!属下去的时候,温老婆子刚刚醒来!”

  “什么!”

  凤族后山

  “姐姐,你小心些。”纯妃一边小心翼翼地护着木栏,一边拉着周围残缺交织的树杈,轻声道。

  “放心吧,姐姐没事。”祁贵妃的身子较为虚弱,本就不适合爬山。如今凤族泰半被毁,那边血流成河,火势未停,衡宇尽数坍毁;而这边也没好到哪儿去,崎岖的山地之上,尽是被拦腰砍断的树枝,一堆堆地抛弃在地,上面还附着鲜血。这树杈断枝坚韧尖锐,后山山路又蜿蜒盘桓,路段颇为狭窄,哪一只脚踩差池,整小我私家就要翻下去。一路上来,即便有纯妃的照顾和提醒,祁贵妃的身上,照旧多了不少血痕。

  二人爬了许久,刚刚到了山顶。

  纯妃转头一望,看着那景象,颇有些唏嘘,“堂堂凤族,如今竟落到这般田地。”

  原先精心修建的府邸,已成了黑焦的木头,凌乱在地。崩塌之中,眼见那些尚未跑出的人,身躯被砸成肉酱,他们飞溅的鲜血中掺杂着肉沫,落在那焦黑的木头之上。那火势恰似不死不休,缠绕而上,将那些鲜血肉沫,全部酿成了它的食物。周边的小溪,水流湍急的尚能阻挡火势,但水流缓慢的,却只能酿成水汽,随风而走。

  那火焰四处扩散,眨眼之间,已经燃到了周边的民房。隐隐约约,还可听见黎民们凄厉的哭喊、尖叫和怒吼,远远地传出百里,就连远在山顶的纯妃二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姐姐,皇宫怎么还没派出人来?!”

  “陛下那人,不到最后一刻,是不会行事的。”

  “可这样....皇家的名声.....”

  “这可不是我们应该思考的问题。”祁贵妃从袖中拿出一张古朴的舆图,看了看,便朝下扒开周围的草木,当看到一个小巧的正方形时,她的嘴角,终于有了一丝笑容。

  “轰隆隆!”周边土地顿有下陷之感,纯妃惊愕的看见,一个石板楼梯,连接着下山之路的石道,徐徐泛起在她的面前。

  “姐姐....你....”纯妃怔怔地看着这隧道,直到她看见她手中的舆图,“这舆图你哪来的?!”

  “先前凤姐姐还在的时候,我二人曾坐下泛论。其时她很兴奋地告诉我,她小的时候和她妹妹,带着族中的将士,在后山造了个逃生的石道。”言罢,她感伤道,“也不知今日为何,凤族中,竟没能用上。”

  “没什么悦目的。”祁贵妃转头笑着抹了抹那纯妃好奇的眼,淡淡道,“这舆图,是青苓给我的。那日我到的早,她便将这个交给了我。快走吧。”

  话音刚落,就见有几人轻巧地穿插于那断树之间,扬声喊道,“二位娘娘留步。”

  二人转头,就见那男子身着黑白粗布衣袍,他身后几个银衣女子,都带着黑面纱,踩着树枝快步而来。他们的速度飞快,几个声音落下,脚步轻点后,便到了纯妃面前。

  那些女子脚上带着的银铃链条,随着她们的走动,‘铃铃铃’地响,慢慢地酿成一首欢快的乐曲,听着,另有些悦耳的。

  祁贵妃走到纯妃身后,不着痕迹地挡着纯妃的脸,收起舆图,方道,“左右是?!”

  “贵妃娘娘不必惊慌。”领头的那男子揭开面纱,引入眼帘的,是一张充满狰狞可怖的伤痕,且已然沧桑衰老的面容。那双黑褐眼眸,如镜如沉水,外貌闪着真诚和善意,可若往深了看,却有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一头凶猛吃人的野兽,封在深底。

  祁贵妃细细地端量他许久,才想起此人是谁,惊讶道,“你....你是骠骑上将军司徒城彦?!你不是死了吗?!”

  “死亡不外是以谣传讹。在下,只是多年未曾现世而已。”司徒城彦笑着回道。

  祁贵妃强压下心中的不安,镇定道,“既是多年未曾现世,你又为何赶在这个时候来?!还带着这么多的人....”

  “属下,是为了娘娘手中的女娃娃而来。”

  听闻此言,祁贵妃心中不安愈甚,她转手将木盒交于纯妃,言道,“将军说什么呢?!本宫怎么听不懂。”

  “属下此来还带了样物什,娘娘一见便明白了。”说罢,司徒城彦从怀中拿出一簪子,将它交到祁贵妃手中,“这只珍珠涟蝶簪,是当日我与云儿定情时,她送与我的礼物。”

  祁贵妃拿着簪子细细审察,见这簪子很是漂亮,圆润明亮的夜明珠与遮盖的银粉相互呼应,徐徐发光,更衬着顶头精致打造的蝶翼光线万丈。其蝶眼以红玛瑙镶嵌,那玛瑙材质极好,在月光的映照下,似有流连残缺,一簇半虹之感。簪子中,只那蝶翼下的流苏显得低调无光,可细看就能觉察,这流苏串着的,竟全是透明圆润的冰珠子。这珠子不知从那边而来,触手生凉又精致小巧,想必串联之人定废了极大的心思。

  这簪子,一订价值不菲。祁贵妃心想。刻她端详了许久,都未曾找出其中有何特殊之处,也没能明白司徒城彦给簪子的用意,便欲送还。一转手发现,这簪子后的那处尖峰,血红地诡异。

  “哎呀!”祁贵妃惊呼,在她审察着尖峰处的时候,不小心划破了手腕。她本欲收了这簪子,那手帕包扎这伤口。可一低头却见到簪子的尖峰处,浮现出些许字样。

  “姐姐,怎么了?!”听到祁贵妃的惊呼,纯妃十分管忧地上前检察,瞧见她的手腕处,有一丝被划伤的血痕。

  纯妃便小心地抓过祁贵妃的手腕,从袖中掏出一个白玉瓶,从中倒出两滴碧绿液体,涂抹在那伤痕处,怒视司徒城彦道,“你们这群人,这般紧急关头把我们堵在这里,到底为何?!”

  她可不相信这群人深夜来此,只是为了给个簪子。

  “纯妃娘娘不必生气。”司徒城彦笑容淡淡,瞥了瞥祁贵妃深思的神采,言道,“待贵妃娘娘检验完簪子,所有的事情,就迎刃而解了。”

  “你把这等物什拿来,有何用意?!”祁贵妃将簪子递回,沉声言道。

  那簪子染了血,尖峰处就浮现出“云彦”二字。她记得凤后跟她说过,她的妹妹凤笙云,曾有三年离家,不知所踪,人找到的时候就怀了孕。但奇怪的是,无论家中尊长如何威逼利诱,她都不愿说出孩子的父亲是谁。直到被逼得无可奈何,刚刚道出,孩子的父亲名讳中,有个“彦”字。

  她不知道司徒城彦究竟是不是孩子的父亲,但知道这种暗记,只会泛起在凤家子女的贴身之物上。若是.....

  “属下带此贴身之物漏夜前来,就是希望贵妃娘娘,能将手中的两个孩子交于属下。”

  “不行能!”

  “贵妃娘娘,你应该知道这簪子的寄义,无论我是否是孩子的亲人,这簪子能在我的手中,起码说明,我把孩子带走,远比你把孩子送进宫要宁静得多。”

  祁贵妃心下一沉。他的话是对的,皇宫本就是个吃人的地方,倘若凤姐姐没有留下遗言,那她若是加入,定会想尽法子,助这两个孩子逃离京师,走得越远越好。可是凤姐姐的遗愿,她不能不完成。更况且,她还不知道这簪子究竟为何能到司徒城彦的手中,若是来路不正,那日后这俩孩子的日子,就难说了。

  ‘刷刷!’树叶纷飞,极重的脚步声,夹杂着凌冽的寒风,忽的闯进祁贵妃的耳朵里。

  “何人如此斗胆!竟敢盗我凤家子孙!”

  人未到,声先行。这声音里头的阴谋害意,令祁贵妃心中剧震。欠好!凤家的人追来了。看来先前那一场大火,并未将他们全数吞噬。若是让他们将孩子拿回去,那凤姐姐的嘱咐,会被辜负的。

  “好!”祁贵妃心道,既然都要交,那与其违背凤姐姐的意愿交到凤族人手里,不如交给司徒城彦。

  “司徒将军既是我国重臣,想必也不屑做那阴私蹂躏糟踏之事。这孩子我可以给你,但,只能给一个。”这是她的底线。

  司徒城彦皱眉,“不行,贵妃娘娘,你应该知道你现在有多危险,这个时候,把两个孩子都交给我是最好的选择!”

  “既是如此,司徒将军就别在此和我争执了。此事现下还需得藏着,若是待到凤家人全部到来,到时声响一大,怕是想走都走不了了!将这孩子送进宫,是凤姐姐的嘱咐,为了一只簪子,我能将其中一个交与你,已经算是自作主张了!”

  司徒城彦沉吟了会儿,方道,“让我看看孩子。”

  “你先让你的人,将凤家的人拖住。”

  “好说。”言罢,司徒城彦摆摆手,身后的那群黑衣人,宛若深夜里看不见的影子,马上便消失在了夜幕之中。取而代之的,是不远处的打架之声。

  祁贵妃打开了木盒,将木盒摆在二人之间,就转眼盯着那头火热的战场,她必须确认,凤族人没有赶来。可她觉察司徒城彦盯着孩子很久都没有消息,便转头看了一眼,只一眼,她就怔住了。

  在宫中怎么多年,她见过的孩子数不胜数。但却从未见过,这般可爱的婴儿。

  左边的孩儿,小脸红白交织,看上去虽有些消瘦,但细看,却恍若远方沉暮的彩霞,隐隐地似还透着些空灵感,使人惊奇。那双似葡萄般的淡紫眼眸,里头冷静黑,似是漏夜中的精华,万星旁的遮盖,那么诱人,神秘。她忍不住凑近,那小小的人儿就笑开来,这一笑,她只觉得心一下就静了下来,似乎有柔和的月光,瞬间冲进了她的心房。那么静谧,和美。

  似乎!这孩子跟凤姐姐,险些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好容易平静了下来,祁贵妃瞥眼望向另一个甜睡中的孩儿。那孩子睫毛修长,似蝉翼,轻而薄,一颤一动间,都带着似懂非懂的彷徨。睫毛下,那双紫黑的水眸,犹如清水流动间的那一抹浪花,清冷淡泊。这肯定是个不爱笑的孩子,祁贵妃心想。

  她的鼻梁很高,唇虽粉嫩诱人,但却薄如凉丝,用手一点还能感受到其中的冷意。

  也许,将这孩子交与司徒城彦,会更合适。陛下究竟对凤姐姐有情,或许他看见与凤姐姐相似的孩儿,会多加照料吧。

  思至此,祁贵妃向着司徒城彦言道,“司徒将军,你将右边这孩子,抱走吧。”

  司徒城彦倒是很爽快,“好。”看来云儿真的与笙姒合连共命,否则不行能生出这两个与她二人如此相似的孩儿。

  他转头看了看那边的战况,点了颔首,很是满意。嗯,看来这么多年的训练,总算没有白费。他轻轻地拍了拍手后,将孩子抱起,听得那边铃声响起,便从怀中拿出一个莹白玉佩,递与祁贵妃,“贵妃娘娘,这玉佩是我司徒城彦多年信物。识我之人,见此玉佩,便如同见我。若是娘娘日后有难,便可带着玉佩前往雁鸣山的云楼茶舍,届时,会有人帮你的。”

  话音刚落,他便带着那些女子和那孩儿,向远处而去。祁贵妃也不敢延误,见着凤族人越来越近,便拉着纯妃走入暗道。二人一踏入,那暗道便关上了门。

  白灼带着人,恰好走到此处,却只听见了暗道的关闭之声。他暗骂了一声,厉声命人四下搜索。但他心知,此人来时做了充实的准备,中间又有那么多高人相助,此时再搜,预计搜不到什么了。

  南唐皇宫

  “你做这许多事,就是为了这个孩子。”龙皇站在书案后负手而立,平静的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只淡淡的,令祁贵妃心头扰不出绪来。靠着窗缝间透进来的柔和月光,隔着书案,祁贵妃看不清龙皇的面色,只隐隐约约瞧请他背负在身后,紧握成拳的手。

  “陛下,姐姐逝去突然,就留下这么一个心愿。岂论陛下怎么想,但作为她的姐妹,臣妾肯定要助她完成这个心愿。”祁贵妃双眸含泪,语气哆嗦。

  “你说的没错。”龙皇把着手中的玉扳指,眉目一挑,露出其中降低似水,润如黑石的眼眸,轻声道,“可她的要求,是以混淆我龙族血脉为价钱,来护她凤族子孙。安然,你身为贵妃,应知何事可为,何事不行为。”浅而阴凉的音色,稳稳地,敲在祁贵妃心里。

  她心中一颤,却更为镇定地抬起了眼,直视着龙皇,方道,“臣妾知道。可是陛下,您的山河,也是姐姐牺牲了凤族上上下下几百口的嫡系血脉,刚刚铸成。所谓位极人臣,不外是踏着众多鲜血,站在高处俯视众生。站得越高,摔得就越狠。如若陛下不完成姐姐的心愿,那么或许有一天,龙族的山河....”

  “放肆!”龙皇转过身,厉声呵叱,“就为了她,你连这种犯上作乱的话都敢当着朕的面说!如若朕留下这个孩子,这孩子岂不是要成朕心腹大患!”

  “陛下!这个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情感!臣妾曾经问过姐姐,她对陛下支付太多,可陛下的回报却远远及不上这份逆天的情感,既如此,为何不放下,安平静静地活成她原本应该的样子。可臣妾没想到的是,最终姐姐照旧选择孤注一掷!去世前,姐姐明明能将这密信私交我等,却仍选择在陛下知晓的情况下,将此信放在韶华殿,等我二人去取,难道她就没意识到,陛下您一定会看到这封信。姐姐有身时,臣妾曾向太医确认过,姐姐的身体简直欠好,但就算是流产了,也不至于落到这般田地,连她的身躯....都没有留下来....她选择以这样决绝的方式离开这个世界,陛下,您难道没有想过,这究竟是为什么吗?!”

  龙皇痛苦地闭上双眼,静默良久,才吐出一个字:“因为,她恨朕。”

  “不,她不恨。”祁贵妃觉得满身无力,这种从骨子里透出的悲凉感,是替姐姐,也是替她自己,谁让他们都爱上了一个,不懂爱的男人,“她只是不知该不应信你。皇权路上,尽是谋算、凉薄、冷血和痛苦,这条满布荆棘的路子,恋爱是最要不得的。姐姐曾与我言,她这辈子最开心的事情,就是嫁给陛下;但是她这辈子最不幸的事情,即是做了皇后。”

  “既不恨朕,她又为何不信朕!这么大的事情,她宁愿交予你们两个无权无势,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却不愿相信朕。朕容不下凤家,还容不下无知幼儿吗!”

  “她若真是不信陛下,便不会让陛下看到她写于臣妾的那份密信。”祁贵妃无力地低垂下头,说话间,声音略带悲切,“陛下,姐姐将孩子送进宫,就是希望陛下能够护这孩子一生周全。究竟在这皇宫里,若无陛下,光靠我和纯妹妹,也无法让这孩子康健长大。这孩子灵智未开,若是好好培养,定也会是陛下的助力。当年凤族的血脉之力,叫醒了陛下体内甜睡已久的一半嫡系血缘,可陛下也应当知道,随着日子渐长,这股血脉之力也会越来越弱。”

  “你威胁朕?!”龙皇怒目而视。

  “先皇去世之前,曾申饬陛下,现今龙族治下无力,若不是凤族实力巨大撑起一片天,这山河无法稳固。陛下并非龙族纯净的嫡系血脉,若无他力支撑,体内血脉之力耗尽之时,即是龙族倒下之日。”

  ‘啪!’龙皇恼怒至极,拂衣扫下书案上所有工具,冷冷隧道,“普天之下,未必没有第二个嫡系血脉!”更况且,他也不信,没了嫡系血脉,这天下,便不能攥在他的手里!

  “陛下,时机就在眼前,若是失去了,日后便不能再挽回了。”祁贵妃不再抬眼,一副冷淡的模样,将放在身旁的木盒轻轻打开,说话间便起身,行了礼缓晃滤出去,“这孩子就在这里,陛下可先看一眼,若无他事,臣妾便告退了。”

  她想赌一把,或许见着这孩子的模样,龙皇就能改变主意。

  龙皇踱步走到木盒前,微低头瞥了一眼,“修岷。”

  他那厌恶的话已到嘴边,刚想说出口,但在见到孩子面庞的那一刻,却愣在了原地。

  “奴才在。”修岷急急地从外面赶了进来,见龙皇站在阴暗处,手中抱着个孩子,泪水一滴一滴地往下掉,一言不发。

  “陛下。”

  “修岷,笙姒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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