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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侠客录

第五章 时暮晨

大唐侠客录 不见妖刀 4943 2019-06-25 19:49:58

  那人一只手攥住梁弦手腕,恰似钢筋铁骨,直把小僧人抓得生疼。

  梁弦只觉得莫名其妙,全然没有想到下方一众妙手坚持如许时间,已经上演了一次螳螂捕蝉的情节,竟然另有一只斗胆的黄雀敛着翅膀,屏住呼吸,把全身的羽毛藏在大佛的后面。

  不远处,佛掌冲向白面小鬼,显然在这个自称是救援者的人眼里,这个白面小鬼最是棘手,故而对他多用了几分力。

  这厢那黑衣来客抓起法知和梁弦两人就欲腾空跃起。

  不想那边白面小鬼对迎面而来的佛掌视若无睹。

  这佛掌岂是外貌上如此简朴?

  来人眼见了白面小鬼的身法,自然有自信克制此人上天遁地、神出鬼没的速度。

  这佛掌深藏暗劲,连周围的猎猎之风也别有玄机。

  被内力催动的暗劲在风中、佛掌中形成无数旋转不休的小漩涡,捕捉着周围的一切活物。

  就像是蛛网。

  只要白面小鬼一个不慎,妄图以单纯的速度从佛掌上借力腾开,就会酿成精心编织的蛛网上的猎物。

  一小我私家失去了速度,面对疾驰的佛掌,唯一的下场就是酿成肉泥!

  但白面小鬼不逼不闪,带着特有的蔑视姿态,看着迎面而来的佛掌。

  他戏服长袖一挥,宛如挥开青云,带起巨大的风力。

  一股别样的风灌注进佛掌的周围!

  于是最初那些组成蛛网的一切旋涡都被这一股圆形的风力搅乱了、冲碎了、吸收了,成了这磅礴的力量的一部门,围着佛掌自身旋转。

  一瞬间佛掌所有的力量都变得温驯。

  于是那佛掌刹那间停止在白面小鬼的手掌前,似乎在接受他的抚摸。

  梁弦觉得自己的手腕一紧。

  那人显然没有预料到这一招竟然被他如此轻松化解。

  下一刻,佛掌轰然落地。

  白面小鬼的身形一阵模糊。

  再闪。

  再再闪。

  越来越近!

  小鬼飞快朝着不明来客冲来!

  ……

  与此同时。

  最是凌厉的食指朝着姚师都冲已往。

  似乎佛性一点。

  要点化众生。

  点化愚昧。

  姚师都鹰目眯起。

  他放开手中的刀柄。

  他不善使刀,却是个用剑的天才,得号“晚霜剑”。

  他此前没有出剑。

  不是没有带剑。

  一个剑客,怎么可能不把武器带在身上呢?

  是没有须要。

  用剑者一定善于养剑,他不出剑,就是要养剑。

  现在差异了。

  他的对手是佛。

  于是他出剑!

  那三尺秋水就在他的背后,贴着脊椎,藏在朱袍之下。

  那是无尽萧瑟的秋霜,又是面目狰狞的青龙,弓起庞大的身体,积贮力量。

  那漆黑的剑柄落在他的手上。

  然后闪电般的剑光带起无声的惊雷。

  雷一定有声音吗?

  不,雷是一种气势、一种震慑。

  于是那道清光迎着疾驰的食指,把大佛泥塑的骨骸和肌肉劈成两半!

  食指在寂静中疏散,失去了灵性佛性。

  酿成了泥块儿。

  然后姚师都虚拖着长剑,奔跑!

  快!——他似乎和他的剑一样,也酿成了一道闪电。

  冲着大佛前的三小我私家。

  ……

  黑衣人紧攥着两个僧人的手,蒙着面露出的眼睛爆出一道精光。

  他爆喝:“走!”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他错估了殿中两人的实力,又是在一瞬间妄图以一敌众。

  于是白面小鬼抓住了法知僧人的另一只手。

  此人是这个大殿中最重要的人!

  如果被朱雀监带走未必不能寻其踪迹。

  但是如果被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带走,天下之大,如何再去寻找?

  黑衣人一时之间不得走脱。

  这时,一道冷光劈下,朝着他抓着法知的手臂。

  这一切都是电光火石之间发生,当剩下的恶鬼还在反抗佛指,这边一番争斗已经结束。

  黑衣人拉着梁弦急退,沿着大佛腾空而起,一瞬间越过殿墙,跃进外面的山林中。

  梁弦猛然意识到自己突然置身于大佛的头顶上,在天旋地转的晕眩感中,他俯视着大殿中的众人,法知僧人正站在大佛下。

  小僧人大叫道:“师父!——”

  但是下一瞬那被罗汉看守的多舛的地方就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随着而来的是无尽的黑暗和颠簸。

  ……

  黑衣人一退走,清光再闪。

  白面小鬼绝不迟疑地缩手,躲开姚师都的晚霜剑。

  他脚尖一点,退却数丈。

  姚师都站在法知身前,长剑指地,冷冷看着他。

  白面小鬼在面具下歪头一笑,转身朝着刚把佛指解决的三个有几分狼狈的恶鬼走去,他长袖一挥:“看来今日是不成了。青山不改,流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

  他漫步走到一尊罗汉下面,腾空而起,在罗汉身上几个借力,消失了踪迹。

  余下三鬼也耸耸肩,黑面阎罗冲着姚师都挑衅地露出一个嘴角,朱面饕餮笑声铃铃,三人随着他的法式而去。

  在铃铃的笑声中,一个悠长清朗的声音传来,愈来愈远:

  “入不言兮出不辞,

  乘回风兮载云旗。

  悲莫悲兮生划分,

  乐莫乐兮新相知……”

  ……

  ……

  姚师都目送四人离开,倒提长剑。

  一阵急促如雨的脚步声中,持刀的朱雀卫们冲进大殿,看着满地狼藉的佛像和地面,一阵惊愕。

  “大人!您没事吧?”曾元满头大汗,走过来问。

  他们听到巨响之后就慌忙赶来。

  姚师都把长剑插回背后的鞘里,险些让人看不出来那里藏了一把凶器:“无妨。”

  曾元指指地面:“不知这是……?”

  姚师都道:“盯着那工具的……不只我们一伙人。刚刚大意了,两伙人藏在殿中,突然脱手差点坏了我们的事。——小僧人被一个黑衣人带走了!”

  曾元指着法知,恶声道:“大人!我说了这老工具不老实,这殿中的伏兵八成就是他部署的。”

  法知默不作声。

  姚师都一抬手,“曾大人,你且让人去探查一下四周是否另有人藏着,然后看看那几人留下的有什么重要的线索。”

  曾元不痛快地看了法知僧人一样,拱拱手:“是!”

  他走开,付托一队人纵身跃上雕像,查探去了。

  姚师都转身看着法知。

  法知低眉立着,原本淡然的脸上此时蹙起了眉头。

  姚师都道:“大师有什么对我说的吗?”

  法知长叹一声:“多生事端呐!”

  姚师都道:“大师现在知道了,这消息一旦泄露,立马就有魑魅魍魉找上门来——那工具可不是什么宝物,是勾魂咒啊!”

  法知缄默沉静。

  姚师都继续道:“只要大师把知道的都告诉我,对适才的几小我私家也说说自己的推测,我们朱雀监一定保全大师的性命。想必大师明白眼下是什么情况了——汹涌澎拜、风雨幻化,这宁静多年的江湖只怕就要掀起惊涛骇浪了!而大师你就身处在风暴的中心,苟全性命或许有一丝希望,但是置β要流浪江湖、连累亲朋了!”

  法知僧人慢慢抬起头来。

  姚师都盯着他的眼睛,那一瞬间突然悚然一惊——那双眼睛,依旧古井无波,但是却不再是那种晴光温和的慈祥眼神,而是平静下深不行测的一种幽深。

  似乎一面置于昏暗的镜子。

  姚师都感应身上一阵汗毛倒竖。

  他也许没有见过当年那个“大圆刀”横行天下的时代,但是现在他却能清晰感应一个宛如深渊的人正站在他面前,深埋着不知道几多的秘密、历史和鲜血。

  他听到那个外表上并无异样的僧人说:

  “姚大人,我可以告诉你我知道的一切——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姚师都甩去不适的感受,答道:“尽管说来。”

  法知僧人说:“那个叫梁弦的孩子,我对他敬服很是。我已年高,惟愿身边人平安——我希望你发动朝廷的力量,全力帮我把他宁静带回来!”

  姚师都道:“一言为定!三日之内,必有线索!”

  法知僧人点颔首:“希望大人不要让我失望!”

  姚师都道:“那……?”

  法知僧人闭上眼睛,又酿成了那个温宁静凡的老人,疲惫道:“我的年轻师弟法观是我代师收的徒弟。我把俗世的一些工具都放在他那里——里面有我关于那工具知道的全部线索!大人可去找他!”

  姚师都眼神一阵亢奋,他转身走道殿口,招呼过来一人,低声嘱咐了几声,那人领命疾步而去。

  法知站在大佛残缺的身影下,幽幽叹了口气。

  ……

  ……

  黑暗之中,依稀能感受到跌撞、颠簸,和过耳而去的风。

  密林、寺庙、溪水、小镇都被抛在模糊的意识后面。

  终于停下来了。

  他在黑黑暗呻吟般地想着,十分疲倦。

  “啊!”

  梁弦惊叫一声,坐了起来。

  四周一片昏暗,只有一个偏向有着光。看样子是个洞。他这么想着。

  这个时候一个黑衣的身影从那束光的偏向走了过来,他听到那小我私家说:“你醒了。”

  小僧人忍不住向退却了退:“你谁啊?别过来!”

  那小我私家声音嘶哑怪异,“赫赫”地笑了几声,蹲在梁弦身旁,把手中的工具扔在地上,蹲下身来。

  梁弦定睛看去,那两样工具还在动,扭动着身子,竟是两条肥而鲜活的鱼。

  黑衣人架起火堆。

  梁弦看着他说:“喂!你不知道僧人不杀生吗?不能吃肉的。”

  黑衣人“哦”了一声,手上却忙个不停,把两条鱼穿在树枝上:“那小僧人你是禁绝备吃喽?啧啧,真是没有口福啊!”

  梁弦盯着他。

  “我跟你说,”黑衣人说个不停,“这个时候这里的鱼最是肥美,杭州城里有不少大酒楼的鱼就是在这河下流捕的,每天都能吸引上百的豪商竞相购置,向来有着‘人脍玉’的美称,就是说这鱼肥而不腻,润而有致,口感极佳。”

  黑衣人偏头的时候正对着梁弦。

  梁弦看见他面目朗然疏阔,虽然看上去年纪不小,但是居然给人一种老当益壮而不显老的奇怪感受,尤其是他皮肤之白,在火光下也能让人感受获得,简直比小笛子的皮肤还要白!

  他暗道这人莫不是终日不见天日,怎么像是僵尸一般?

  他闻着烤鱼徐徐飘起来的香气,“咕咚”咽下去好大一口口水,肚子也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黑衣人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像是什么都没听见一般继续翻着烤鱼。

  梁弦心里道:“这人又是描述又是在我面前烤鱼,真是好生烦人!不外小爷我既然已经这么饿了,又这么长时间没偷偷吃过烤鱼了,只要里面没什么坏工具,尝一尝倒也无所谓!……究竟我又不是真的僧人,我还没真正出家呢!我连法号都没有!”

  他咳咳几声:“那个,你还没回覆我呢!你到底是谁啊?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黑衣人笑笑说:“我虽然是救你们的人啊。只不外最后你也看见了,稍微有点失手,没能救得了你师父。”

  梁弦道:“你是我师父的朋友?”

  “唔,”黑衣人点颔首,“可以这么说。否则我救你们干什么?”

  梁弦问:“那你怎么藏在佛像后面?”

  黑衣人说:“嗐!我近日恰好到了此处,在烂庙节上觉察这扮恶鬼的几个恶鬼虽然外貌看上去普普通通,但是步法、意识却难以骗人,俱藏着妙手特征,我便起了疑心,一路随着他们上了山,才发现他们的目标竟然是你们师徒!唉!我照旧不太谨慎,要否则你师父也不至于落入那些人的魔掌!”

  梁弦点颔首,似乎信了几分:“那些人真是可恨!”

  黑衣人说:“我这次来其实主要是接到消息称朱雀监盯上了法知兄,便快马赶来,不成想照旧晚了一步,又没有想到局势如此庞大,落了下乘。”

  梁弦道:“你既然是师父的朋友,想必一定知道那些人说的事情吧?”

  黑衣人摇摇头:“我只是清楚个或许,你师父向来不愿和我说起这事。”

  梁弦道:“我总感受你有点熟悉,是不是我小时候你来寺里见过我师父?”

  黑衣人温和笑笑:“嗯对!那是你还很小,想不到竟然现在还记得。”

  梁弦道:“我说呢!大叔你叫什么啊?”

  黑衣人道:“我姓时,叫时暮晨!”

  小僧人眼珠子骨碌一转,笑道:“时大叔,既然你是我师父的朋友,是不是可以给我吃条鱼啊?”

  时暮晨莞尔一笑,道:“我说你小子话这么多!等着!”说着他从腰间掏出来一个小罐子,抖出来一点白色的颗粒撒在烤鱼上,说:“这烤鱼呀,一定得加上自制的椒盐才有味道,在这方面,我可是行家!”

  梁弦一阵受惊:“出来走江湖还带着盐,惦念着吃,大叔你真是唯一份儿了!”

  添完佐料,时暮晨把烤鱼递给小僧人。梁弦双眼放光,接过来,在时暮晨的注视下马上狼吞虎咽起来。

  时暮晨问:“怎么样?”

  梁弦吃得忙不外来,伸出一只沾了油的大拇指:“牛!好吃!”

  时暮晨呵呵一笑,也撕咬着烤鱼,慢条斯理地吃着。

  梁弦边吃边问:“时大叔我们这是去哪里啊?”

  时暮晨道:“杭州城,先把你安置妥了,我去找找老朋友,再去救你师父!”

  他吃相虽然文雅,但是速度倒是极快,几句话间他把吃完的鱼骨头扔在地上,拍拍手道:“我出去洗个手,顺便看看有没有被人盯上。”

  小僧人忙着和烤鱼斗争,也不抬头看他。

  只是轻轻瞥了一眼他离开山洞清瘦的背影。

  梁弦又转回目光,楞楞地看了地上那架洁净得宛如从未长出过鱼肉的鱼骨。

  那鱼骨晶莹洁白,似乎生来就没有什么此外工具附着在上面。

  他又晃晃脑袋,继续和自己的烤鱼作斗争——他手上的烤鱼,现在长相就凄惨的多了。

  时暮晨走到洞外,葱郁浓绿的树林围绕着他,四周浅蓝色的天空中不时滑翔过几只自由的飞鸟。

  他把手清洗洁净,看着飞鸟一时之间陷入沉思。

  人怎么才气像飞鸟一样自由安宁呢?

  在杳无人迹的深山,不被羁绊、不被追踪。

  但人就像法知那样,在深山老林中,隐名埋名,不问世事,不终究照旧有一天被追索、被迫卷入俗世生死的旋涡?

  梁弦拎着脏兮兮的鱼骨头跑了出来,走到他身边,把骨头扔在地上,冲了冲手。

  时暮晨皱皱眉头,又笑了起来。

  梁弦奇怪地看着他:“大叔你笑什么?我们还要多久到杭州城啊?”

  时暮晨道:“很快了。现在刚过正午,申时中约莫就到。”

  梁弦哼哼道:“那就好。我可和你说啊,我是一定要回来救师父的。”

  时暮晨沧桑的面庞露出无奈:“知道了。”

  接着,顶着不算艳的太阳他们就上路了,沿着凡人不知的小径,穿越密林。

  时暮晨总嫌这孩子话多,又走得慢,纷歧会儿提溜起来梁弦,身影消失在树林掩映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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